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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诡端初现 ...

  •   若若细小的爪子扒着闻人鲛的肩膀,金红色的绒毛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它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安静的看着蔺樰。

      大抵深山中的生灵都有比尘世里人更强的五感,虽然没有言语交流,但若若能感觉到蔺樰是个好人,所以它没有绷紧脊背、没有畏缩起来,而是直视着蔺樰,好似在说:“你是谁呀?你为什么和我最好的朋友在一起?”

      蔺樰不禁莞尔,伸手摸了摸若若毛烘烘的脑袋。

      闻人鲛继续道:“大抵是若若从小与我一起住的原因,她来访我是最多的。有时我在林子里远足狩猎,她也会跟过来。只不过我没有想到,这次若若居然跟着我一起走了这么远。”

      她面露忧虑:“若若的父母,大概会很担心吧?”

      她点着若若的小鼻尖儿道:“若若呀,你怎么这么调皮呢?这么远的路,你怎么一下子就跟过来了?”

      等把蔺樰送到山下的富裕村庄里,买一匹快马护送他回云城,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从解救他到现在也不过是三天,今日动身继续前行,大概下午就可以抵达那个百目村。等送走了他,自己再连夜和若若赶回军营...加起来也不足四日,问题应该不大。

      思及此处,闻人鲛清咳一声:“蔺公子,你收拾好了吗?我们去和村长道个别,要继续赶路了。”

      蔺樰连忙应好,因他被史银缸绑了几日,他身上的长袍算不得十分干净,却能看得出有刻意的在维护衣服当前的状态。

      闻人鲛猜他是个极爱洁之人,这两日走来,他们急着赶路,不方便洗衣服。他夜里入睡时便把衣袍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新采集来叶子上,生怕沾染上一丝尘泥。第二日打开来穿,更是一条褶皱都无、一点脏痕都没有,好似他每日都穿着崭新的衣袍一般。若不是她在军中未见过这号人物,她一定当他是行伍出身。

      蔺樰的外貌还带着三分少年气未褪稚嫩,根骨却已长成青年人那样的七分硬挺。大概是从小按端方君子般教养长大,他的背无论是行还是立,都是一样的笔挺。或许是因为练了多年轻功的缘故,他的身姿很是飘逸。虽然对比军中将士少了分扎实,却比寻常男子多了分轻灵。

      闻人鲛望着他出神,正是仲夏时节,清晨的微风还夹杂着几分夜晚的沁凉。草屋后荒废的小院子里有一株老山桃树,风拂过,满枝山花如烟霞盛绽,而蔺樰的眸中,浸满了温柔的笑意。

      闻人鲛忙转过头去,她想到马上蔺樰就要骑着快马,去云城找他的兄长。而自己要独自赶路回山中的营地。她突然感觉有些不想自己走了,怕一路上物是人非,触景生情让她感到伤感。

      更何况,她与蔺樰是彼此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只怕这一别,再无相见之日。

      闻人鲛与蔺樰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昨夜睡过的草屋,他们不知道村长住在哪个屋子里,只能敲开草屋邻居家的门,请求对方替自己告知村长一声。

      旁边的木屋外观看起来要比草屋干净整洁很多,一看就知道是在此居住的人刻意的维护打理过。屋子外还挂着一串红辣椒、几条鱼。若若趴在闻人鲛肩头,望着从屋顶跳窜下来的一只大黄猫,眼里充满着好奇,好像是想去和黄猫交个朋友。

      黄猫明显被若若吓到了,至少它看起来好像对猴子没有多少好感,它竖着尾巴,全身炸毛,退缩进木屋的阴影里。

      闻人鲛轻轻敲了两声,等了一段时间,门没开。她又敲了几声,又等待了一会儿,门内还是没动静。

      闻人鲛和蔺樰想这人大概是没在家,抬脚刚准备走,却听身后“吱呀”一声,有人打开了门。他们忙转过头去,却见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里面黑漆漆一片,门内的阴影里。却有一个较为靠上的发光点。

      二人走进才发现,那个“闪光点”是一只眼睛。确切来说是一个眼白多于眼黑的大眼睛。

      蔺樰胆子明显比较小,他吓得踉跄着后跌了一步。闻人鲛倒是走上前去,见怪不得怪的去问那只眼睛的主人晨安。

      “眼睛”略略打量了她一下,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也没有开门。闻人鲛前世在警局供职,尽管再世为人十七年,但依旧还是褪不去骨子里那股锻炼出来的警觉和自保意识,她不再上前,只是用南部地方方言缓慢的说道:“我夫妻二人昨日多有打扰,劳您替村长说一下,我们着急赶路,就不在村子里久留了。”

