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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无妄之灾 ...

  •   佑祎走的那天,我没有去送行。我向来爱憎分明,可是这一回出乎意料地模糊了界限,对佑祎的恨意越来越浅,甚至生出不该有的怜悯。每次一面对佑祎,我总会失去往日的理智,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
      而佑祎临走前的话,我选择相信,他没有理由骗我。当初我对凌晞尸骨无存一事本就存有疑问,是被凌家人反复劝解才死的心,如今有佑祎侧面印证,凌晞尚在人世的几率很大。
      不敢直接和佑礼说,我私下派人调查此事,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
      他生辰前一夜,我在烛火下缝绣里衣,刚放下针线就被他抱住,脑后是他疲倦的声音。
      “这么晚了还没睡?”
      “你这会儿不是该在娴嫔那里吗,怎么过来了?”
      他蹭了蹭我的头发,乏力地道:“还是习惯你在我身边。”
      自我从清漪园回来,佑礼甚少召其他妃嫔侍寝,我生下珣儿后,他几乎夜夜歇在关雎宫,时日一久难免引起非议。佑礼不想我为难,就隔三差五去别的宫寝息,仅维持了不到半个月。
      “不是说好了吗,你这样让娴嫔不好过的。”对于他的决定,我也无可奈何。
      “不是她不够好,而是她不是你。”把我抱得更紧,佑礼淡笑着问,“我这么听话,你是不是该对我有所表示?”
      对他的招数已见怪不怪,我对他的唇瓣一吻,随即被他搂紧加深,缱绻许久后才分离。
      “你又上钩了。”佑礼笑着摩挲我红肿的嘴唇。
      “你没听过一个词叫愿者上钩吗?”我轻戳他的眉心,起身走向高台剪烛。
      他随我而来,撩起我垂落的长发,试探地问:“你最近是不是在调查什么?”
      并不意外他会知晓,我拿起剪子,淡然地道:“你应该知道我在调查什么吧。”
      “我想听你亲口说。”
      “佑祎走之前和我说,凌晞或许没有死。”
      身后没有动静,我放下剪子接着道:“山崖下有水流,凌晞或许被水冲走让人救了也未可知。”
      “如果他没有死呢?”佑礼的声音听来有一丝紧张。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摔下山,身体肯定好不到哪儿去,得让人好好照看着。”回过身来,我好笑地问佑礼,“你怕我跟他跑了?”
      “你不会吗?”此时的佑礼好像一个无措的孩子。
      “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彻底放心?”抚平他蹙起的双眉,我认真地道,“时移世易,我们都回不到从前了,只能往前看。”
      佑礼庆幸地一叹:“我好怕你会离我而去。”
      “我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佑礼,你总要习惯没有我的日子。”
      “等那一天来了再说,我现在不要。”佑礼紧抱住我,笑嘻嘻道,“你有没有准备礼物?”
      “你猜啊。”我转身往回走。
      “你要不跟我说清楚,今晚就别想睡了。”他偷笑着把我抱起,目标直指床榻。
      暗无天日一夜,万寿节当天我很晚才起,手忙脚乱地穿戴整齐后赶赴钟粹宫。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赶快坐下。”皇后朝旁边的座位一指。
      在场的已有娴嫔,我向她颔首致意:“姐姐来的好早。”
      娴嫔平易地笑道:“身子不爽快起来的就早些,不像妹妹好睡。”
      “我那里有安神助眠的焚香,姐姐若是需要,改明儿我让人送一些来。”
      “那我先谢过妹妹了。”
      “皇上已经决定封你为妃了。”皇后道出一个好消息。
      娴嫔还没反应过来,我忙开口道贺:“恭喜姐姐了。”
      其他人齐声贺道:“恭喜娴嫔娘娘!”
      娴嫔受宠若惊地谢道:“妾身谢皇上恩典!谢皇后娘娘恩典!”
      “你进宫多年,这是你应得的。”
      自宛妃等人倒台,人本就不多的后宫只剩下我和娴嫔两位高位嫔妃,佑礼晋封娴嫔为娴妃确是合情合理。
      我问娴嫔:“怎么不见三公主?”
