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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槿艳娇人世无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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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蒙蒙的天空呈出白灰色,墙瓦往年上的色漆也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洗刷得看不出往日的明色,仿佛一切都暗淡了下来。
只有那株红枫还能勉强看出颜色,在整个斜阳殿中,独它能被风带动时显出一丝生气。
欧阳韶随着那女使几经回肠,终于是到了殿门口,殿门开着。只是这周围几乎是没什么人,好像周围一切都像今日的天一样被罩上了雾蒙蒙的白灰,有一种森罗阴河旁的死寂,有一种等待死亡前的安宁。
在周围的衬托下,那红枫更像是唯一的生的希望,至少在远处的风吹过来时,它还会随风而动。
树下站着一个女子,修长纤瘦,墨发及腰,发饰极简,一根白玉簪就收住了多余散发,她原是抬头望着那随风而摆的红枫,像是察觉到了门口的二人,她转过头看向欧阳韶方向,眼中倒是没有意外之色,平静如水,……或者说,了无生气。
欧阳韶立在门口看着,—陆千寻,只前几次见时,却是一点不像了,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纤瘦,瘦到几乎要脱相,本就细长的眼角与纤形的眉在此刻透露出来的不是往日难掩的英气,此刻更多是苦涩,满脸没有一丝血色。
如纸的雪肤在欧阳韶脸上许是他眉心红钿的作用,显露出来的是几分魅气,而如今在陆千寻的脸上却是死人一般的沉寂。
千寻从没有向别人行礼过,见到自己父亲亦是湘城上君的陆乘风,她始终都以一种独立其外的身份,更不要提其他家门的世子小姐。
但许是眼前这欧阳韶曾多次以礼相待,即便是先前恶闻缠身,但他的态度始终都没有变过。陆千寻恭敬地行了礼。
后立在原地一语不发。
“我家小姐在前些时日的血疫中受了惊吓,暂时失语,但上君所言小姐皆能听见,造成上君不便之处,还请上君见谅!”那女使恭敬说道。
“无妨,”说完欧阳韶摇着扇子提着衣摆就踏进了殿门。
那女使伫在原地看着欧阳韶进殿之后又看向陆千寻,她倒是意想不到的平静,平日里斜阳殿的殿门除了陆千寻,其他就只有楠枫和云中能进,上君多年来也只进过两次。
想是也不在意许多了,千寻向女使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也进,女使恭敬地走进殿中,见欧阳韶进殿后二人并没有走向内殿,都只在树下看着那红叶。
凉风拂过,连带着几片红枫飘然落下,欧阳韶放平折扇接住了一片,墨发青衣,肤白若雪,那片红枫格外耀眼。
一青一白就这么并肩站着,从二人身后来看,竟真的能看出几分般配来。
那女使不便多看,更不便多听,见二人都没有要进内殿的意思,她便径直走进偏殿内,想是无风城内殿布置无巨大差异,那女使便利索地在院中看了茶。
二人仍是面朝红枫,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偶尔被风带过来却不清晰,女使也没有刻意去听,只在茶案前侍茶,若茶凉了,就换,除此之外,就侍立在案桌旁。
时有风拂,带动红叶,掀发撩衣。茶水见凉,更换如初。
许久之后,之见欧阳韶转头走向茶案旁,轻抿一口涩笑道:“望尽生来病死事,同病相怜最动人。”
听后,陆千寻也回头向这边走来,举起茶杯,向着欧阳韶也对饮了一口,之后竟从脸上挤出淡淡的笑。
二人笑得一样,像是苦尽甘来的感动,也像是死亡前的肆意洒脱。
此时风过,这六月下旬的风竟像是直接穿过人的皮肤,直入骨髓,吹得让人阵阵发寒,瑟瑟发冷。
