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气重重》十一月的浮光掠影

130、梦醒时分

　　初春的风还带着些许的料峭寒意。小芹从白鹤背上翻身下来时，脸颊已经被风吹得失去了知觉。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环境十分的静谧。因为少有人来，目光所及之处均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藤蔓植物将眼前的庭院层层包裹起来，还有朵朵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中。

　　小芹上前走了几步，发现身后一片寂静。她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去，只见沈青依旧站在原地。

　　“沈老师，你不一起进去吗？”

　　沈青摇了摇头，“我不想见到她。”

　　小芹没有再说话，径直进了走进了那栋屋子，推开了院门。大门因为年岁久远，发出了“吱呀”的声音，随后有一个佝偻的老太婆鬼影般地出现在了门口。她看了一眼小芹，微微点头道：“随我来吧。”说完便转身向院内走去。

　　院子的内的空地依旧是杂草丛生，不过此时的小芹没有心情关注这些。她跟在老太婆的身后，进了一间老旧的屋子里。

　　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小芹正在疑惑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屋子的角落。她这才注意到，那里有一个楼梯的入口。

　　原来这囚牢，居然位于这房间的下面。难怪第一眼看到这栋屋子时，小芹还觉得十分的奇怪。这屋子从外观看起来，顶多只有两三间屋子，如何能够做囚牢。

　　楼梯十分的幽长。借着石壁两边昏黄的光亮，小芹勉强可以看清楚脚下的路，但是更远的地方就只是一片混沌了。

　　七拐八拐的走了许久后，老太婆开口道：“到了，就是这一间。”

　　囚室的四个角落上各安有一盏灯，所以光线还算明亮。透过铁栏看进去，室内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以及角落发出难闻气味的便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我就在入口处候着，谈完话后你唤我一声就好。”

　　小芹点了点头。她目送老太婆转身离开后，又把视线转向了囚室。只见室内的床上端坐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女子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屋子的一角，看得入了迷，似乎对刚刚的动静一无所知。

　　小芹也不开口，只是静静地站着。

　　那女子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如瀑的长发只是简单的挽了一个髻。头上除了一只木钗，别无它物。她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无端生出一种轻云笼月，空谷幽兰的模样。

　　果然美人就应该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小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墙角有一只蜘蛛在努力地织着网，那个网只剩中间最后一圈就可以完工了。

　　不曾想，一只白脂玉般的手突然出现了。它轻轻一挥，即将完工的网便毁于一旦。

　　那只蜘蛛随着毁坏的网掉到了地上。它似乎还没有明白发生什么事情，愣怔了片刻后，缓缓爬到了一个角落，又开始吐丝织网。

　　“我在这里待了多久，就看它织了多久。每回我都在网即将完成的时候将它毁坏，它就这样不知疲倦，不停地织，真是愚蠢。你说，世上是不是有很多跟它一样的蠢人，费尽心思地编织一场梦幻泡影。”女子转过头来，将目光投向了小芹。

　　小芹垂下眼眸，心里忍不住的一阵厌恶。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副皮囊。

　　“我一直在等你呢。”女子道。

　　“你知道我会来？”小芹抬起了头，目光直视着屋内的女子，“王巧儿。”

　　女子的身子如遭雷击般的剧烈颤抖了一下。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小芹，目光里充满怨毒。

　　“怎么了，别人的身份装久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小芹淡淡地说。

　　女子盯了小芹半响后，忽然转开了视线，“你特地跟岑益年求情饶我一命，不就是为了来羞辱我吗？现在你目的达到了，可以回去了。”

　　“你以为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羞辱你？”小芹的声音十分平静。

　　“难道不是吗？”女子视线又回到了小芹身上。

　　小芹勾了勾唇角，“说实话，我的目的，在施摄心术那天就已经达到了，之后你的生与死，我并不关心。”

　　见女子的眼神有些不解，小芹唇边的笑意更大了。她将身子靠近了铁栏，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知道吗？是我跟岑老师提议，要使用摄心术的。大家都以为我是想重现考试的场景，不过你们都猜错了。”