      “她在偏殿候着,我没让她进来。”
      “也有许久不见三公主了,姐姐让我们几个见见她呗。”
      皇后也说:“贵妃所言极是,我有很长时间没见她了。”
      “你去把公主叫来。”娴嫔使唤身边的侍女,“还请娘娘稍等片刻。”
      “昭昀参见皇后额涅,恭祝皇后额涅万福金安。”三公主施施然而来,举止端庄大方。
      “姐姐可是培养了一个好女儿呢。”
      “不敢不敢,让妹妹见笑了。”娴嫔谦逊之时不乏自豪。
      佑礼的三个女儿各有千秋。长公主昭阳承继顺妃的性格,孤冷寡淡,恬静贤淑;二公主昭宜才貌双绝,巾帼英姿;三公主昭昀二八年华,宛丘淑媛,色艺无双。
      皇后也称赞:“三公主如此优秀,将来定要许配给一个顶好的男儿。”
      “那是皇后娘娘看得起。”
      “你尽管放一万个心,皇上对待此事绝不会马虎。”
      “那妾身替三公主谢皇上和皇后娘娘隆恩!”娴嫔向皇后行下大礼。
      “昭昀谢汗阿玛,谢皇后额涅隆恩!”三公主随之跪下。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皇后让宫人端上饮品点心,仁和地笑道,“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今日便自在地聊聊家常,都别太拘束。”
      “昭昀先行退下。”
      三公主退下时对娴嫔乖巧地一笑,见她们母女关系亲密,我顿时萌生出想要一个女儿的心愿,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贵妃,贵妃?”
      听见有人呼唤,我失神地抬起头来,见到皇后正在看着我,忙不好意思地赔罪:“娘娘刚才说了什么,妾身走神没有听清楚。”
      皇后不在意地道:“这是上回我宫里的厨子向你学做的荷花蜜,你给尝尝味道怎么样?”
      拿起茶盏一品,荷莲的清香透遍全身,我点头笑道:“这味道比我做的还要好。”
      “那我以后也可以足不出户就品尝美味了。”
      “贵妃娘娘的手艺是出了名的好,可让妾身几个羡慕。”席下一人接话。
      我闻声看去,却是一张不认识的脸,尴尬之前,还好有画屏提醒我。
      “我倒是每天都有空闲,瑜贵人若是想学可以过来。”
      瑜贵人迅即道谢,她身旁的一人接道:“不知妾身可否有这个资格?”
      再次收到画屏的情报,我轻浅地笑应:“自然可以,容贵人可以和瑜贵人做个伴。”
      “那妾身在此谢过贵妃娘娘。”相比而言,容贵人的笑容更加真诚。
      “你们学习可以,只是别太叨扰贵妃,她的身体禁不起折腾。”皇后一心为我考虑。
      “不碍事的,关雎宫成日冷清,多点人气也好。”
      皇后仍劝:“凡事有个度,你自己多加注意。”
      “多谢皇后娘娘忠告。”
      之后的家常我间或参与,大部分时间懒在椅上观察众生。
      皇后一如既往地随和,少了几分骨子里的清冷。蒙晋封之荣,娴嫔平日谦和的笑中多了些许骄傲。其余的妃嫔年轻活力,暖场功力不俗。
      闲谈过后众人退散,回宫路上,我询问画屏:“刚刚那两人你知道多少?”
      “那两人是和沈氏同一年进的宫,瑜贵人萧氏为人热情,住在翊坤宫,容贵人佟佳氏性情柔顺,住在储秀宫。”
      “有你在身边,我能省去不少费脑子的事。”玩笑过后,我正经地交代她,“你帮我调查清楚她们的来历,不要有任何遗漏。”
      “我会去打听的。”
      “两位福晋你可有去请?”
      “她们已经在关雎宫等了。”
      后殿明间,千落和晓池相对而坐,一见我立即做足了样子请安:“妾身见过贵妃娘娘。”
      待茶点上齐,宫人尽数退下,我笑逐颜开地道:“你们两个可算来了!”
