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宗梦》小薰

8、暴雨将至

　　八
　　“喂，姐姐，你说不回来是什么意思啊，我都做好宵夜等你了。”电话那头传来小羽略显焦急的声音。
　　“小羽，我不是发短信告诉你了吗？明天一大早就要拍摄，所以今晚剧组直接安排了住宿。”这时的秦槐瘫坐在蓝色跑车的后排，仿佛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那样身心俱疲。
　　“那姐姐到了之后记得发个消息，还有，千万锁好门，别放奇怪的人进来！”小羽又不厌其烦地叮嘱了好几遍后才挂断了电话。
　　“你弟弟真关心你。”一旁的罪魁祸首竹逸等秦槐挂断后，侧头望着她。
　　“是啊，虽然这份爱有点沉重。”秦槐开着玩笑，却听到竹逸“噗嗤”一声轻响，惹得她迅速地转头看去，恰好赶上竹逸嘴角那抹尚未来得及收敛的笑意。
　　“竹逸前辈，你平时也这样多笑笑就好了。”秦槐有些虚弱地靠在椅背上，侧头望着竹逸。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努力的。”说着，竹逸又轻轻泛起一阵微笑，溶解之后的冰山的内芯究竟蕴藏着怎样的炽烈，秦槐竟感到有些好奇。
　　“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不是在镜头面前，不必说这种话的。”秦槐以为竹逸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中，说着违心的话。在求婚结束后，还未下台，两人就被记者围堵，里三层外三层地举着各式话筒，七嘴八舌地提出五花八门的疑问。
　　“二位之前也是恋爱关系吗？没有公开是担心影响私生活吗？”
　　“预计什么时候结婚？”
　　“听闻二位共同参与了新电影的拍摄，这次的选角是否与二位的恋情有关？”
　　“之前传言陶氏集团的女儿将与竹逸先生订婚，是否属实？”
　　竹逸始终紧紧握着秦槐的左手，带着礼貌的微笑静静听完记者们的提问，等待他们冷静下来之后，才缓缓开口，“我和秦槐小姐也是通过这次电影结缘，认识的时间不久，可以说是我对她一见钟情了。这次订婚，确实仓促了些，希望秦小姐可以原谅我的胆怯，我实在是害怕会失去你。”最后一句话，竹逸是对着秦槐说的，他牵起那只一直安分地被握住的手，轻轻欠下身，在无名指上刻下一吻。
　　“请允许我与这根手指定下契约。”竹逸的唇长久地贴着秦槐的手指，似乎有些刻意地，等待摄像拍得尽兴之后，才慢慢抬起眼，极其温柔地注视着秦槐的脸，伸手拾起她鬓边披散的一缕秀发，轻轻夹到她的耳后。
　　“二位真是恩爱啊。”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口哨，“因为浪漫的一见钟情而弃陶桃小姐于不顾吗？”
　　他的话让台上的二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秦槐张望着发声者的所在，却被他巧妙地将身形躲藏在人流之中。而这个梢带尖利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有些耳熟。
　　“竹逸先生，之前传出的您与陶桃小姐有婚约的传闻是真的吗？”
　　“传闻属实吗？还请您回答一下。”
　　正当竹逸进退两难，只得与秦槐摆出笑脸推脱相待时，只见陆管家从舞台侧边走到台前，挡在了两位年轻人的身前。
　　“各位嘉宾们，记者朋友们，请容许我在此宣布，今天的晚宴正式开始，请大家按照序号入席就餐。”陆管家的声音不卑不亢，颇有分量地在大厅中回荡。
　　“竹逸先生，刚才的提问还请您···”围着舞台的人群渐渐散开，但有些记者还不死心，刚想继续追问的时候，陆管家一脸微笑地向他们鞠了一躬，“想必大家都有些饿了，还是请快快入席吧。”
