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阴差阳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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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芹刚跨出院门时，就看到在不远处等候的沈青身边，多了一个清隽的身影。
“师父。”小芹迟疑了一下，才轻声唤道。徐之舟转过身，朝她微笑道：“我去栖霞居寻你，时远他们说你来思过居了，我就过来了。”说着，看了一眼庭院，“她现在如何？”
小芹刚要开口，忽然瞟到了身旁的沈青，眼中瞬间带了些无奈，“她很好，只是看到我后有些激动，看样子实在遗憾我居然还平安无事的活着。”
沈青脸上的关切转为失望，唇边也泛出了苦涩的笑容。
他忽然回忆起十年前，第一次看到盛荷的情景。她怯生生地站在那里，瘦瘦小小的，仿佛是被人随意丢弃在路边的幼猫一般。谁会想到，一个害羞，胆小的小女孩会长成如此美丽的女子。
他觉得，她一定是爱慕着徐之舟吧，不然为什么她每次看到徐之舟都是笑意盈盈，还会在自己面前不停地提到他的名字，会常常莫名其妙生自己的气，永远是忽冷忽热，忽近忽远。在她面前，自己永远像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傻瓜。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在这里一个人待一下。”沈青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道。
徐之舟拍了拍沈青的肩膀，与小芹一同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徐之舟才轻声说：“考场的布置一向都是由沈师兄负责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觉得自己难辞其咎，心里十分内疚。”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层峦叠翠的山峰，继续说道：“那年师父虽然将她带到了海天台，可是基本上没有管过她。又因为她不是异人，所以也没能进学堂读书。那时候沈师兄刚进入学堂教书，见她身世可怜十分照顾她。说起来，沈师兄可能更像她的师父吧。”
小芹知道徐之舟为何对她说这些话，不过她只是默默地听着，并没有接话。又行了一段距离后，她停住了脚步，“师父，我想去看看菱菱。”
岑菱菱葬在南边的一个开阔的小山坡上，海天台的逝去的人大多都安葬在这里，老岛主的墓地也在不远处。墓地周围松柏环绕，庄重而肃静。
半年前，小芹来过这里。当时看到老岛主的棺木落葬时，她还哭得难以自抑。没有想到这么快，她又过来了，还是为了探望她的朋友。
菱菱的墓前，静静地站着一个少年。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后，转过身来。
是曹汐。
他只是看了他们一眼，立刻又将目光放回了墓碑上。他的神色虽然平静，眼中浓得化不开的伤痛却掩饰不住，脸上也多了些沧桑的意味，似乎一夜之间从一个懵懂的少年变成了一个男人。
小芹将目光投向了岑菱菱的墓。那墓碑前，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有些已经枯萎了，有些依旧鲜活，娇艳得仿佛还盛开在枝头一般。
“我曾答应她，等情人草开了，每天都要送她一束，可是，我再也做不到了。”
她的生命留在了十五岁的那个冬日的黄昏，再也看不到盛夏才能开放的情人花了。
“她会知道你的心意的。”小芹轻声道。
风轻轻吹过，松林发出了沙沙的低语声。偌大的墓园里，只有小芹和徐之舟两个人。
小芹用手轻轻拂过墓碑上的字，跪了下来。
从苏醒时得知岑菱菱死讯的那一刻，小芹就觉得自己胸口仿佛被塞进了一大团棉花，堵得严严实实地，让她透不过气来。她逼迫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怎么对付盛荷上面，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一闲下来，就会有个声音反复的在她脑海中响起：
菱菱，她死了。
她是因你而死。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抠入了泥土中。她忽然有种冲动，想要把眼前的墓穴扒开。除非亲眼看到，她怎么都不愿意相信，那个有着小鹿一般的眸子，淡粉色的脸颊，笑起来嘴角会有浅浅的梨涡的少女，那么鲜活，那么美丽，此时就这样静静地长眠于地下，在无尽的黑暗里，慢慢腐烂，慢慢消失。
她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绞痛，痛得她不能呼吸，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心头窟窿还在汩汩地往外涌着血水，永远也愈合不了了。
“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压抑许久的伤心，自责，懊悔，统统一并涌了上来，小芹终于痛哭出声，“是我害死了菱菱，是我。”
徐之舟蹲下身子将手放在小芹的肩头，“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的。师父不知道。都怨我，怨我没有把青州的事情告诉你，要不然，她，她就不会为了隐瞒这件事，来布局杀我，菱菱也就不会死了。是我，都是我的错！”小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昏厥过去。
