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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八话 他的心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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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
这个名字,像是一滴冰凉的水珠“啪”的落进心湖,瞬间激起一阵悸动的愉悦,却立即与微微绞痛的波纹缠绕一处,有些目眩,又有些悲伤,那样不知来处的、过于明亮的光芒……
“千落?”
低沉的悦耳声音,在远处轻轻振响了空气,离她似有相当的距离,却瞬间穿透那些纷乱的、缭绕的、迷离的……光影,响起在真实可触的地方。
朦朦胧胧的图景中,不远处似有人抬了抬眼,笑容懒散:
“十七分二十七秒,你恢复所用的时间……真是了不起的体质啊。”
……
弥漫眼前的雾一样的光斑终于都落回了清晰的轮廓线上,轻轻一动,感到了熟悉的柔软触感。
……这里是……我的房间啊……
羽千落闭了闭眼睛,把头缩进了被子里,声音闷闷:“既然被你看到那种狼狈的样子,你就应该知道不可能在十七分钟里有什么好转——”
忽然,她的声音停住了。
下一秒,她“哗”一声坐了起来,揉了揉不知什么时候已降至正常体温的额头,良久,轻轻一侧目,看着他两手间莹莹闪光正在消失的琴弦:“你刚刚在弹琴?我完全……没有听到。”
“那是当然的。如果是会吵醒你的曲子,我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弹~”弦月收起兰澈琴,轻轻一扬唇角,笑容明亮:“‘倾泠月’,清心卷第五式,对于你这样的症状很有效。”
羽千落微微一怔,不由回头:“我这样的症状?”
“嗯~”弦月朝后一仰,靠在了桌子上:“所谓‘疾病’,并不总是因为细菌病毒感染或人体病变造成的。在很大程度上,病症只是‘心境’的映射。所以在弦家的流派中,清心卷是很特殊的存在。”
“……”羽千落有些不可思议地再次摸了摸额头,却真的只触到清凉一片,连身体里肆意游走的滚烫蒸汽都消失无踪。不由自主,她感到了小小的震动——
——这就是……弦家的流派……
最古老而神秘的花武器之族啊。
一念及此,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微微一沉,黯然得如此迅速,让她不及反应——
——“或许还不如一块废铁呢”……
那个时候,说这句话的他,该是怎样的心情……
在那种情况下,说着“无论出于哪一种责任,我都会拼上一切阻止你”这种话时,他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他……
圈圈转转的思绪,悄悄慢了下来,随即,停滞。
安静的阴影,挡住了穿窗而入的阳光,有人,站在了她床前。
一怔之下,迅速抬头,正触到那双深褐色的眸子,琉璃一般,明亮而磊落。
不等她反应,他轻轻俯身,眼中让人沉溺的安然光影哗然一亮,随即消没在了刘海的阴影中——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并不是不能解决的烦恼。”
他轻轻一勾唇,仿佛根本没有感觉到她骤然凝滞的动作,淡淡道:“即使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是悲伤的结局,但,比起被难过的心情占据每一秒钟,坦荡地去面对最尖锐的痛苦,就可以坦荡地拥有能够得到的幸福——”
羽千落不由自主微微收紧了指:“弦——”
刚说了一个字,她就被他抬起一根手指按住了双唇,只能任由那样低沉悦耳的声音安然划过心头——
“——因为,‘让所有痛苦的心情彻底消失’这种方法,永远都是不能解决任何烦恼的。”
“……”
亮银的发轻轻一颤,终于滑落她肩膀。
“你……”
“不过,”弦月轻一抬眼,明亮的笑容悠然弯起,“只是我这样认为而已啦~”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他怎么会知道这一切,只安静地低头坐在那里,说不出的纤弱可爱惹人怜。但,这温驯乖巧的表现毫无来由地让弦月感到……
……一阵凉风从背上吹过。
下一秒——
“啊~今天天气真好~”他的声音陡然诡异地明快了起来,站起身一边愉快地东张西望,一边不动声色地向门口挪动:“既然你已经没事了的话,我不如就先——”
“今天,是阴天哦。”
淡淡一语,瞬间把他所有愉快的声音——无论那是真心的还是干嘛干嘛的——堵在了喉咙里。
“虽然说你竭力想要作出一副做好事不留名的无名英雄的样子,但其实心里很得意吧,类似于‘啊,这个恶劣的女人竟然也有被我卖人情的一天’这种想法,或者就是‘终于抓住这个家伙的把柄了,真是天上掉馅饼’之类——”
羽千落一边悠悠说着,一边推开被子下床,从僵硬石化且正在考虑要不要索性自我风干然后被秋风从窗户里吹出去的某人面前走过,拉开衣柜,淡淡道:“——至于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喜欢谁或者不喜欢这种事情,我完全不想知道。大概是那个少根筋的外国医生出于对你盲目的仰慕,或者就是武战系的小猫女用这件事来挖墙角……不过,无论如何,我是一点都不想知道——”
弦月迎风凌乱了——
——明明就是很想知道!
