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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垂帘听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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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沈绰庸换上朝服,乘着龙辇匆匆赶到赢坤殿上早朝,路过戚晏白大门口时,沈绰庸叫停了宫人,径自去找戚晏白了。
沈绰庸知道戚晏白不愿意见他,但到底还是心中有愧,还是想去亲自登门道歉,哪怕戚晏白打他,把热茶倒在他身上他也会觉得心里好受些。
“戚晏白,在吗?我可以进去吗?”沈绰庸人还没进门,就先小心翼翼地问着。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眼前人青丝渐灰,头发斑白,但依旧是一身玄色的衣裳,一副宸宁之貌,可以认得,就是戚晏白。
戚晏白哑了嗓子又瞎了眼睛,饶是已过茶寿之龄,又另活了几辈子,此刻心情也是烦躁,摸摸索索抚上沈绰庸脖子,眉头一皱,掐起沈绰庸朝门外劈去。
“你恢复法力了?什么时候?”沈绰庸顾不上疼,爬起来问道。
“刚刚,正好收拾你用。”戚晏白用法术在头顶幻化出字来。
“那个,对不起,我昨天说的话,做的事情都是怄气,我不知道会那样,对不起,你千万不要原谅我,我会好好赔罪的,对不起……”沈绰庸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只是在嗓子眼里哼着。
沈绰庸求戚晏白千万不要原谅自己,听到这句,戚晏白嘴角微微扯开一个细小的弧度,转而又立刻神色凝重,眉头紧皱着。
“怎么赔?”戚晏白饶有兴趣的坐在椅子上敲哒着手指。
“我不做皇帝了,我把皇位还给你好不好。”沈绰庸此刻像只小狗摇着尾巴讨赏似的捏着戚晏白的手。
“啊!”戚晏白又是一掌劈上去,这一掌不偏不倚地砸到了沈绰庸脸上。
沈绰庸索性就跪在地上“那我们一起做皇帝吧……我是真心想赔罪的......”
戚晏白不在作声了,敲着桌子的手缓缓停下,继而撑着头,微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沈绰庸继续说下去。
“嗯……我们可以一起去上早朝,你现在身体不好,我给你撑起一个遮挡着的帘子,你就躺在帘子后面听......我想把皇位还给你,你可能是觉得我把一国之君的事情当作儿戏吧……我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就这样,以后在慢慢补偿上,可以吗?”
“早朝要开始了,还不走吗?”戚晏白又在头顶变出几个字来。
“你同意了对吗!那快走吧!”沈绰庸开心地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起身,拉着戚晏白就要走。
到了门口,戚晏白挣开他的手,示意他自己走。
“你都同意了,不过早晚的事,快走吧!”沈绰庸死缠烂打,又拉上了戚晏白的手。
赢坤殿内......
文武百官立在殿内,听得一阵急促地马蹄声,侍婢抬上来一张卧塌,支上珠帘,挂上帷幔。
沈绰庸走进大殿,百官朝拜。
“平身。”
朝臣起身之后,才看见帘后的人,只是一个半坐半卧的影子,甚至分不出男女。
“咳。”又大臣走出来。
“启奏陛下,昨儿夜里,宫里不知是何方突然火光冲天,臣忧心陛下龙体,便派了一队人马前去灭火,可才出发不久,便被灭下,臣想问,陛下可也见到了那番景象?”
“朕已派人去查,还有什么事吗?”
“陛下!”殿内一个浑厚的嗓音亮起。
“启奏陛下,臣要奏的是先帝戚晏白之事,陛下当时并未杀了他,可如今几天,宫人都从未见过他的身影,陛下可知道他在哪?”