      “这么久不见,有没有很想我们?”千落拿起冷饮一喝。
      “当然有,默含走后,我都没个说话的人,别说有多无聊了。”
      “每天有皇上和孩子围着你,你哪还有多的时间搭理我们。”晓池露出八卦的笑。
      “你们两个是要合起伙来欺负我了?”
      千落还在打趣我:“我们可不敢,要是让皇上知道肯定脑袋和脖子分家。”
      “不跟你们聊这个了,怎么不见你们把孩子带来?”
      “孩子太闹,带着来烦心。”晓池开始数落起她家孩子的坏毛病。
      千落也不示弱,后来把矛头从孩子转向十三,数落起来没个停。
      小半个时辰后,佑礼不期回来,晓池和千落会心一笑后告退,而我还没来得及和她们告别便要面对佑礼那张狡黠的笑脸。
      “是不是我打扰到你和朋友叙旧了?”他明知故问地凑上来。
      “你现在脸皮是越来越厚了。”我回到里间准备更换吉服。
      “今天是我的生辰,你居然还说起我的坏话了。”他抢在我之前到达妆台,取下我头上的玉钗,神采飞扬地笑道,“也只有你敢说我的坏话。”
      任由他把我的首饰全数摘取,青丝飞下,我无奈地问他:“等会儿你帮我梳发髻?”
      “我可以帮你换吉服。”佑礼又解开我的外裳。
      “你老实说,你现在来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替你换一次衣服。”
      见他不像是在说笑,我纳闷地道:“真是想不明白你。”
      “每次不是我起的早你还没起来,就是你替我更衣,这一次我想替你更衣。”
      “那你先去坐着,我得先梳好发髻。”安排好他,我高声唤来玉瑶。
      繁复的梳妆后,锦尘取来吉服,佑礼仔细地帮我一层层穿上,最后戴上珠串。
      “我这样好看吗?”
      “我的贵妃岂会有不好看的时候?”他搂住我的腰,低下身子道,“你应该投桃报李。”
      明白他的意图,我接过明黄龙袍服侍他穿戴,而后轻轻一吻。
      “不要得寸进尺。”
      “等会儿家宴不要迟到。”他称心遂意地点了点头。
      “只要你不帮倒忙,我怎么可能会迟到。”
      帘外兰馨道:“主子,快午时了。”
      “你先回乾清宫休息会儿,我稍后就过去。”
      “那我去乾清宫等你,早点来。”佑礼偷亲了我后离开。
      回里间哄了哄珣儿,我不急不慢地从关雎宫出发前往乾清宫。
      殿檐下偶遇瑜贵人,她上前福身道:“娘娘万福。”
      “你倒是来得早。”我先她一步迈入殿内。
      “想着早些过来和各位姐姐聊天,待在宫里闷得慌。”她的笑靥如花。
      仿佛从她身上看到珺太嫔的影子,我放宽心来笑道:“瑜贵人要是闷得慌,日后可以常来关雎宫坐坐。”
      “妾身怕扰了娘娘的清静。”
      “你上午还嚷着要和我学手艺,这会儿反倒害起羞了?”
      “你们两个有说有笑的说什么呢?”皇后出现。
      “妾身在笑瑜贵人呢。”
      “你啊,少拿这些孩子开玩笑,人家可没有你那样的脸皮。”
      “皇后娘娘说的是,整个后宫还就只有妾身有一张厚脸皮。”我扮起幽默来。
      “娴嫔怎么还没到?”皇后环顾大殿。
      “兴许是路上耽搁了。”
      我刚猜测完,就听见菊茗禀报:“容贵人有了喜,娴嫔娘娘看望后就来。”
      “难怪上午瞧着脸色不是很好,原来是有喜了。”我不是滋味地沉了脸。
      皇后看了看我问:“可有禀报给皇上?”