　　“如若嫌弃招待不周，大门就在您后方右手边。”陆管家作了个“请”的手势，凌厉地扫了一遍众位记者的脸。与他眼神相接后的记者们一个个的都不敢再吱声，只得泄了气，乖乖地散去。
　　从刚才起一言未发，保持着端庄笑容的秦槐此时终于暗自松了口气，轻轻挣脱了被竹逸握住的手。两人正准备下台加入酒席时，一袭旗袍挡住了视线。
　　“秦槐，你们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有在这种时候，穆青青才会喊女儿的全名。她的眼皮略微浮肿，眼眶里蔓延开细细血丝的样子没有逃过秦槐的眼睛。
　　“妈···”秦槐力不从心地喊了一句，刚想解释些什么，却被竹逸打断了。
　　“秦槐妈妈，您好，都怪我没有提前去府上打声招呼，一定吓到您了吧。”竹逸顿了顿，又替秦槐辩解道，“请您不要责怪秦槐，她事先也并不知晓今天我要向她求婚，在这里我为我的冒昧向您道歉。”
　　“你这孩子，到底瞒了我多少事？”穆青青对竹逸的话不置可否，她的视线越过竹逸，停在了秦槐的脸上，明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长大后却越看越觉得陌生，或许当初同意她离开家独自生活还为时太早。百感交集之下穆青青的眼神柔和下来，“你跟你爸两个，简直一模一样。”
　　“诶？”秦槐不明白这里为什么会提到父亲，但看到母亲的情绪稳定下来后也放下心来。“妈，我以后会好好跟你解释清楚的。”
　　“没关系，不必解释了。哼，你们父女两就没一个省心的。喏，收下吧。”穆青青拿出的是今天下午犹豫了好久才挑选的一对水晶项链，将盒子塞到了秦槐的手中。
　　“谢谢您。”竹逸代替秦槐道了谢。穆青青才终于细细打量起竹逸，好像懂得了什么似的默默点了点头——
　　“嘴唇，很像他。鼻子也一样地挺。”穆青青微微泛起笑容，旧日的友人那张清秀的面孔突破回忆层层的桎梏，再度浮现在她的心头。
　　“母亲也常这么说。”竹逸默契地向穆青青投去目光，点头表示同意，只剩秦槐一人在一旁摸不着头绪，却不好多问。
　　“那人就是她母亲？”作为嘉宾混进宴厅的木暮，假装侧头问服务员要了一杯香槟。
　　“是的，少主。”服务员微微欠身，在木暮耳边低语，同时优雅地为他斟满了面前的杯子。
　　“嗯。”木暮抿了一口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在赞赏着酒味的甘醇。他将酒杯举至与目齐平，透过杯子远远地观察随着液体的晃动而变形了的物体，自言自语，“一大把年纪还爱显风骚的阿姨，可真是碍眼。”
　　由于陪竹逸这么一闹，秦槐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出名”了。她今夜不敢回到自己的公寓，如果被狗仔跟踪后暴露了住址的话，不仅毁了秦槐的太平生活，还涉及到小羽的安全问题。正当她苦苦思索今夜是否和母亲回家去住时，竹逸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边往她的碗里夹菜，一边不着痕迹地提议，“今晚就回剧组吧？”
　　这个主意确实巧妙，秦槐没来得及过多思考就答应了，竹逸立马联系了赵柘沢获得了同意。
　　“我们走吧。”等宴会进行到一半，秦槐还没来得及多吃几口的时候，竹逸就拉着她偷偷从酒店的后门逃到了外面。
　　陆管家早已在外等候，竹逸冲他点点头，和秦槐一同上了车。
　　夜已半沉，昏灰色的月光平静地笼罩在人间，竹逸一路上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心脏却依旧砰砰直跳，他回想了一遍今夜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发动了一场叛乱，不仅是向母亲，还将枪头对准了自己。
　　“秦槐，真的谢谢你愿意帮我。”竹逸转头望向秦槐，发现她此时也在看着自己的眼睛。