“他被朕关起来了,爱卿为何这么关注戚晏白,还派人在宫里查人!”沈绰庸骤然怒道。
“这......陛下,臣也是,臣也是心系陛下安危,才......才斗胆派人在宫内查的,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被沈绰庸一喝,殿内齐刷刷跪倒一片。
沈绰庸刚要说什么,想到帘后的戚晏白,抬头瞄了一眼殿内跪着的大臣们,说道:“都起来吧,朕这帘后有一位贵客,在皇宫里安插眼线是死罪,不过朕给你机会,你到要不要死,全凭这位贵客的留不留你了。”
说罢,沈绰庸走到帘前,躬身询问。
台下大臣们看见沈绰庸如此尊重帘后的人,想来此人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
像是等待宣判一样,那人瑟瑟抖着。
许久,殿内正中央出现一个字来——“活”。
朝中大臣们纷纷舒了一口气,那人更是拼了命地磕头谢罪。
“剜了眼睛活。”
台上飘出这么几个字。
良久的寂静之后,还没回神就被拖走了,尖叫求饶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众人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
......
退朝。
待大臣们都离开了大殿,沈绰庸才缓缓走向戚晏白,抬手拉开珠帘,戚晏白已经手撑着头睡着了,沈绰庸嗤笑一声,唤来婢女,盛了一杯茶,躬身端到戚晏白面前。
“陛下......”沈绰庸玩笑似的唤了一声。
戚晏白惊醒,探着手向前摸去,沈绰庸端着茶向戚晏白的手靠去。
沈绰庸就这么端详着戚晏白,不由得敬佩起来,像许多年前那样,细细勾勒着戚晏白的身型。
细瘦的手腕,斑白的头发,一副姣好的少年容貌。
在细细想着白色布条下那双明媚的桃花眼,沈绰庸感到无比愤恨,这样好的人,失去了身份,竟也要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天下熙熙 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沈绰庸心中一瞬间涌上悲伤,他想到自己,自己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算是一个坏人,还是一个疯子,应当也是个不错的下酒菜吧,也罢,都是赎罪,他杀那么多的人,被别人咒骂,讥讽,又有什么呢。
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轻浮不好,癫狂不好,偏要当作大山,让所有人都有依靠才好。
戚晏白能做到的,他沈绰庸却做不到。
现在这座大山倒了,连野鸦也想来踩上一脚。
沈绰庸才清楚,自己原来也是一只野鸦。
戚晏白把茶杯还给沈绰庸,摸索着要离开,沈绰庸赶紧把胳膊送过去,让戚晏白撑着他的胳膊,一步一步慢慢走。
沈绰庸突如其来的尊敬,让戚晏白暗自里吃了一惊,连沈绰庸身边的婢女也有些惊讶。
沈绰庸对戚晏白的尊敬,在每一次看着戚晏白的时候,更深了一层。
沈绰庸在戚晏白到身上看到了邪恶狰狞的自己,这让他感到恐惧,也带着自卑,所以他想要报复戚晏白,这是最高尚的人自然而然地嫉妒,所以那时的沈绰庸费尽心思想要爬到戚晏白头上。
这些事情所有人都不知道,连沈绰庸自己都感受不到,但戚晏白看出来了,他每一次善良的教诲,却在沈绰庸心中显得更加的伪善。
把戚晏白送走后,沈绰庸转过身去,却撞上了一个老太监,是范公公。
老太监连声道歉,什么有眼无珠,该死之类的话,脸上满是赔笑,但沈绰庸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回到寝殿里,沈绰庸倒头就睡,在梦里,他隐约看见了一个孩子,他追逐着田野间的鸟儿拼了命地跑,孩子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因为许久没有吃过饭,身上几处皮肤肿胀了起来,但他依旧用尽全力追逐着鸟儿,因为烂了的果子眼前是他唯一的食物了。
野雀衔着最后的食物飞回它的巢,伟大的人类竟会因为一只鸟而饿死。
孩子死去了,死在了连绵阴雨的季节里。
天上蒙尘似的,雨停了,刹那间,万顷长空阴云欲散,晚霞的最后一抹金光自孔隙侵入,烟火绽放,嫣红的光影伴随着撕帛裂空,又如长剑铮鸣,一阵尖啸,四方瑟缩,那是人间凄惨又温暖的景象。
沈绰庸惊醒,最后一眼,他看见那个孩子的尸体被野狗撕咬着,拖拽着,争抢着。
沈绰庸把头埋进被子里,目光有些涣散,他从没有出过皇宫,他不知道这四方城外的人过的如何,开不开心,幸不幸福。
这样的梦戚晏白也会梦到吗,他也曾陷入这样的梦魇吗?