      白眼睛依旧没有任何情绪的盯着她,尽管是青天白日,闻人鲛心底逐渐有些发毛。若若的小爪子攥紧了她肩头的衣服,眼睛紧紧盯住木屋阴影里的那只大黄猫,两方就这样“对峙”着,相互僵持不下。

      良久,闻人鲛觉得或许屋子里的人是不会再和她说话了。她想大概木屋的主人是一名老大爷或者老婆婆,或许他们出门了,留下自己有智力障碍的孩子独自在家,也可能是对方患有某种精神疾病,总之她觉得再待下去或许不安全。闻人鲛后退半步,略施一礼,拉过她身后的蔺樰,打算先行一步,却又听见身后的门里传来沙哑的声音:

      “什么...村长?”

      闻人鲛眉头一皱,怎么总在人准备离开的时候给反应?

      与此同时她听到门拉开的声音,她回过头去,惊见门被完全打开,门内站着一名颇为高大强壮的男子。

      她惊不仅仅是这人突然打开了门,更是这名男子的装扮。

      大鼍开国已有150余年,开国元帝从蜃国征战起,推翻了蜃国、晋国、南魏、丁夏国、孟夏国等五国,合五国为一国,才建立了大鼍。

      她从史书上研读到,蜃国临海,人们常穿一种用“鲛丝”制成的衣物,非常的轻薄凉爽。因为靠海而居,人们蜃国的人们总是穿的极为轻便,无论男女四肢都是露在衣服外面,有时女子下水捞贝,还会把上衣完全脱掉,露出胸乳。至于他们这“鲛丝”早已失传,这种丝是真的由海底鲛人纺织而成的丝缕?还是某种蚕丝或者植物纤维丝线的别称?书中记载的年代久远,已不可考。蜃国国土地形很长,长长的一条贴在大鼍的东部边境上。凉京坐落于蜃国与晋国旧址的边境,但严格来说,还算是坐落于蜃国之中。

      晋国、南魏,倒是颇有种前世历史书上学到的晋魏南北朝,多的是大家公子、文人风骨,男子的着装打扮多是文质彬彬,温和儒雅,喜着以绯色、绛紫、苍青为主色的正统儒袍、佩东陵玉、戴儒冠。而女子的打扮则是以淡色为主,樱白、鹅黄、豆绿、藕荷,是未出阁闺中女儿常穿的颜色,哪怕嫁作人妇,衣饰的颜色也是饱和度极低的中性色系,如竹青、月白、苏芳、檀色。女子的发饰也总是梳的一丝不苟,以白玉雕的杏花簪、桃木雕成的竹骨簪最为常见。晋国、南魏这两国的旧址分别位于大鼍的中原与东南方。

      丁夏、孟夏两国百年前曾是一国,因国君的政见不同而一分为二。但两国的居民打扮却一直都是大同小异,丁夏孟夏二国不算富裕,或者说因为靠着数座矿山,贫富差距很大。这两从上到下的国民却都十分喜爱打扮,他们经常穿戴染色最为鲜艳的衣服,佩戴一身琳琅满目的饰品。绅豪们身着金丝银线织成的锦袍,佩戴红玛瑙、祖母绿做成的首饰。而普通百姓乃至贫民则穿着自己草木染色的麻布衣袍,佩戴河中摸出的河蛤壳、五彩圆石、打磨过的坚果和种子所制成的首饰。孟夏国因气候温暖,物种多样,整个国土都常年盛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孟夏国的平民家的姑娘寻求伴侣时还会把野花押干,贴在面部。

      丁夏占据了大鼍的整个东北部与西北部,闻人鲛当年看到这里的时候还想了一下,如果用当代的亚洲地图,丁夏占据的北部面积相当于俄罗斯占据的北亚面积,可以说大鼍的整个北部都是原丁夏国。而孟夏相比丁夏要小上不少,却也占了大鼍大部分西南部面积。她现在与姐姐所驻守的南部边境,便是古时孟夏的国土旧址。

