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逢迎献媚 ...
-
“范公公,你去给这个奴隶找份好差事做,别叫他赖吃赖喝。”
“嗻~戚晏白,和我来吧……”
一路上穿过了御花园,宫女太监们都指指点点地,戚晏白攥紧了拳头,却又无可奈何,谁来帮他呢?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得志猫儿雄过虎,落毛凤凰不如鸡!
身旁的老太监冲了出去“你们都不要舌头了?干好自己的事,再叫我看见谁嚼舌根子,我就把他舌头割下来喂狗!”
范公公现在深得圣宠,嚼舌根子的那伙人也就闭嘴了。
戚晏白继续走着,在一处小鱼塘停下了。
“嗯,你就在这喂鱼吧,鱼食找附近守卫要,别喂太多,鱼都是不长脑子的贪鬼,当心撑死。”
范公公絮絮叨叨地交代了老多,停下来想了想,然后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句“动作麻利点,喂不完不准吃饭!”
然后蛮不屑地哼了一声,继而扬长而去。
戚晏白也觉得好笑,这池子里的鱼本就是自己几年前养起来的,一直是自己喂,只是当时不会喂,贪方便就多喂出来了几顿的量,撑死几条之后就只剩下这么三五条了,哪里有什么喂不完的。
一天下来,戚晏白觉得自己倒是真的像是在赖吃赖喝了。
清晨,微醺的阳光洋洋洒洒地闯进破洞的窗,北风呼啸着挤进门缝,冷。
沈绰庸早起上朝,回来时戚晏白已经醒了,就那样立在那,似一尊古佛,寻青灯相伴。
沈绰庸没在理他,自顾自的逍遥去了。
戚晏白望着他行远的背影,一口气堵在心里,眉毛细细颤抖着。
从袖口中取出那把匕首和那串发绳。
匕首用来防身,发绳徒增伤感。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他
曾许下过的诺言,只剩下不相干的人还记得。
“陛下!嘿嘿嘿嘿……”孩童铃般悦耳地声音响起在耳边。
那时的戚晏白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这个骄矜的皇帝转身离去。
“诶!陛下你等等嘛,我有事情想问你,是只有你能解决的大问题!”
梨花荫下,一个娇小的少年,正瞪着双明媚的大眼睛,眨呀眨的。
沈绰庸心里的小邪念燃起,手背过身后,紧紧攥着那条红色的发绳,镶着红豆。
戚晏白回过头来,一双桃花眼明媚无比,头发高高地束着,只有一个嵌着朱璎的金发冠,一袭红衣如梅凛立,美的迷人。
适时而来的风吹的裙裾飞扬,发丝舞在天上。
正是早春,梨花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沈绰庸张着手敞着怀,戚晏白竟是蹲下了。
沈绰庸绕到戚晏白的身后,戚晏白就这样把后背让了出去。
“叮—”短而急促。
发冠坠地……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守规矩,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戚晏白慌乱的起身,发丝凌乱。
“我帮您扎上嘛,嘿嘿,您这样也很好看的!”幼时的沈绰庸满脸笑容灿烂,在阳光下舒眉。
“好。”竟是阴差阳错地再次蹲下身子。
阳光不燥,微风正好。
“好了!您快看看,我手可巧了呢!”
语罢,掏出一面很小的镜子,阳光反射,看得不真切,但依稀知道很好看。
戚晏白抚了抚孩子的头,问他“谁准你私换发绳的?”并不有戾气,很温和,像那天的风,吹的舒服。
“好看吗?我自己做的,专门送给您的!”
“顽皮。”弯着手指滑过沈绰庸的鼻梁。
阳光下的二人,和煦若春波。
戚晏白独自回宫,沈绰庸朝着他的背影大喊。
“陛下,收了我的礼物,可以封我做太子吗?我会用功的,陛下!”
戚晏白毋得站住,再小的孩子都不免利益,逢迎献媚的邀宠,如何才能安心。
只是这孩子的确努力,戚晏白在心中记下了许多小事情,哪天他去练剑了,哪天他诵经了,哪天他犯了错误,全都真真切切地刻在心上。
到最后,他机乎是内定的太子了。
只是狼子野心,又怎能用乳犊不怕虎来形容。
“诶~陛下~”调子拖的老长,是宫女。
忽然被打搅,戚晏白不待回头便是答应。
那几个宫女个个都显足了威风,高盘发髻,见戚晏白应了,便是大计得施的欢快。
“呦~我叫的是哪位陛下,你不知道?你怎么也敢应啊?”为首的女子娇嗔道。
“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也有人应和。
其实细细想来,他戚晏白在位数年,什么好事没做,什么坏事做了?如今又为何沦落至此!
只得叹一句:“虎落平阳被犬欺!”
无奈之际又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他也庆幸,庆幸沈绰庸这个速也不速之客没毁了他的江山。
时至今日,戚晏白依旧认为这江山本就是他的。
他无疑是骄傲的。
戚晏白望见有人端来了火盆,火还在烧着,不知要做什么。
“拿来!”
手中的发绳忽然被夺走,戚晏白机乎是发了疯的去抢。
虽是毁了经脉又刚刚重伤未愈,可终是比温室里的女人要强些的。
于是与宫女撕扯起来。
声音惊动的不远赏景的沈绰庸,于是匆匆赶到。
“奴婢拜见陛下。”刚刚嚣张跋扈的宫女个个低声下气,温顺的似绵羊。
“在抢什么?拿来看看。”沈绰庸凛冽的瞧着戚晏白,似是要把眼前人拆吃入腹似的。
发绳一拿出来,戚晏白猛地一低头,一抹绯红从脖子爬上耳朵,手指绻的厉害。
“呦,我倒是万万想不到先帝还是个怀旧的人呢?我曾赠予你的东西,你不珍惜,现在反而疯狂起来了?想博得同情吗?”
