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3 ...
-
暑假过去大半，伴随着汽车的鸣笛与间或响起的吆喝声，海蒂坐在音像店门前的台阶上，来回翻动手里的纸张。
人一多起来，街道上就漂浮着一股烟味。海蒂习以为常地忽略过去，阳光开始变得毒辣，好像还能闻到什么东西被烧焦的气息。
热气在马路上蒸腾。
女孩再使劲吸一口易拉罐里的可乐，空罐子发出嘶啦嘶啦的杂音，在这嘈杂中她写下最后一个句点——然后翻过一页，还有的要写。
冰镇可乐来自音像店老板，以前海蒂帮他看店的时候他会用这个做报酬，这次是免费的，因为“好久不见”。
然而没等寒暄几句，他就连忙去理货：这段时间商店的生意最好，毕竟年轻人们又有闲心发掘那些“完美诉说了人生！”的音乐之美了。
海蒂也不是无所事事。麦格教授寄了一封信来——相当重要，关于霍格沃茨的助学贷款。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霍格沃茨还有助学贷款（也是第一次弄明白助学贷款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肯定学生里还有大把的人对此一无所知。就比如詹姆和西里斯，他们保准意识不到这种东西居然是有存在的必要的。
普通巫师家庭不需要、也很难申请到助学贷款。它主要面向像海蒂这样的小巫师，保证他们能在就读霍格沃茨的七年里平安生活。
海蒂的情况最简单，毕竟她的家庭“完全没有收入来源”。按照麦格教授的说明，她一路翻看着表格，在收入和缴纳税的栏目统统都填上零。
至于监护人，还是暂时填了孤儿院和索菲妈妈的名字。
这样一来海蒂基本能争取到十成的福利，霍格沃茨学生协助会（Hogwarts Student Assistant Program，简称HSAP）会每年向她发放“助学金”而不是“助学贷款”（区别在于这些钱是不用还的），涵盖了预计需要的生活费和学费。当然，等她长大到了能够打工赚钱的年龄，这其中一部分金额还是会转换成贷款，毕业后需要每个月定期还款。
因此，麦格教授在信里建议她最好还是朝着拿奖学金的方向努力。
结尾教授终于卸下了公事公办的语气，告诉海蒂——如果需要把魔法货币换成英镑，尽可以找她帮忙，不用担心。
看着那行字，海蒂在心里偷偷感到高兴。
音像店的老板此时探出头来，看到女孩拿着羽毛笔和羊皮纸涂涂写写。
这本来应该是相当古怪的举动，但是整个街区已经传遍了海蒂出奇走运地被“优秀寄宿学校”录取的消息，于是他们的说法又变成了：
“一看就很严谨、很深奥。”
海蒂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胡诌的——学校摇身一变成了优等学府，深入研究了一番以后，她把那归功于麦格教授过于使人信服的精英气场，尽管后者从始至终都只露过一次面。
从身后传来电台断断续续的人声，是盘点热门歌曲的节目。
冰淇凌车的音乐从街角拐了过来，海蒂把散乱的纸张都整理好，重新塞进信封里。这时音像店里传来叮叮哐哐的响动，随后老板在里面大喊：
“海蒂，你要冰淇凌吗？”
“要！”
“那就先来搭把手——”
·
风吹起了散落的日历杂页，那印着八月三十一日的表面充斥着污渍和涂鸦，随后被行李箱匆匆碾过。
广场又回到了空荡荡的状态，报亭和商店刚刚开门，城市中弥漫着一种喧闹而忙碌的氛围。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街上堪称车水马龙，赶赴新学年的家庭比比皆是——其中大部分是如丧考妣的学生和他们容光焕发的父母。
海蒂能听到邻居的小女孩艾比在门外大喊“妈妈！你看到我科学课的课本了吗！”，她的妈妈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头来看了看她，随后扔下来一本板砖那么厚的书，而艾比发出一声被掐住脖子的鸡那样的尖叫。
小女巫摸了摸外套口袋，很好，魔杖好好地待在那里。她能感觉到它在侧腰碰撞的触感，比心跳更紧促，让人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孤儿院的栅栏在海蒂的余光里倒退着，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发丝在脸颊一侧飘飞，让海蒂想起去年不顾一切逃离这个地方的渴望，但是这次她回过了头。
那一排排黑洞洞的窗户不知何时变得明亮了，大门是新漆的，闪着光，门廊似乎也不比记忆中的歪斜，是修理过了吗？