在皇宫的每一个深夜里,也会把头埋进锦被里怕得瑟瑟发抖吗?
这是对皇帝的诅咒,还是单单报复他一个人的?
沈绰庸不敢再想下去了,好像所有的罪孽,到头来都指向自己。
他错了,他不止是错了,他有罪,他带着他一身的罪孽,统治着所有人,抛开恐惧,没有人会臣服于他,他是一个失败者,一个罪孽深重的人。
他终其一生追赶着所有人,嫉妒着所有人,连一个得宠的太监,都会让他感到不公,让他无比妒忌。
在深夜里,缓缓的,仿佛与自己无关一般,道出自己的伤痛,从自己脑子里扯出梦魇,把自己心脏上肆意生长着的恶花斩断,拎出来,血淋淋的展示出来。
现在沈绰庸是个彻头彻尾坏人了,一个连自己都鄙夷的坏人。
把戚晏白送走后,沈绰庸转过身去,却撞上了一个老太监,是范公公。
老太监连声道歉,什么有眼无珠,该死之类的话,脸上满是赔笑,但沈绰庸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回到寝殿里,沈绰庸倒头就睡,在梦里,他隐约看见了一个孩子,他追逐着田野间的鸟儿拼了命地跑,孩子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因为许久没有吃过饭,身上几处皮肤肿胀了起来,但他依旧用尽全力追逐着鸟儿,因为烂了的果子眼前是他唯一的食物了。
野雀衔着最后的食物飞回它的巢,伟大的人类竟会因为一只鸟而饿死。
孩子死去了,死在了连绵阴雨的季节里。
天上蒙尘似的,雨停了,刹那间,万顷长空阴云欲散,晚霞的最后一抹金光自孔隙侵入,烟火绽放,嫣红的光影伴随着撕帛裂空,又如长剑铮鸣,一阵尖啸,四方瑟缩,那是人间凄惨又温暖的景象。
沈绰庸惊醒,最后一眼,他看见那个孩子的尸体被野狗撕咬着,拖拽着,争抢着。
沈绰庸把头埋进被子里,目光有些涣散,他从没有出过皇宫,他不知道这四方城外的人过的如何,开不开心,幸不幸福。
这样的梦戚晏白也会梦到吗,他也曾陷入这样的梦魇吗?
在皇宫的每一个深夜里,也会把头埋进锦被里怕得瑟瑟发抖吗?
这是对皇帝的诅咒,还是单单报复他一个人的?
沈绰庸不敢再想下去了,好像所有的罪孽,到头来都指向自己。
他错了,他不止是错了,他有罪,他带着他一身的罪孽,妄想统治着所有人,事实是,抛开恐惧,没有人会臣服于他,他是一个失败者,一个罪孽深重的人。
他终其一生追赶着所有人,嫉妒着所有人,连一个得宠的太监,都会让他感到不公,让他无比妒忌。
他深知自己却又不懂自己,他想到早朝上被剜了眼睛的大臣,他知道自己的名声是怎样败坏的,知道这皇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暗处盯着他,又何止一个大臣。
他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倒下,被曾经和他一样的人,一脚一脚,踩到破碎。
戚晏白善良,正直,统治者这个王朝数百年,一辈子又一辈子,到最后不还是一无所有,被疯子、被废物踩在脚下,一遍遍的碾着,把骨头都碾碎。
在深夜里,缓缓的,仿佛与自己无关一般,道出自己的伤痛,从自己脑子里扯出梦魇,把自己心脏上肆意生长着的恶花斩断,拎出来,血淋淋的展示出来。
现在沈绰庸是个彻头彻尾坏人了,一个连自己都鄙夷的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