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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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一脸蠢相，不该她知道的时候，倒突然敏锐起来了。
如磐挤开她，把捕兽夹归位：“撒手，这是你能玩的吗，也不怕夹了指头。”
“没什么大事。这不是入冬了嘛，我怕附近的野兽不够吃，翻进来偷我们的鸡，就稍微布置了一下。”如磐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毕竟大黄不在家，总得有个看门的。”
“大黄它们也……”湘灵忙问：“那师父……”
如磐点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想：“打落境界，化为凡人。官府没收了度牒，以后我们就像山下的村民一样，都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得到确认后，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妖修并不反对修士拿灵兽代步，只是不许凡人饲养，所以把宗门里的灵兽都赶走了。
“还没说你的事呢。”如磐又来拧她：“你知不知道我和师父多担心你啊。这么多天，路封了，船也不许走，四处都是设卡盘查的妖修，你要是再不回来，我看师父都准备偷渡去捞你了！”
湘灵捂着耳朵求饶，把如何被拘禁，如何攒车资，如何焦急等待商路重启的事，絮絮说了一遍。
“聚窟洲，这是翻天了啊。”如磐怔忪地喃喃。
在炎洲，撑天柱地的还是凡人成立的浃国，修士比较少，且多是散修，又多效力于皇家，因此百姓生活如常，倒没有聚窟洲那般乱象。
“而且，你都可以炼气了啊，真好。”如磐羡慕极了，拉着湘灵左看右看，除了瘦了些，也没研究出炼气期修士和凡人有什么不同。
“哈哈，痒，痒，别戳我痒痒肉。”湘灵扭来扭去，躲避如磐的作弄：“我现在厉害着呢，村里的磨盘我一只手就能举起来！”
“吹牛！”如磐掐她的脸，又叹了口气：“你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起码还能把师兄留住。”
师兄就是师父的本命灵兽，她们有时候喊名字，有时候喊师兄。
才提到师兄，就听门外银铃又响，不过这次是有规律地响了三声。
湘灵推窗去看，见树下立着一个美妇人，眉目如画，一身道不尽的闲倦风流体态，手中提了一尾柳枝穿鳃的鲤鱼，笑吟吟地望向这边，不是师父是谁？
湘灵甚至顾不及走门，直接从窗口跃了出去。
只喊了一声“师父”就哽住了。
莫名其妙的，明明那么惶急的时候都没哭过，这会儿眼泪却像开了闸似的，怎么擦都擦不完。
“我见着聚窟洲来的商队，便料想你该回来了。”朝蕣轻轻抹去湘灵的泪珠，哄到：“莫哭了，小花猫，师父给你烧鱼吃。”
如磐打了水，端着盆等她过来，戏笑道：“来洗脸了，小花猫，羞羞羞。”
湘灵很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手帕里。
明明数十年修仙，一朝没了修为，朝蕣却好像并不在意，举手投足间，依然那么闲适。
面容变化也不大。虽然同过去相比，眼尾添了些许纹路，看得出年纪了，却并不像鼠须胡掌柜那样颓丧。
但湘灵还是发现了变化。
小屋后面的地，原本是给师父莳花弄草的，现在花草都拔了，改成田垄，大概等开春就要种稻了。
缓过来以后，湘灵像小尾巴一样跟在朝蕣身后打转：“师父师父，你怎么也不小心碰到师姐的机关了？”
朝蕣意有所指地看了如磐一眼：“怕吓到某个胆小鬼。”
“我才不是……！”如磐下意识地张口反驳，却又掐断下文。
湘灵终于看出来了，师父和师姐都在和自己说话，可她们两人之间，却一句对话也没有。
她把脑袋搁在如磐肩膀上，悄悄问：“师姐，你和师父吵架了啊？”
如磐推她：“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你才比我大两岁！”
“那我也是大人了！”
没说几句，姐妹俩就跑了题，闹起来，直到朝蕣喊开饭，才卷旗息鼓，手拉手坐到饭桌前。
吃到一半，如磐突兀地说：“你好好吃，好好睡，好好休息，过几天，给我送嫁。”
送嫁。
筷子伸在半空中，忘了夹菜，也忘了收回。
湘灵怀疑自己在做梦，不然就是喝醉了酒，再不然是师姐磕坏了脑袋。
但师姐是认真的。
她低着头摆弄鱼刺，好像要拿鱼刺在骨碟上拼出一朵花似的，说：“师妹，我要下山嫁人了。”
如磐要嫁的人，是浃国郡王世子。
一个活死人。
那人坠马摔到后脑，昏迷不醒，已在床上躺了三年，大夫都无能为力了，郡王竟然还想给儿子娶一位“仙女”。
阴云低垂，密密层层，压在茅屋上，像一团化不开的雾。