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她看到佛伦斯站在门口，而索菲妈妈在落后一步的位置，将手搭在佛伦斯的肩上。她们挨在一起，乍一看，竟然像是一对真正的母女了。
佛伦斯抬起手，朝海蒂轻轻挥了挥。
海蒂也挥动手臂。
她的脚步在砖石路上敲响，轻巧的，逐渐加快。
没有改变的是国王十字车站，它依旧人山人海。
这次小女巫兴致勃勃地在人群中扫视，试图辨认出哪些是混在里面的巫师家庭，毕竟现在她要懂得多了——还真让她看到不少，很多巫师大摇大摆地拎着猫头鹰的鸟笼，夹着花盆或者泡着蝾螈心脏的玻璃罐，还有一些让猫踩在肩膀上，女孩仰起头，被大白猫居高临下地施舍了一个眼神。
也有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的，一个嚼着口香糖、画着烟熏妆的姑娘从海蒂面前走过，对朋友说“对，他连一个便士都不愿意出，出租车司机让我们凑不够钱就滚……呸！到底谁邀请那么个软蛋来派对的？下次把那家伙也踢出去……”然后她咕哝一声，从口袋里翻出一团皱皱巴巴的蓝色领带。
不过似乎没有上一次的巧合，海蒂左看右看，也没看到任何一个朋友的影子。彼得也不见踪影（当然要在这么多人里找他是不太容易），海蒂只能希望他一切顺利。
顺着人流，装作若无其事地来到第九和第十的站台前，有说话的声音遥遥飘来。
属于女孩的声音很熟悉，以失望透顶的语气说：“佩妮这次没有来，你们明明说了只要我问她，她就会来的——她应该再来看看霍格沃茨特快的！等看到真正神奇的地方……那时候她肯定也会喜欢的。”
“别难过，我亲爱的。我们不是在吗？妈妈就很喜欢那个魔法列车和你那些巫师小把戏。”似乎是母亲的女人说。
“下一次。”男人的声音说，信誓旦旦又轻描淡写地，“下一次一定让她来。”
“下一次？说好了？”
海蒂猜测那女孩是莉莉，于是她踮起脚，越过周围人的肩膀看来看去，想先打声招呼。
可惜她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莉莉的身影，反而找到了一个油腻腻的脑袋。
居然是斯内普！
女孩挑高了眉毛，好奇地往那边看，斯内普还是一副借了钱给全世界的人但是一分都没讨回来的样子。
他还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衣服，肩膀的地方肉眼可见地开了线，过短的裤子耷拉着，唯一看上去体面的就是他披在外面的巫师长袍。男孩往下撇着嘴角，也在左顾右盼，好像在寻找什么。海蒂估计他也在找莉莉。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斯内普整个人僵住了，一时没有再动。
海蒂好奇地沿着他看的方向，回头望去，看到了一个女人。
说实话，哪怕在如此混乱的人来人往中，她也足够显眼。
那女人盘着头发，身形瘦长，面色灰黄。明明正值盛夏，她却还戴着厚重的围巾，甚至穿着围裙，看着很是滑稽。那身衣服似乎已经尽可能地清理整洁了，但是海蒂还是在上面看到了很明显的油渍、还有些干涸了的褐色斑点。从发黄的袖子里伸出一双骨节粗大的手。
女人已经有些苍老了，看起来比詹姆的父母还要更年长。尽管如此，最奇怪的仍是她脸上的表情——阴郁又似笑非笑，那双周围爬满皱纹的双眼亮得惊人，直直看向斯内普的方向，透露出近乎疯狂的、饱含激情的喜悦。
好像他正要去到什么天堂一样的好地方。
海蒂也跟着转头，又回去看斯内普，男孩还是平板着一张脸。仿佛五官都僵在一起了似的，唯一活动的是他的眼珠——在眼眶里左右滑动了一下，又归于平静。有那么一刻他似乎想回过头，转过身，但最终他没有那么做，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发现一样，迟钝地行走起来。
他的脸颊鼓动了一下，咬紧了牙关，整张脸变得更加灰败了，某一瞬间他露出了非常复杂的神情——也许是不忍，也许是不齿，又或许是愤恨。
斯内普不再抬头。就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除了他渐渐弓起身子，不自觉缩小了身形，混入人群里，再也看不见了。
而同一时间海蒂找到了莉莉，她站在父母中间，任由他们梳理她深红色的长发。
后者脸上的不忿很快消弭，不知说了什么，她止不住地笑起来，雀斑在她脸上跟着跳动，让人移不开眼。
“莉莉！”
海蒂叫她。
莉莉随之侧过头来，看见海蒂，那湖泊一般的绿眼睛闪亮起来。
她也叫着海蒂的名字，挥舞着手，小花模样的发卡在她刘海上摇荡。
快乐而充满期待。
·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