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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黄口谈诡 ...

  •   闻人鲛单手拖抱着若若,对着黄猫后退了一步。

      她轻轻的拉扯了一下蔺樰的衣袖,给他递了个忧虑的眼神。她不知这在京中光风霁月的蔺国公小公子,是否察觉出了方才那熊崽般壮实的男人的奇异装扮?

      她抬首,却见蔺樰此时正盯着她看,面上盈满了忧虑。

      闻人鲛不由得心神一慌,蔺樰看她的目光让她感觉理所当然。但什么时候她已经这般习惯蔺樰对她这样关切亲密的目光了?

      她们拢共才相识不过四日...前世的她最不信什么快餐式的爱情与所谓的一见钟情。哪怕重活一世,她也期望能找到一个与她风雪与共的夫君,做她的知骨知肉知心人。

      更何况,蔺樰生的这样好。

      闻人鲛轻咽一口口水,掩饰住心底的紧张。她不似蔺樰那样对他人的相貌极度不在意与宽容,她看到生的极好的人,接触起来还是会有几分紧张的。

      蔺樰自然留意到了那熊崽子般壮实的男人的奇异穿搭,自幼饱读诗书的他,也自是知道大鼍的开国历史。但他并没有闻人鲛想的那般深入,只当这山乡远离尘嚣闹市,山乡里的人估计连当今天子的国号都不知晓,更别提穿符合当今风尚的衣饰了。

      他想起自己品读过的一则奇闻逸事:

      燕平二年,堃帝在位时期。凉京城外往西九百里地都城平阳,有一儒生上街赶集,见一丁夏装扮老者。身背药篓,拿自山上采来的草药与集市上卖包子的摊主换些白面。儒生不由好奇,上前与老者交谈。却发现老者操着一口极为难懂、口音极重的方言。恰巧儒生祖上是丁夏人,略懂些丁夏方言。两人多番比划间,儒生方懂老者竟因躲避战争,隐居山乡数十年,多年来自给自足,只有偶尔才会下山来以山中猎物与草药换些食盐白面以及家用物。再度交谈,老者竟不知有堃帝,不知有大鼍,不知金銮殿上坐着哪家君主。

      蔺樰只当遇到这壮汉属实算是桩奇遇,直到他略一低头,见娇娇姑娘面上忧虑的表情,才方察觉出有一丝的不对。

      若这壮汉仅是穿着奇异便也罢了,可他明明住在这村中,却口口声声声称“没有村长”,又那般急促的将他二人关在门外,好似是在惧怕些什么。

      蔺樰放眼四周,只见眼前的枇杷树上一片黄莹莹的果子,在浓绿的宽叶间迎风招展。果子的香气由清风送至他的鼻端,是一种新鲜的清甜。瞭望远处,只见百目山笼在一片隐隐约约的碧色里,昨夜怕是下了雨,整座山仿佛都覆盖在青苔下,仅是这样远远望着,便令人生出一股湿寒之意。

      明明是仲夏时节,蔺樰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他只觉得眼前的山太大了,好像能藏住很多东西,也能轻易的吞噬掉自己。

      这座山的确太大了。蔺樰初来乍到也便罢了,闻人鲛在此驻扎了五年,她本以为这座山自己哪怕说不上走透了,也至少了解了个七八成。她甚至结识了住在深林处的若若一家,林间生灵对于大山的敏锐度远超人类,她以为结识了故乡为山林的朋友,就是了解透了山林。

      而现在,她走到了山崖边,望着山腰间一圈圈的绿色田野,再回头瞭望向山乡间星星点点的茅屋草房,不由叹道这座山属实是大,她在此五年,只知山下百目村,不识山间瑰隐村。她只知百目山上草药资源丰富,昆虫种类繁多。却不知这半山腰间也有人自给自足的种地耕田。她甚至没想到,这座山上还住着一只家养的猫。如此看来,这百目山,她怕是连三成都没了解到。

      这么大的山里,不知道藏了多少的秘密。

      闻人鲛拉过蔺樰,正想对他说些什么。却见有一黄口小儿正打眼前经过,想来是要去位于山腰的旱田上劳作。

      闻人鲛立即唤住孩童,走上前去,问他道:“小哥可知你们村的村长何在?”

      却见那黄口小儿面露不解之色,答非所问道:“这位阿姐好是面生,是来亲戚家串门子的吗?”

