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或喜或悲的各自新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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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呀，柏拉图式恋爱，指的就是纯精神上的恋爱，不进行精神外接触的恋爱。”
这只是魏槐偶然看到，觉得新奇就记了下来的词汇。实际上她对这个词汇也是一知半解，但对急需给自己的感情和思慕寻一个合理出口的谢瑾瑜来说，这个词犹如溺水者抓住的稻草。
她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陷入思考：
是啊，一开始她只是希望两个人维持这种互相喜欢的关系而已，是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贪心，开始渴求对方的关注和亲近呢？像这种精神上知道彼此心意，但各自奔忙在生活中互不干扰的关系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吗？她竟贪婪到希望能像恋人般执手走在这样的街市，真是昏了头了。
即使她心里也有所察觉，自己对许子轩的喜欢像春天里野草生长得超乎了她的想象，甚至超过了先动心的对方，但也只能反省自己没有守住心吧，没有资格去责怪对方寡情自制。她本就不应该把爱的种子播种在自己的心田，在这个年纪，爱注定只能被小心翼翼地封存在水晶盒中仅供观赏，不让它遗失，也不应让它生长。
想明白这一点的谢瑾瑜不再带着幽怨的情绪，对着魏槐爽朗地笑了起来：
“管他呢，他没想起我，那我也不想他就是了。”
“对！没错！就应该这样！不要理那种薄情的男生，我们女生自己就能过得很精彩！”
“是的！精彩的生活在和我们招手！”
我有朋友，有引以为豪的成绩，有团聚的一家，这个寒假我应该很幸福才对，怎么可以因为患得患失的情绪让自己不开心呢，谢瑾瑜这样想着。
“我还没吃够，待会走回去我要买冰糖草莓！”
“走！吃冰糖草莓！”
两个火一样快乐张扬的少女牵着手在花市中穿梭，洒脱的笑声人群的嘈杂声中若隐若现。
疯狂玩耍了一天后，谢瑾瑜带着疲累的身体回到了家楼下。她走到许子轩家门口，抽出了她故意塞在门缝里的宣传单。这是她听谢竞业说的，小偷们会故意在别人家门缝塞宣传单，根据它有没有被拿走来判断这户人家有没有回来过，倒是被谢瑾瑜学来偷偷摸摸地观察许子轩的踪迹了。
爱真是奇怪，明明之前感觉这份爱让她充满了力量和自信，但现在却让她像个疑神疑鬼的怨妇般做出这种小偷行径。
谢瑾瑜将宣传单一点点撕碎，在手掌中揉捏成一个不够圆滑的球体。
子轩，虽然不知道你几时回来，但是那已经无所谓了，我喜欢你，但也不会再等你了，希望这个新年我们都各自快乐。
谢瑾瑜对着门默默留下了自己的心声后，转身离去。看似豁达的心声背后隐藏着谢瑾瑜不愿意承认的灰暗情绪：
一定要比你更加不在乎才行。
只有这样，难过的才不是我。
而此时在老家的许子轩生活也并非她所想像的那样无忧无虑，一种易燃易爆的气息在许子轩的母亲李金媚和大姐许子媛之间蔓延开来。
许子媛一直是两个弟妹的好榜样，她学习优异，尊重父母，听话懂事。因为许子轩的家庭非常传统，许志武作为一家之主只主外绝不插手管教子女和帮助家庭里的琐事，所以家里的大小事情都压在了李金媚身上。为了帮助母亲，同时也是补偿自己因父爱的疏离而不安的内心，许子媛紧紧地依赖着李金媚，但不是通过索求，而是通过付出。她不仅时刻体贴着李金媚，而且还主动帮母亲分担了管教和照顾许子轩和许子妍的责任。
不同于同样出生于重男轻女家庭的庄佳丽，许子媛从不会因为李金媚偏袒许子轩的言行而感到不满，她只是像李金媚温柔的分身一样，默默在这个家奉献。但就是这样的许子媛，在升上高中后就像逐渐变了一个人一样，眼神里不再有温柔和平静，取而代之的是反叛和冷漠，对于父母的指令也变得选择性听从，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许志武和李金媚也只当她是和其他孩子一样得了一场“青春感冒”，明明她的变化是如此的大，但家人们还是因为懒得或者不敢的原因都选择了漠视她的变化，等待着她自己恢复过来。
直到许子轩读六年级时，也是许子媛高考那年，李金媚趁许子媛洗澡时偷看了她的手机短信，发现她竟然和一个大学生谈恋爱，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最终许子媛的初恋破灭了，心情低落的她高考也发挥失常，接连打击下她填报志愿时放弃了Z城还可以的二本大学，背着家人填报了外地的学校，逃跑似的离开了家里。但无论怎么逃跑，过年也只能回到家里，从她回来后家里就这样一直处于紧绷尴尬的气氛。