　　“前辈，不必再言谢了。事情既然发展到这一步，接下来只好继续奉陪了。”秦槐摆了摆手，有些疲惫地笑了笑，“前辈你究竟想要怎样？可以告诉我你的计划吗？”
　　“抱歉，我本来没想将你牵扯进来。”竹逸似乎在尽力组织语言，“一开始我今夜什么都不想做的，毫不反抗地听从母亲的命令行事，这样是最省力的也是最好的。可是，你却奇迹般地出现了。正因为是你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才促使我下定了决心。”
　　“我？”秦槐诧异地伸手指了指自己。
　　“具体的原因我也说不清，可是我确实是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才鼓起了勇气。”竹逸闭上了眼睛，“在这之后各媒体将会发布报道，想必你我也会被盯得紧紧的。”
　　“演戏的话，我很擅长。”秦槐笑了笑，似乎想让竹逸宽心下来。
　　“竹逸老弟你来啦！快，今儿个必须喝一杯！”刚一下车，脸颊通红的小飒一下子搂住了竹逸，手里还握着一大瓶刚开封的日式烧酒。
　　换做平常的竹逸早就不耐烦地拒绝了，可是现在他却没有推开小飒的手，反而抢过烧酒瓶，对着瓶口往嘴里“咕嘟咕嘟”灌了几下。
　　“好！这才叫男人！来来来，今夜我们两人不醉不归。”小飒半睁着醉眼，向竹逸比了个大拇指，豪爽地大笑起来。
　　“秦小姐，让你受惊了。”赵柘沢为秦槐打开了车门，小心地在她弯腰时用手挡着她的头防止撞上框。
　　“晚安，秦槐！”竹逸等走得远了，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向秦槐摆了摆手，不知是不是烧酒迅速起了作用，让他的嘴角挂上了一抹笑意。
　　“晚安。”秦槐也摆摆手，跟着柘沢往宿舍走去。
　　“对了，我忘了恭喜你们了。”柘沢与秦槐并肩而行时说，“听闻此次你与竹逸订婚了，时间紧张未能亲自到场祝贺，实在抱歉。”
　　“多谢。赵导不必介怀。”秦槐只得掩饰过去，没想到柘沢的消息这么灵通，明明网上还没开始流传。
　　“秦小姐真是好福气，只要竹逸继承了金氏集团，那可是一辈子都受用不尽的。”柘沢的口吻有些揶揄，“但是啊，我听到传闻，说竹逸没法继承集团。”
　　“为什么？”秦槐还是第一次听说。
　　“首先，竹逸放弃了陶家小姐选择了你；其次，金夫人虽说大权在握，但底下各大代表对她的专权忌恨已久；最后的理由嘛。”柘沢突然转向秦槐，故作玄虚地停顿后，才慢悠悠地说，“是竹逸他自身，过于软弱。”
　　“赵导，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与他订婚也并不是为了他的家产。”秦槐极力塑造着一位合适的未婚妻形象。
　　“我只是希望你能更加了解你未来的丈夫和他的家庭环境。”柘沢柔和地笑着，“如果觉得是我多嘴，那么请秦小姐忘了我的话吧。”
　　“我会这么做的，谢谢赵导为我担心。”秦槐表现得十分决绝，“不过我怎能么也无法认同赵导说竹逸前辈软弱，他是个温柔的人。”
　　“哎，我可爱的秦槐小姐。”柘沢蓦地半蹲下来，伸手反复摸着她的头，像在抚慰一个幼小的孩子。“恰恰相反。温柔只是他用来掩饰的借口，撼动不了事物的本质。”
　　秦槐注视着眼前那颗浅灰色的眸子，好像只要稍不注意就会将整个灵魂都看穿似的。她突然觉得冷，初夏的骤雨说降就降，几滴细雨飘落在秦槐裸露着的肩头，让她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那我进屋了，谢谢赵导。”秦槐慌忙走进安排的宿舍，向柘沢欠了欠身。
　　“晚安。”等秦槐进了屋，柘沢才自嘲般地向着光秃秃的门板挥了挥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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