“小芹你听我说，”徐之舟掰过她的肩膀，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即使你当时告诉了我，你也不能保证这件事情不会发生。还记得在金陵的时候我对你说的话吗？错的是施暴的人，而不是活下来的人。”
“我以为，报了仇，惩罚了凶手，我就会，会没那么痛苦了，可是并没有。我还害得，害得，岑老师没了修为，”小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师父，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徐之舟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了你。不过我有一个方法，你要不要试试？”见小芹抬起了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他微笑道：“我也曾遇到过很多想不通的事情，我就不去想它们。等很久以后再去回想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能够想通了。”
“要是那时候还是想不通呢？”
“那就说明时间不够长，你再等等。”
小芹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只是眼中的泪水，擦了又流下来，怎么都擦不尽。
徐之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阳光暖暖透过树叶照进来，有斑驳的光点洒在两人的身上。起风了，光点摇曳，松涛阵阵。他抬目远眺，从这里可以将海天阁的全景收入眼中。
其实，死去的人并没有离开，他们只是换了一个方式，默默地陪着我们。
小芹站起来时，身子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跪了许久，腿脚都麻了。她跺了跺脚，腿脚还是没有知觉。
徐之舟蹲下了身子，“我来背你吧。”
“好的。”小芹轻轻地伏在徐之舟的背上。她将头轻轻地靠在徐之舟的肩头，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么疲倦过。
夕阳余晖中的山峦，此时已是另一番光景。目光所及之处皆披上一层金色。回首望去，来时的路已经被云雾遮隔，混沌一片。
“待会送你回去后，我就要出岛去陈国处理事情。你要有什么事情，可以让青虹或者时远给我传信。”沉默地行了许久后，徐之舟开口道。
“嗯。”小芹低声应道。
“待我把事情处理完，我就送你回家。两年前我把你从家里带出来，自然该由我将你送回去。”徐之舟等了许久，背上的人都没有回答，只是有细碎的呼吸声萦绕在他的脖颈处。
“小芹？”徐之舟试探性地唤道。这丫头，不会是睡着了吧？
正当他想着是不是要将她唤醒时，身后的人忽然说话了，“师父，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遇见鲛人的事情吗？”
“记得。”他还记得她说起鲛人如何貌美时唾沫横飞的样子，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的溢美之词都用在那鲛人的身上，“怎么忽然想到了这件事。”
“当时我想不通，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怎么会那么勇敢地抛下一切跟着一个男人离开。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因为我在十二岁的时候，也差点做过同样的事情。”
难怪她怎么都回想不起来遇到蛇妖的那段记忆。原来那段经历，连带着她对他的告白，都被他封印起来了。原来那个在她的梦里，反反复复出现过的人，是他，徐之舟。
从头到尾，一直都是他，也只有他；而他，却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自己却从来没有发现。
“是吗？那你应该庆幸遇到了一个好人，没有把你拐走。”徐之舟的声音十分平静，“要不然，你可能就遇不到三殿下了。”
即使已经知道了樊言卿是自己同母异父的手足兄弟，徐之舟提到他时依旧没有改变称呼。
她忽然想起来那天摄心术的回忆中，在众目睽睽之下，樊言卿如何亲吻着她，在她的耳边喃喃地说：“我定会迎娶你。”
“是啊。”小芹沉默了许久后，才轻声道。
终究是阴差阳错。
徐之舟停住了脚步。他低下了身子，将小芹放了下来，“前面就是栖霞居了。我就不送你进去了。”
“好的。”小芹并没有道别，只是缓缓地转过身去朝栖霞居走去。
徐之舟注视着小芹，她瘦小的身体仿佛要融化在暮色中。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女似乎正从他的生命里慢慢地远去。他忍不住有一种冲动，想要开口留住她。
可是，这不正是自己一直希望的吗？希望能够她远离这些纷扰，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小芹走得极慢，待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她终于忍不住往身后看去。
暮色沉沉晚风凉,孤鸟声声诉惆怅。
树影摇晃的羊肠小路上，已是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说
第131章 阴差阳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