许子轩由于期末考试成绩大退步，被李金媚痛批他每天都借口查资料要玩一会电脑，勒令他戒“网瘾”。所以从散学典礼下午匆匆赶回老家后，他都没上过网，再加上现在家里气氛不好，他更加没有勇气让爸妈给他上会网了。这让本应在假期里过得轻松自在的许子轩，每天都因无法知道谢瑾瑜的动态而感到无比煎熬。
瑾瑜有没有找自己，有没有给自己留言呢？
这个问题让他每时每刻都抓心挠肝般的难受，但面上还是要微笑着和许志武一起给叔叔伯伯们敬茶。
这可是过年啊，要笑，笑，笑出来。
他咬着牙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耐起性子做好儿子的本分，尽管这样的日子让他感到度日如年。
然而，让许子轩感到痛苦的寒暄在此刻的许子妍眼中简直是天堂的活动，因为她正和李金媚，许子媛在隔壁房间里叠祭拜要用的纸元宝，这样枯燥重复的工作当然远不如喝喝茶说两句好听话了。
节日期间男性的欢快与女性的忙碌总是形成鲜明对比，隔壁房间不时传来的爸爸和叔伯们的笑声，而许子妍只能对着面色沉沉的妈妈和姐姐沉默地叠着元宝。若是往年她早就随便找个借口跑出去快活了，但现在李金媚与许子媛之间气氛太过紧张，她不敢留下她们俩单独相处。
在许子妍的印象里，许子媛总是带着温柔又平淡的笑容，但如今的她不仅表情冰冷，眼神有时还会溢出些许怨恨，但本应当比她更早察觉到许子媛负面情绪的李金媚却视若无睹，不疼不痒地为过年而忙碌着，即使在她叫许子媛帮忙干活时她的脸上浮现了嘲讽的表情，带着愤怒的语气拒绝，李金媚也只是淡淡地转头改让许子妍帮忙而已，似乎有许子媛没许子媛都无所谓那般。这让许子妍隐隐感觉到姐姐的负面情绪像一个气球一样渐渐吹胀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响起一声惊雷打破这个家平静的表象。
金灿灿的纸元宝装满整个筐后，李金媚站起身来锤了锤酸疼的后腰，对着许子媛说：
“客人们的茶应该淡了，子妍去重新备一壶茶，倒完茶叫你弟过来把元宝抱进祠堂。”
“诶，好。”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压抑的小房间了，平时干活并不勤快的许子妍忍不住马上应了下来，正好把许子媛也一起带出去，她肯定也在这个房间闷得不行了。但当她跨过房间的门口转身想叫上许子媛时，却看到了她与妈妈对峙的一幕。
许子媛两手紧紧抱住元宝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李金媚，像是挑衅一般地说：
“我来把元宝抱进祠堂。”
其实老家的祠堂并没有女性后代不能进去的规定，只是主持祭祀和上香的必须是男性而已。但李金媚从小就被灌输着重男轻女的观念长大，到如今这个思想已经是根深蒂固，在贯彻这个思想的基础上更是把自己的名声和价值都捆绑上去了，不仅自己养育孩子时对儿子倾注了更多的关注，而且在回老家时也特别注意迎合老家亲戚们的传统思想，会过犹不及地区分自己和女儿，与丈夫和儿子，希望留下个“传统又贤惠”的好名声。尽管这个行为除了让她自己觉得脸上有光外，给两个女儿留下的只是低男性一等的耻辱感，她依旧觉得自己只是做了正确的事。
很有意思吧，人们往往会觉得传播和贯彻男尊女卑思想的一定是男性，但出乎意料的是，其实更多时候是女性自己在生出男性的肚皮上烙下了“劣等”的符号。
在许子媛还没有对立的性别意识前，她也只是温柔的认为既然母亲都亲力亲为在做这些辛苦的活，那她也理应帮妈妈一起分担。至于李金媚对许子轩的偏爱，她也认为自己的家人，自己最小的弟弟被偏爱也没什么关系，更何况比起自己更为跳脱机灵的妹妹，弟弟许子轩确实性格比较内敛软弱，需要更多的呵护。
一切的风平浪静直到她上了高中，直到她读到了男女平等的知识，直到她立在操场上感到穿着同样制服的男男女女并无区别后，她突然就明白了，像是顿悟般，她突然意识到每逢佳节自己和母亲妹妹在男人们喝茶聊天时，佝偻着腰干活，并不是出于爱的付出或者是体贴的表现，那是一种被男人们理所当然索取的，卑微的付出。这个想法像是黑洞一般在头脑中不停侵蚀她过往的所有温情回忆，将她的心也割裂开来，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各种负面情绪：愤怒、妒忌、不甘开始疯狂生长并占据了她的身体。
她开始用冷漠又愤恨的眼睛和耳朵去观察李金媚和许子轩，也果不其然的发现美好的事物总是理所当然的由许子轩先享受，而繁重又讨厌的活计就由她和妹妹承受。
父爱本就淡薄，而长久以来依靠的母爱却也像霉变的面包一样，让她既无法接受，又不能放弃这唯一的爱。就在这个时候，回校进行招生宣传的一个学长走进了他的心，那是与她的爸爸、弟弟都不同的，一个温柔又绅士的男生。面对她的烦恼与喋喋不休的倾诉，他像兄长一样温柔倾听，并肯定了许子媛心中认为自己和男性一样优秀重要的想法，他像一阵清新的风一样吹开了许子媛心中笼罩着的陈腐臭味的迷雾，让许子媛心里得以平静，最终振作起来以考上和他一样的学校为目标努力着。