      “储秀宫已经差人来乾清宫了。”
      “容贵人身体不舒服就留在宫里不用来了,让娴嫔快一些来。”
      菊茗听命退下,我心神恍惚地坐上席位,百感交集。在自己已不能生育的情况下,听到佑礼开枝散叶,我理应为他高兴,然而事实相反,胸口莫名地堵得难受,人也心烦意乱。
      之后家宴开席,我一直提不起精神,直到佑礼兴高采烈地宣布:“我准备再过一个月南巡,你们有谁想一起去吗?”
      皇后率先发言:“南方如今正是炎热,皇上不如再晚些时候,冬天去也是可以的。”
      “贵妃以为呢?”
      被佑礼点名,我恍然若失地道:“还看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妾身以为夏天冬天都可以。”
      “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佑礼留意到我的走神。
      心口猝然间如被狠狠地扎上一针,我痛楚地弯下腰喘息,待缓过劲儿后回道:“可能是昨晚上没休息的好,缓一缓就好了。”
      “要不要让太医过来看看?”皇后总是关注我的身体。
      “不过是陈年旧疾,不碍事的。”
      佑礼仍是担心地道:“宴席过后还是让太医看看,我不放心。”
      “多谢皇上关心。”
      “刚才南巡的事,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佑礼一饮酒液,将此事翻篇。
      此后一炷香时间,我总是忐忑不安,预感极为不好。午正刚过,在拿筷子夹菜时,我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手边的酒盏。
      “皇上,八阿哥怕是不好了!”小润子仓猝地跑了进来。
      “你说什么!”筷子掉到地上,我大惊失色地站起。
      “八阿哥突然不好了,娘娘快回去看看!”
      不顾在场众人,我提起脚步往关雎宫赶,才到殿门就听见里面珣儿的哭声,心急如焚地跑进去一看,看见玉瑶焦急地在悠车边踱步。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抱起小脸惨白的珣儿。
      “喂奶后八爷一直在哭,刚开始以为没什么,后来发起高烧才觉得不对劲。”
      “太医怎么说的?”
      “钟太医去慈宁宫问诊了,小习子去太医院请其他太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抱着珣儿不断地哄,我已然慌到手足无措,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珣儿怎么样了?”佑礼也赶了过来。
      我六神无主地哭道:“珣儿不好,这可怎么办啊……”
      “珣儿不会有事的,你先别着急。”
      瞧了瞧珣儿,佑礼焦灼地对外面一吼:“太医怎么还没到!”
      “太医来了!”
      似是看到生机,我强装镇定地把珣儿放到床上,让出位置给徐太医察看。
      望闻问切后,徐太医皱起眉说:“八阿哥想是食用了有毒之物,由此引发高烧外吐,情况不妙。”
      “有没有办法可以救救他,他还是个孩子啊……”我急得往后一倒被佑礼接住。
      “有没有办法可行?”佑礼也保持不了镇静。
      徐太医面露难色地道:“微臣会尽力一试,还请皇上和娘娘做好心理准备。”
      徐太医联合其他太医为珣儿共同诊治,我双腿哆嗦地退到角落里,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上午还好好的,怎么我去了一趟乾清宫就成了这样?
      珣儿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
      眼泪如雨滴落下,我掩面而泣,不忍再看珣儿痛苦的脸。
      “珣儿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他有事的。”佑礼蹲下来宽慰我。
      “怎么会没事,他都哭成那样了……”我抬起已哭湿了的脸。
      浓眉一蹙,佑礼无力地长叹:“如果珣儿真的没有挺过来,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不敢想象那一刻,我扑进佑礼的怀里大哭起来,他一遍遍拍打我的后背,相对无言。
      一炷香后,徐太医大叫一声不好,其他太医看了也是一个劲地摇头。
      犹如已被宣判死刑,我万念俱灰地走近床边端量珣儿,那蹙在一起的五官以及额间渗出的汗珠,无一不在显现他所受的罪。
      恨不能替他受了这份苦痛,我凄入肝脾地抚摸着他幼嫩的脸颊,胸腔渐起压抑,呼吸变得急促。
      一口气没提得上来,我直接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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