      闻人鲛不想敷衍这孩童,便“实话实说”自己与蔺樰因上山找米料,没想到一找便找到了金乌西斜,不得已被困于山中。幸有村长收留,才得一夜安眠。现在自己与蔺樰要下山回家了,只想和昨夜收留他们的村长道个别。

      黄口小儿面上的疑惑逐渐褪去,可接着又马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我们瑰隐村没有村长。”

      此时虽未到正午时分,天光却早已大亮。太阳在云上一点点的向南移去,闻人鲛和蔺樰的脊背上却渐渐爬起了一层薄汗,脖颈在仲夏的空气里丝丝发凉。

      如果说刚刚那个壮汉精神异常或者存心使坏,有意误导他们,二人对那个汉子的话将信将疑,也没太放在心上。那么这个黄口小儿的话让两人把“没有村长”这件事直接升级到了高于“半信半疑”的程度。

      孩童往往比成人更为纯真,他们有时候或许会生活在自己假想的世界里,却不大可能在“村长在哪”这种事上骗人说“没有村长”。

      蔺樰想到或许是孩童尚小,还没有“村长”这个头衔的概念,便换了种方式问他:“你们村子里,有没有一位大概身高到这里(比了下自己的额头),头发灰白色,身材健壮,还有...”蔺樰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位“村长”的外貌特征,接道:“右边的眉毛靠近太阳穴的地方(在自己面上相同的位置一指)有一个黑色痦子的老伯伯?”

      小孩用手抵住下巴,仔细想了一下,确信的摇摇头道:“属实没有。”

      闻人鲛不死心,她不愿意相信昨晚自己碰到了“灵异事件”,也担心过那个村长会不会是什么危险份子,在瑰隐村干完坏事准备下山时正好撞上自己和蔺樰,没跑成,又看打不过自己与蔺樰,假装村长引路。

      上一世在警局供职时的敏锐度和这一世在军中服役时的责任心让她无法忽视这个明显说不过去的诡异状况。她不放心就此离去,既然那个衣着古怪的壮汉或许存心使坏,或许精神异常。这个小孩又年纪尚小,对人的面目记忆不清。那么再找一个大人来询问,说不定就可以找到那个“村长”了。

      闻人鲛试探问那孩童道:“小哥可是要去山腰上的旱田里帮农?“

      黄口小儿颔首道:“我去田里找我阿娘,她说这段时间气温高,雨水多。田里滋生了不少虫害,我要去帮阿娘抓虫子。”

      闻人鲛遂道:“小哥可否带我们去见你阿娘?我们有些问题想要问她一下。”

      那黄口小儿倒是爽快,领着闻人鲛与蔺樰朝通往山腰的小道走去。若若不欲见生人,早已窜促进两边的树林中躲了起来,黄口小儿并未见过若若,只当二人真是上山来采木料的偃师。

      黄口小儿一路对蔺樰二人滔滔不绝,他自我介绍称他名叫粿子,是个庄稼的名字,寓意好长。从他小时阿爹在山林里给他打的野兔子,他见那兔子十分可爱,不忍心吃,父母拿哭闹着要养兔子的他没法,他就把兔子养到了自然老死。到他现在经常到田里帮忙,阿爹阿娘有时候会下山到水虬城的集市里给他买些脆生生的莲花藕,裹上山溪水中捕来的鲜鱼剁成的鱼肉馅,给他做清脆爽口的炸藕夹吃。

      从瑰隐村到山腰的旱田有不短的距离,说了将近一个时辰,那小儿把他从小到大的轶事全部翻了一遍。蔺樰与闻人鲛倒也不约而同的耐心听着,这小儿讲述孩提回忆时眉飞色舞,叙述的有声有色,听着十分得趣。

      粿子又说了一阵,像是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渐渐的沉静下来。闻人鲛与蔺樰猜他是累了,也未主动与他交谈。说了这么久,再有闹腾劲儿的孩子也该口干舌燥了。闻人鲛想问粿子要不要去溪边汲些水喝,却见粿子的面上露出了隐隐的忧虑。

      闻人鲛心里一揪,她知道孩童心里藏不住事。若是粿子家中有什么麻烦,她所在的军队镇守一方,庇护当地百姓,当是有责任为他家中排忧解难。便主动问道:“小哥可是有什么忧心事?”