笑尽不多时,欧阳韶从腰间拿起一小袋囊,只见那袋口发着红光,他右手轻探后竟从中生生抽出一根红剑来,其实也不全然是剑,它更像是一根链子合组而成的剑,红得耀眼,待光芒散尽,便沉寂为一把红色的法器。
欧阳韶收了折扇放于案桌,双手托举红条,弯腰附身道:
“梦里花落尽,前生命弄人。今遇共情女,携手共妆成。天地日月,青山长河。唯汝相依,不尽欢愉。愿聘汝为妻,与吾同心共白首,锦瑟合鸣齐相依。”
陆千寻愣神一刻,竟开口宛然笑道:“恐吾之恶名,又要转到你汴阳城发迹了。”说完,双手应接了那红剑。
那红链触碰到千寻手后,倒像是认了主一般,蜿蜒欢腾,最后像一条小蛇一般环束在千寻腰间,想以前那条银蛇一般。
那侍女虽看似平静,但千寻说出那两句话时,也难掩意外无措之色。
欧阳韶倒是有一种预料之中的自得,全无惊讶,坦然笑道:“与汝共担,乃吾之幸”
……
那侍女引欧阳韶走后,千寻一人楞在原地,回首坐时,才看见那案几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株与红枫之色有些相别的扶桑。
千寻心道:瘴烟常暖无霜雪,槿艳娇人世无双。
不知道说的是那株扶桑,还是那撑起半面红天的红枫……
楠枫自风回小院急速赶去斜阳殿路上,瑟风四起,掀来寒意。
“叶都护。”
一声叫停,楠枫闻声看去,墨发青衣,手执宝扇,眉心红钿,怡然自得。——欧阳韶。
“看起来上君心境颇佳?”楠枫问。
欧阳韶道:“人逢喜事,心境自然大好,”
楠枫随即变了脸色,“喜事?她答应了?不可能!!”
欧阳韶无视了楠枫诧异的脸色,笑着说道:“陆姑娘亲自点的头,她当面开口应下的。”
楠枫接着像是更加沮丧急切地问道:“她开口说的!?她开口说话了?对你?”
“是,对着我说的。是我让她开了口,是我让她点了头。” 欧阳韶仿佛更加得意,“叶都护,陆姑娘身受重惊之后失语如今又肯开口说话了,你可欣慰?”
“你称呼变了,”楠枫忽道。
欧阳韶回神调侃道:“都护真是心细。”
楠枫冷哼了一句。
欧阳韶见他一副不准备理睬的样子,确也不恼,“以前唤她做‘少主’是那时她确确实实是湘城少主,而如今不同了,既然你湘城不要她做湘城少君,那我汴阳就要她做沪都夫人,如今纳彩问名礼已初成,就待七月下聘八月礼成。如今尚未礼成,就先唤做‘陆姑娘’吧,不过我确实连礼成之后如何唤她都想好了,都护要听吗?”
“你并又不是非她不可!你并不是真心倾慕于她,你为什么要突然有此番作为?欧阳韶!!!你为什么!!”楠枫怒道。
欧阳韶依旧一脸平静,反问道:“你又怎知我是不是非她不可,倘若我告诉你我就是非她不要你当如何?带她走还是继续让她困死在无风城?叶楠枫,在此之前你又许多机会带她走,不管是以什么身份。可你没有,你一直介于你与她身份悬殊之间独自伤怀,然你可知她在乎过这些没有,你从没问过她这些。”
“你懂什么?你以为一走了之就可以万事聚成吗?你可知这世人的唾沫可以淹死多少人,你以为当初黎夫人为什么会选择……”楠枫骤停,“……你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黎夫人’时,欧阳韶眉间微沉,说道:“哦~是了,叶都护确实还有些事放不下,所以才三番五次潜入我揽桑神殿,不知叶都护进展如何?”
“你都知……”
“你以为你能瞒得过谁?”欧阳韶打断楠枫,直接说道。“先前你说到‘真心’?”
欧阳韶冷笑道:“真心这样体己的东西,这世上几人见过别人的真心,你见过吗?你若真心,何不抛开一切去争去抢,说到底,谁都一样,只为自己。”
“况且要成就一段美姻佳话,可不是非得二人互表真心不可,这世上有几对夫妇是双方真正齐心共聚的?是湘城黎陆?还是北杭顾沈?又或者是即将成婚的顾留清和江长欢?叶都护,你倒是与我说说,这些人有几个是真心的?”
见楠枫不答,欧阳韶笑道:“由此可见,成世间连理,满不满意不要紧,只要双方都不反对,其实和谁都一样。再说,这世上能让人满意的事有几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