      开国初期元帝统一五国,各地的贸易往来变得便利了许多。一时间人们的穿着打扮完全混在了一起,在大鼍的国土上可以看到内着鲛丝短衣,佩着东陵玉,披着金线锦袍,头戴碧玉、红玛瑙、蓝锆石镶嵌而成的赤金冠,一身世俗气、斗大的字不识一斤,还自称为文人雅士的土财主。也可以看到面部贴着野花,带着海贝项链,头插杏花簪和木槿花,抹着红酡酡胭脂,穿着豆青色短裙的豆蔻少女。总之说好听些就是百花齐放,万物其发,文化大杂烩。说难听些就是不伦不类,辣眼睛。

      元帝看着穿着打扮不伦不类的百姓觉得辣的眼睛生疼,头也跟着隐隐作痛了起来,不得不令朝中学阁大量绘制衣饰穿搭的文帖发往各地书斋展示,用现代的思维理解就是国家主导发行的时尚杂志。在他不屑的努力下,朝中百姓的审美总算从“不堪入目”,发展为了“装扮合宜”。

      闻人鲛看着眼前的高大男子陷入了沉思。

      眼前的汉子十分的高大强壮,像一头棕熊崽。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发间密集的编着许多辫子,每根辫子上都穿着十数颗五颜六色的木珠子,想来是用不同的坚果和种子钻孔制成的。他身上的衣服十分薄透,裁剪的也很短,却非粗布麻衣,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轻薄纱丝织成的。他脖颈上戴着几条河贝穿成的项链,粗略数下来,竟足叠有了七八层。更不伦不类的是,他的腰间佩着一块方方正正的东陵玉,在他身上闻人鲛看到了三个词组:文人雅士、渔家儿女、异域风情。

      大鼍历经150余年,早已在穿着上统一了装扮。上至帝王家,下至市井百姓,不穿的像蜃国一样暴露,不像晋国南魏一样清淡保守,亦不像丁夏孟夏那样五彩缤纷,而是中和了各国的特点,将文化全部融合在一起,发展成了新的衣着文明。

      而这位男子的穿着,却好像时光在他身上停驻了一般,将他焊在了150年前刚开国时期的大鼍。

      “没有...村长。”他的嗓音低沉沙哑,吐字囫囵吞枣,闻人鲛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她生了几分警觉,先前她因为对方不肯把门打开,先入为主的认为他是个智力受损、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俗称“傻子”。而现在她隐隐意识到,对方哪怕真是个傻子,应该知道些什么,不然也不会有这样完整的逻辑,还能明白过来什么是“村长”以及没有“村长”。

      她正想再走近一步,蔺樰却一个纵身,从她身后轻快的跳到了她身前,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后。

      一路行来,他总觉得身边的这个姑娘是洛神水池里的一朵雪芙渠,而他是涉水而来的鹭鸶。在狂风暴雨来袭之时,不仅是鹭鸶可以藏于雪芙渠下,也可以张开双翅保护雪芙渠不受风雨侵扰。

      男子却在这时住了口,用白多黑少的牛眼意味不明的看了二人一眼,便转身进屋,“砰”的一声碰上门,显然表示了他不愿再与二人交谈。

      闻人鲛与蔺樰二人面面相觑,若若还是盯着那只黄猫,奇怪的是,黄猫好像感知到了若若并非敌意,向二人的方向走近了些。闻人鲛这才发现,这只通体浅黄色的大猫有一条虎斑尾,上面布满了一道道虎斑纹。

      待它走的更靠近些,闻人鲛才发现那并不是虎斑纹,而是暗红色的污渍,像极了血。

      黄猫的毛比一般的猫毛要长一些,它的毛发上隐隐粘着几小粒浅棕色东西,闻人鲛蹲下身来,将手伸近它去抚弄它,才发现它背毛上粘着的是几粒木屑。

      木屑?她回忆起,昨夜那个自称为“村长”的老者,的确是说他在等山下水虬城的偃师。她也是自称自己与蔺樰为偃师,才骗取了老者的信任。

      偃师,就是制造木偶的工匠。大鼍有个从孟夏那里继承来的传统:如果人是横死,便要在停灵时在横死之人的棺木里放一个槐树制成的小木偶。下葬之前要将小木偶拿出,用火烧成灰,装进小瓶子里带到神佛前供奉,以平死者怨气。此外,如果横死之人尸骨无存,木偶也可着死者衣冠,替横死之人下葬。

      她本来抱着过路人的心态,没有多想为什么老者在等偃师上门。而此时她的心头突然滑过一丝凉意,如此偏僻的山乡,大概不会请偃师特地上门打造给孩童玩耍用的木偶,也应该没有什么使用木偶的戏剧表演草台班子,那么他们制造木偶的最大可能,便是村中有横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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