      粿子抬头看了看她,显得欲言又止。

      闻人鲛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果你不愿说便不必说,但是说出来,说不定阿姐可以帮到你。”

      粿子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他转着脑袋环顾了一下四周,示意闻人鲛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这才小声道:

      “阿姐,你可听闻过‘雨男’?”

      *

      凉京城,空蝉殿中。

      空蝉殿虽名为“殿”,却是百贵嫔所居的栖霞宫中的一座规模不小的佛堂。百贵嫔是宫中一位御医的女儿,她的容貌称不上美艳倾城,却也清秀有佳。她虽称不上是饱读医书,却也尚算是知书达理。她身上的任何一点都称不上顶尖,却也不至于落了下乘。她为人亦是不争不抢,性格温婉柔和。由于长期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也没有强大家族的支撑,尽管当今炎帝仅有八个妃子,百贵嫔在宫中依旧宛若透明人般存在,若不是她生下了炎帝最小的皇子,只怕她真的会被人完全遗忘了。

      炎帝之五子,现年十二岁的闻人清翡正在空蝉殿的供桌后面偷偷翻看自己从琅嬛里翻出来的闲书。琅嬛是传说中天帝藏书的地方,在皇宫内本该叫做“御书阁”。只不过开国元帝酷爱读书,从资治通鉴到江湖传奇,从名家大作到市井闲话,尤其最喜搜罗孤本。元帝觉得“御书阁”此名太过局限,好似是在“御书阁”里珍藏的,一定是上得了台面的名作。可他爱书涉猎广泛,有许多的闲话杂书也是他的心头好。于是他舍弃了名字小家子气的“御书阁”,改建了名字大气的“琅嬛”。而他的后人,魁帝、遐帝、堃帝、炎帝,无一不爱书,更是对杂书毫无偏见。“琅嬛”这个名字便这样一代代的传了下来,五代帝王都未想过将“琅嬛”之名恢复成“御书阁”。

      闻人清翡以指蘸取唾液,轻轻翻动着发黄的书籍。这是一本出版于八十年前、来自于大鼍西南地区的民间闲话,记录了数十传说趣事。

      闻人清翡看的津津有味,他知道对自己最好的八姐南珠公主此时正在大鼍南部边境扎营,如果她哪日回宫,自己便可以与她交流这些来自于她驻扎营地的民间小故事。

      《土地公》
      土地公者,往以三圆石堆成。顶石为首,中石为身,底石为足。虽有足,却无行。土地公多生于野花丛中,享鲜花之香气、野蜂之蜜泽。当地人有云,土地公外在简陋,足踢可毁。若敬此公,便可示其良善,定受此公之庇护。

      《雨男》
      沣定三年,水虬城东有一少年男子。与其妻青梅竹马,十五而婚。男子为维持家计,时常远走他乡经商。其妻每每目送其行远至无踪,思夫心切,常暗自垂泪不止。

      当地一酷吏为官不正,垂涎此妇花容月貌,又见其夫远行不归。对此少妇多有调戏,初尚守礼,近来愈变本加厉,甚至欲强行迫其从之。此妇性情刚烈,不堪其扰,又苦于身份力量悬殊,官府肮脏龌龊,求助无门。便设计将其唤至家中,以鼠药毒死。

      此妇自知死罪难逃,甚至死前必受羞辱。当下便投身入滚滚江水,再不见踪影。

      数月后丈夫归家,不见妻子。问邻人,方知发生何事。丈夫悲痛欲绝,遂追随其妻而去,投身入江中。江水翻滚,苍空突降倾盆暴雨,好似苍天洒泪,为贞女忠夫不公。

      其后,每逢阴雨天,便可见一浑身湿淋的落魄男子在某处徘徊,被人称之为“雨男”,道是那投江的丈夫在江中未寻到其妻所化而成,幽魂无定,不肯离去。

      北地有道士名赤精子,好云游。一日行过水虬城,正逢雨天。见其幽魂,神色大惊。问四邻其往事,听后只道“非也,非也”。

      这本闲话属实有些老了,记载它们的纸张变得黄而脆,闻人清翡小心翼翼的翻到了下一页,只见那页大概是被水浸过,只能看得到下半段,上半段的字迹一片模糊。

      “...雨男怨念极强,又是至阴之时身亡。赤精子与雨男斗法,强盛的老君庙香火也不敌雨男之怨念。最终赤精子拼尽毕生修为,将雨男的怨气封印了九成,仅剩一成残影于阴雨天徘徊世间,每逢阴雨天,便会尝试诱导凡人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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