　　小芹摇了摇头，接着说：“从始至终，我想让大家看的，都是最后的那段记忆。你处心积虑地想要杀死我，不就是想要隐瞒那件事吗？所以，我偏偏要在所有人面前重现它，在所有人面前，亲手杀死大家心目中的那个‘盛荷’，至于你最后承认了，那只是个意外之喜。”

　　见女子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小芹露出满意的笑容，“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说对不对呀，王巧儿？”

　　“贱人！”女子尖叫着冲了上来，她美丽而扭曲的脸瞬间在小芹的眼前放大。不过小芹早有准备。

　　在女子的堪堪要抓住自己的那一刻，小芹的身子急速地后退了一步。眨眼之间，女子的手中只留下一块衣服碎片。

　　看来还是自己托大了，忘记自己现在的动作比以往慢了许多。小芹瞄了一眼肩上的缺口，心里有些惋惜。她的衣服本就不多，这一件衣服她还颇为喜欢的。现在撕了这么大一个缺口，看样子是要废掉了。

　　“怎么，只许你算计别人，不许别人算计你吗？”小芹声音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女子缓缓地瘫坐在地，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不过脸已经变成了死灰色。

　　小芹看着眼前一脸绝望的女子，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那天晚上看到的事情，我没有，也本就打算不告诉对任何人说。所以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设这个局。”

　　小芹是同情她的，即使亲眼看到她杀死了身生父亲，即使她布局来害自己，她都愿意帮她隐瞒这个秘密。可是，她害死了岑菱菱，小芹没有资格去替死去的人去原谅，去宽恕。

　　“因为我别无选择。”女子抬起头来，目光死死地盯着小芹，“我一直以为，我叫盛荷，虽然我失去了以往的记忆，可是还有一些片段留在了我的脑海里，这让我相信，我有幸福的家庭，我有深爱我的父母。一直到我见到了她，她说她才是盛荷。在看到她的那一瞬，所有丢失的记忆都恢复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醒过来时，会以为自己就是盛荷吗？因为在我生不如死的那段日子里，每当撑不下去了，我就会幻想，其实我不是王巧儿，我是盛荷，我也有爱我的父母家人，就是那样的执念，给了我一个新的人生。”

　　“你当然想不明白，因为你不需要为了活下来，去背弃自己的母亲，眼睁睁地看着她惨死，也不用为了一碗馊掉的米饭，去引诱自己的父亲。”

　　“以前我只是讨厌你，可是后来，我越来越恨你。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起那一段拼命想要遗忘的记忆。我就像那个愚蠢的蜘蛛，被你一次又一次的毁掉我赖以生存的网。我以为忍到十八岁，这个噩梦就会结束，谁知道，你居然跟我说，你想留下来！”

　　她几乎要将牙咬碎，最后的几个字是从她的齿间挤出来的，带着想要生啖其肉的恨意，“这都是你的错，是你害死了岑菱菱！”

　　小芹看着眼前那张扭曲狰狞的脸，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她以为看到盛荷现在的模样，自己会觉得痛快；她以为只要报了仇，她心头那个渗着血的窟窿会慢慢愈合。

　　可是，什么都没有改变。菱菱她死了，不会再活过来，眼前的人也依旧毫无悔意。一切似乎都毫无意义。

　　所以，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小芹转过身去想要离开。

　　“你等等。”女子声音忽然响起。

　　小芹停住了脚步，回望她。

　　女子迟疑了一下后，忽然开口道：“沈师兄，他没有来吗？”她的忐忑的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芒。

　　小芹看着她的脸，心头微微一动，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她垂下眼眸，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寒意，再次抬眸时表情淡然，“你说沈老师吗？他要我告诉你，他这辈子不想再见到你了。不过可以理解，毕竟亲眼看到那样的画面，没有人会想要再看到你的这张脸吧？”

　　话音刚落，小芹便头也不回地朝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