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枝上黄鹂

9、第 9 章

　　季朝回去的路上路过一片海
　　那是从他和杨棉的家出去时必定会经过的海边公路
　　夏天的时候落日极美，海鸥会挥舞着翅膀飞向海天一线
　　杨棉很懒，她总是喜欢让季朝背着她走路
　　“季朝朝”她总喜欢这样叫他
　　“嗯？”
　　“等我老了你也要这样背着我”她理直气壮地要求他
　　季朝往上颠颠她的屁股，脚下踩着的柔软的沙子：“好”
　　杨绵的要求，季朝从来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
　　“嘿嘿”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跟他咬耳朵“万一是你先老得走不动路呢，到时候我就用轮椅推着你，咱们还要每天都来看海。”
　　“好”
　　*
　　他把车子停靠在路边，在路旁静静抽完了一支烟
　　副驾驶的储物箱里还散落着杨棉没有吃完的零食，
　　她离开的那一天，其实是去结束她长达半年的休假
　　她觉得自己好多了
　　可以去面对外面的世界
　　她冲他挥手告别
　　然后她便再也没有回来。
　　他那个时候不知道杨棉朝他挥手离开的那一刻竟是永别
　　如果时光真的可以倒流的话，站在那个交叉路口的人是他该有多好
　　总好过见到她满身鲜血的躺在病床上，浑身的伤痕数也数不清，那双会哭会笑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没有梦想中的白发相携了，他们的未来只停留在杨棉三十岁生日的那一年
　　一切可以看到的光明戛然消散
　　他一头跌进无穷无尽的深渊之中
　　后来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即便出去，他也会习惯性的避开这条路
　　因为哪怕只是看到都觉得肝肠寸断
　　双脚踏进冰凉的海水之中，潮水慢慢的吞没他的小腿
　　或许就这样死去也好
　　杨棉一直希望他过得快乐
　　可是他一点都不快乐
　　他快要死了
　　他快要痛苦死了
　　他抚摸着手指上的素戒，轻轻亲吻
　　好想你啊，杨棉
　　路过的行人是一对出来散步的夫妻，看到他这个样子，紧张的冲他喊道：“先生，潮水要上涨了，您还是快点上来吧，不然会有危险的”
　　距离大概太远，季朝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两个人相视一眼，来到岸边
　　“先生”男人试探性的叫他
　　季朝终于回过神来，他扭头看向两人
　　“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男人说道：“这里要涨潮了，继续站在这里会很危险的”
　　季朝慢慢回到了沙滩上：“没什么，就是……想吹吹风”
　　门口的邮箱又塞了一封信，季朝看也没看，径自走过
　　他累吗？
　　真的很累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不过思念就压垮了他
　　杨柳反复犹豫：“如果太累了，或者你想找个人陪你，妈妈他们是不会反对的”
　　季朝半晌没有言语，杨柳觉得心酸
　　杨棉在的时候，他虽是沉默寡言，但是看着杨棉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的光让杨柳都羡慕。
　　可是现在，他浑身上下看不到一点活人的气息
　　季朝垂下目光，他只是说：“这些事情你都不用管。”
　　杨柳却道：“你有没有想过，杨棉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季朝已经要离开了
　　闻言却猛然回头，他的眼角猩红，恶狠狠地看着杨柳，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你告诉我，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也会难过吗？她也会后悔吗？”
　　“她如果见到我这个样子，会不会后悔自己的见义勇为？”
　　“不，她不会，她只会嘲笑我，嘲笑我什么本事都没有，只有一颗心牢牢地拴在她的身上”
　　“在她眼里，任何人都比我重要”
　　“她明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明明知道失去她我有多么的生不如死，可她还是那样做了”
　　“你说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季朝踉跄的上楼，他紧紧的闭上眼睛，近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来承认这样一个事实
　　“她一点都不曾在乎过我”
　　如果在乎
　　就不会走的那么义无反顾
　　……
　　如果……如果不曾遇见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
　　没有一个叫杨绵的女人
　　没有现在的一切
　　他还是那个在泥潭里挣扎的季朝
　　自始至终没有向他伸过来的手
　　他或许很老的死去
　　或许明天就再也醒不来
　　但是，有谁在乎呢？
　　从来没有得到过爱的人，奢望出这一场假象
　　他幻想着她爱他
　　幻想着两个人拥有了一个家庭
　　他在梦境中沉睡
　　他在梦境中死去
　　他几不可闻的叫她：“杨棉”
　　这是一个不曾存在的人
　　是他渴望被爱的幻觉
　　他看着，却想问她
　　杨棉，你疼不疼
　　杨柳抱着猫，怔愣在原地
　　她这时才明白季朝不是不会伤心，不是不会愤怒
　　他只是把一切都压在了心底，他对杨棉的恨甚至比爱还要浓烈
　　他恨她
　　原来他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