如磐在屋里绣红盖头：“世子妃身份尊贵，这样的好机会，旁人求都求不来呢。
不过王城繁华，我怕一去就迷了眼，以后顾不上你们。你好好侍奉师父，防备山上的野兽，也防备着村里的闲汉，别给我添麻烦。”
“不行不行！”湘灵紧紧抱住如磐的腿，好像一松手，师姐就会飞走一样：“好好的，为什么要嫁人？何况又不是可心的情郎，而是……而是那样一个人？”
“不是说了吗，王城富贵，我要去过富贵日子啦。”
“骗人！”湘灵将脸贴在她膝盖上，一声一声地求她：“师姐，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们以前不是约好了吗，永远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就你、我、师父，还有师兄和大黄——我会把它们找回来——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过日子，好不好？”
“你……你蠢死了！”如磐终于装不下去了，她一指头戳到湘灵脑门上：“你今年多大，我今年多大？浃国有令，十五岁到三十岁的女子，如果不嫁人，要缴五倍的赋税。［１］我们加起来，就是翻了十倍，你要累死师父吗？”
湘灵结结巴巴的：“我、我也能赚钱……”
“赚个屁！女子不可入仕，不可做工，不可经商。”如磐脖颈高昂，质问她：“你拿什么赚？”
“那我去官府要度牒，师父以前不就因为有度牒，才能开宗立派，免除赋税的吗？”
“炼神期以上的修士才有资格开宗立派，你算哪根葱啊？”
“我这就出去找灵兽进阶——”
“你要死啊！”
如磐搂住她，湘灵哭得满脸都是泪。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是不是觉得我不如你聪明？”如磐一面骂，一面捶打她：“但凡你能想到的办法，我会没想过吗？”
湘灵嚎啕大哭：“我讨厌浃国——”
“你讨厌有什么用？
拿解契令这事来说，这世间既然有剑灵，有器灵，那么灵兽化形本应该是一件喜事。
为什么转喜为悲？还不是因为妖修势强！”
如磐含泪推开她：“快滚，不要打扰我绣嫁衣。”
湘灵哭着去找师父。
朝蕣盘膝坐在小榻，心存目想。
听到湘灵过来，放下手中棋子，居然还有心情笑一笑：“吵完了？”
湘灵胸口堵了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
又觉得，其实不必说，师父理应什么都知道的。
“来。”朝蕣将她引到侧间书房，指着墙上的一幅山水图：“你小时候问过，这是哪里，我没有答。”
湘灵眨去泪花，认真听师父讲解。
这幅图在书房里挂了很多年，师父常有新作，有了新的便把旧的换下来，但唯独这一幅不曾动过一丝一毫。
而且这幅图也并不算好看，画的是层峦迭嶂的山脉，但是太密了，密到失了留白，失了写意。
“现在，你再来看。”
朝蕣抬手轻轻拂过，天地山川在她的指尖交汇。
山水图由侧观转为俯瞰。
肖形为山，曲线成河，瀛寰画卷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图中十洲三岛，正是你找了多年的此界舆图。”
是地图！
是世界地图啊！
湘灵恨不得当场给朝蕣磕一个。
穿越到这个世界十年，直到今天才知天地全貌。
原来三百日走不尽的聚窟洲，在地图上只有巴掌大的一小块。
原来炎洲地处极南，四面环海，北边还有全然陌生的大洲小岛。
她珍惜地捧起这张舆图，一寸寸抚过宣纸：“我早就觉得天大地大，不该只有聚窟洲和炎洲两地，可是为什么我在集市上连一张舆图都找不到呢？难道这里没有人出过海，外面也没有人渡过汪洋吗？”
“对凡人而言，离开这里并非易事。”朝蕣点点聚窟洲与炎洲以北，一道用特殊颜色标注的水流，自昆仑向南，经流洲折向东，最终横亘在炎洲与瀛洲之间，将聚、炎二洲与其他洲分隔开来。
“这是弱水，鸿毛不浮，飞鸟不过，唯仙人乃得越之。［２］
自三百年前，弱水改道，两边凡尘便失了联系。
其实，南来北往的修仙者一直都有，只是凡人不知晓。”
“你来叩山门时，原要找一位会炼丹的小哥哥，对不对？”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现在再想，连记忆都模糊了。
湘灵点点头：“他说，他是育遗宗的丹修……”
正是因为遇到了那个人，湘灵才得知这个世界上有修仙者存在。
然而育遗宗没有男弟子，更没人会炼丹。
湘灵气了很久，觉得自己大约是被骗了。
“我想，他说的不是育遗宗，而是——”
朝蕣的指尖落在炎洲境内，一路向北划去，渡汪洋，越弱水，经瀛洲，最终落在一处葱茏之地。
“生洲，青田羽仪观，天下第一学宫。”
“湘灵，你应该到那里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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