但就在许子媛的青春危机已经解决，一切似乎都在往很美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李金媚偷看了她的手机。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就将她眼中的救赎与希望定义为“自取灭亡的早恋”，甚至联手平时并不理睬家事的父亲一起，逼迫着她和学长分手，删掉联系方式，最终无颜再见对方的她没考到那个学校，但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逃出去，从这个家里逃出去。而今过年她回来团聚，看着一成不变的家，似乎谁都不在意她心里受了多大的伤害。她用无声的冷漠反抗这个家对她的不公和暴行，却发现这个家根本不需要她曾经的体贴与付出，更是无所谓她收回她曾视□□的所有付出，只是她蛊惑了自己编造了这个家需要她付出和忍耐的美丽谎言。她感到自己的灵魂在地狱里尖叫，她想要发泄，她要给自己的痛苦寻找一个出口，尽管这个行为会导致惨重的代价，但她受不了了，她要亲手戳破这个名为“恨”的气球。
看李金媚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许子媛又说了一遍：
“我说，我要把元宝抱进祠堂里去，我还要给列祖列宗们磕头，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曾孙女们也很孝顺，不要光保佑这个家族生男孩，毕竟只会喝茶工作不顾家里的男人，这个家族里已经够多了。”
李金媚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子媛，这些话居然就这样轻飘飘地从这个曾经很懂事的女儿口中说出，这不仅是对长辈们的宣战，而且还是对她信奉至今的思想打出的一个响亮的巴掌。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许子媛的异样，但她认为那只不过是年轻人对错误感情的眷恋而已，她以为自己的漠视就已经给予了许子媛宽容的发泄空间，她总会慢慢醒悟家才是她最重要的后盾的。但现在她竟像是魔怔一样，变本加厉的要撕裂这个家的脸面，就为了自己自以为正确的荒谬错误。
“许子媛，你在说什么。”
李金媚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球中充斥着血丝。
“好，我再说一次，这个家里没用的男人已经够多了。无论是从不顾家只知道喝酒谈生意的爸爸，还是明明是男生却那么懦弱的弟弟，我觉得我们已经为他们付出够多了。你愿意看低自己为他们默默付出就继续付出吧，你已经毁掉我的人生了，不要再毁掉子妍的人生。”
这尖锐，甚至可以说有些刻薄的发言吓得许子妍瘫坐在门槛上，她的心因为恐惧在胸腔里狂跳着，甚至跳得让她觉得胸口都有些生疼，但她害怕得不敢出声，她知道，
这个家，要变天了。
短短几秒钟内，咒骂声，尖叫声，撕扯衣服的声音，竹筐被打翻的声音刺激着许子妍的耳膜，而她只是瘫坐在原地，直到被匆匆赶来的许志武推到冰凉的地板上，她才触电般醒了过来，冲上去抱着李金媚的腿痛哭着哀求。
许志武虽然出手阻止了李金媚的殴打，但也仅仅是因为客人还在隔壁，她们的叫喊声让他感到丢脸而已。
“够了，有什么事等客人走了要打骂再打骂。”
但李金媚却没松开揪着许子媛头发的手，她像野兽般喘着粗气，咬牙压低声音质问许子媛：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下贱的东西，家里的男人不好，外面的男人就好了是吗？一个高三学生，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和大学的成年男子鬼混，喝了人家的迷魂汤在家里造反。回到家就给我摆脸色，我当你心情不好大过节不和你计较，你倒好，还敢指着我的鼻子骂，自己犯贱把自己的前途作没了还怪到我头上，看我今天不弄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李金媚利爪般的指甲直掐进许子媛细白的脖子里，但许子媛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也不掉一滴眼泪，她已经流够了眼泪，父母偏心弟弟的时候她流泪，和爱人被拆散她流泪，高考失利她流泪，她再也不会流泪了，她情愿就这样被活活打死也不流泪。
“妈！妈！不要！啊！求你了！”
发出这悲泣声的是许子妍，虽然她因为阻挠也被连带着打了好几个巴掌，但她像钉子般跪在地上紧紧抱住李金媚，声嘶力竭的喊叫让她喉咙散发出一股铁腥味，她的悲伤和恐惧都达到了极限。
就在这时候，许子轩的一声叫喊终于停止了李金媚的疯狂。
“妈！不要这样！”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或喜或悲的各自新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