“喂……你啊……”他的嘴角诡异地抽搐了一下:“只不过是你自己在昏迷不醒的时候不停地念夜莺学长的名字——”
“……!!!”
像被针扎到一样,羽千落在衣柜里翻东找西的动作“啪嗒”一下定格了。
看到这一幕,弦月瞬间圆满了,忍不住轻轻一勾唇。
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他果断地对当前形势作出了判断——
突袭成功,不宜久留,强转话题,才是王道!
“这么说来,你之前和夜莺学长打了一架么?”他抱着椅背坐了下来,看着重新开始找衣服的羽千落问道:“结果怎样?”
羽千落终于站了起来,把干净的牛仔裤和长T恤扔在床上,淡淡道:“我输得很惨哦。说回来,这种事不是很明显么,如果说他只是一个打架还要输给我的平庸男人——”
“等等!”
弦月忽然大喝一声,顿让羽千落的动作停了一下,侧目:“干什么?”
“……为什么你可以问得这么平静啊~!”弦月握紧的指节轻轻响了一声,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点,像是在躲避什么闻所未闻的病毒:“你……在那里干什么?”
羽千落低头扫了一眼自己刚刚解开两颗纽扣的衬衫,抬头冷冷瞥了弦月一眼,像在看一只进化不完全的猴子:“换衣服。你不能辨认这一类行为么?”
“你……是白痴么?”弦月被她淡定的反应严重刺激了,蓦的移开目光,褐发垂落,遮住了他脸上一掠而过的异样颜色——
——这家伙……是在报复!我确定……一定……肯定……啊啊啊~!
但是,哪一个正常的女孩子会以牺牲自己的色相为代价来报复别人啊!
……哦不,我错了,我是怎么想到把“正常”和“羽千落”联系起来的……太荒谬了……
“我……晚点再来找你。”
他用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声音说完这句话,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背对着她向门口横行而去。刚伸手碰到门把手——
“虽然我很讨厌这种煽情桥段,但如果被看成忘恩负义的人,我也会很困扰的。”
不等他反应,身后,她的声音轻轻震响了空气——
“谢谢你,这次。”
他微一怔,正要说话,身后传来了她身上的衬衫被“哗”一声扔到床上的声音,顿让他脸上的温度飙升了,拉开门逃跑一样冲了出去。
听到门被摔上的声音,羽千落轻轻一勾唇,垂下了目光。
——我想,我明白一些了啊,弦弦。
你在说那句话时的心情。“可能还不如一块废铁呢”……“无论出于怎样的责任,一定会阻止你”……那时候的,心情。
真是……让自诩“相信自己武器”的我,感到非常的,非常的……
……惭愧。
一路逃跑一样冲下楼梯,冲出宿舍大门,冲到阴沉的云层下,直到略略寒冷的风扑面而来,弦月才终于停了下来。
——果然,还是完全不知道那个家伙在想什么……
为什么她竟然可以……居然可以——
他叹了口气,抬手正要戴上耳机,目光忽然微微一闪,抬眼望向蜿蜒的小路尽头。那里,已经开始落叶子的梧桐树安静地摇摆风中,发出细碎的飒飒声响,就在这样静谧的空气中——
“是你送落落回来的么?”低沉的声音,响起在树影后。
弦月没有说话。
伴随着“叮”一声轻响,小小的火光在树后一明而灭。风过处,拂起了男人飞扬跋扈的银发,瞬间缭乱了他脸上纷纷乱乱的阴影。
“我很感谢你。但是不要认为我会因此就忘记我提醒过你的事情——”
世界,安静了一刹。然后,树后的声音淡淡道:“——‘请你从落落身边滚开’……我应该不止一次这么要求过了才对。”
风声,蓦然狂乱。梧桐树的阴影微微一晃,终于有人从树后走了出来,深澈蓝眼瞬也不瞬地停在了弦月身上,冷厉如刀。
对面依然没有回答。
羽飞烟唇边烟头的火光微一亮,他扬起了眉毛——
“即使是飞烟学长的要求,那种事情也是不可能的。”
弦月忽然开口,轻一抬眼,目光安然。
再没有思虑与迟疑,他淡淡道:“因为,千落只是你妹妹,却是我的未婚妻。”
“如果连保护她的选择这种事都做不到,我才真的应该从这里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