“恬不知耻”戚晏白听了这一袭话,脸上是青红交加。
他絮絮叨叨地讽刺了许多,回忆了许多,却对自己贿赂帝王的事情只字未提。
宫女云里雾里,想来此情此景也不大适合添油加醋,便逃似的离开。
“滚!”戚晏白突然被触了逆鳞。
“戚晏白你发什么疯,你……啊!”沈绰庸话未尽就被戚晏白生生咬了一口。
手一抖,那宝贝发绳便落入大火,烧的愈发强烈。
戚晏白眼里是蔓延的大火,他颤抖着后退了几步,抱头蹲下身子。
“戚晏白!”
戚晏白突然把手伸进熊熊的烈火中,就像多年前,他的母亲把手伸向大火中的他,却不幸被压下来的木梁点燃,活活烧死……
那是无比痛苦的回忆……
是记忆里好不了的疤……
待沈绰庸把戚晏白的手从火中拔出,戚晏白的手已经被烧坏了半片,大块的嫣红,血淋淋地漫向白皙的肌肤。
御医来过后,沈绰庸问戚晏白为什么。
他察觉到戚晏白微小的差别。
但戚晏白显然被吓到了,久久不能平息。
他拥有着两辈子的全部记忆,在他的生命中,他的母亲死了两次……但只一次,就足以叫人无比痛苦,挖空心肺,两次,燃起的大火已成为他内心过不去的坎儿,在那个血淋淋的瞬间,他对他的母亲感同身受……
“啪!”沈绰庸扇了戚晏白一巴掌,不是生气,只是想让他清醒。
力度不大,戚晏白却毋得哭了,泪水穿成线的向下滴。
他是骄傲尊贵的九五至尊,也是醉生梦死的长夜行者。
有多少个无眠的夜晚,他一个人坐在锦被里啜泣,人人以他唯命是从,以他为仰仗,谁又会在意他来到锦绣丛前的故事。
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古帝王多忌朝臣功高盖主,戚晏白对占足了威风的沈绰庸却是一忍再忍,他哪里不好。
他哪里都好极了。
好不容易不哭了,沈绰庸发现他是哭得睡着了,想来的确太累了,于是把他安置在他旧时的寝殿内。
睡了个好觉,再醒来已是傍晚,戚晏白忆及早上的事情,心烦意乱的再次埋进被子里。
宫内烟火连绵,夜宴。
戚晏白心知如此,却可惜吃不到从前的珍馐美馔。
此刻的他正在清理伤口,水盆里的水染成红色,刀片上依稀可见喷溅出来了血,房间里有隐约的低吟和粗重的喘息声,戚晏白拿着刀剜下腐肉,嘴里紧咬着手绢,眉梢紧聚,挤出一个“川”字来。
疼的撕心裂肺。
戚晏白在痛的恍惚之际,隐约有人声嘈杂。
“ 就这了!兄弟们一起上,他现在废人一个,没什么好怕的!”
“呵……我这脏地方倒是宾客盈门。”戚晏白自嘲地想。
戚晏白心知是战俘营里那厮,他现在手无寸铁之力,与其反抗,不若体面些。
“阁下趁着夜晏陛下不在来看望我,着实感激不尽,只是并不觉得寂寞,阁下若是无事便去夜晏吧,也好蹭些吃食来。”戚晏白一抚酒红下裳落座,手上系着纱布,还在渗血,只是染到了红色的衣服上,看不大出来。
那帮人虽无什么文化,却也听出了这话里有话。
“我们好歹能蹭些吃食,你连要饭都不肯,饿死也活该!”
戚晏白没有反抗,被押着走了。
“地牢?守卫是你们的人?”戚晏白问得并未波澜。
“想要你性命的人多了,爷面子大,今天赐你一死,他们都同意了。”为首的男人说到。
“噗呲……”
许久未见这般厚颜的人,戚晏白笑着摇摇头。
进去,戚晏白一直向前走,没有人在驱赶他,他走的坦然。
“喂!你怎么知道我要带你去哪?”一伙人都奇怪。
“呵,既是人人都可取我性命,你在我身上吃到了苦头,必定是来复仇,想来也不会让我死的安心。又联络了守卫,自然对地形有所了解,整个地牢里最令人闻风丧胆,臭名昭著的,便是这一虫一水两牢,若是未猜错,你应当会选……”
戚晏白的手指转了几圈,最后稳稳落在了写着虫字的牢前。
“呵,猜的不错,我查过你,你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虫子,从前在宫里有熏香隔着,虫子进不了身,今天就让你好好享受一番。”
“我很怕。”戚晏白落下这三个字,那几个大汉以为是他刻意挑衅,瘪嘴皱眉。
却不知戚晏白是真的怕,只是他太平静了,什么都看不出来。
戚晏白被双手绑紧吊在梁上,扯到伤口,又开始渗血。
戚晏白庆幸自己穿了红衣,免了那几个人在这上面下文章。
绳子极细,戚晏白知道不能乱动,自开辟此牢以来,加上他仅关过四个人,一个女傅,她发疯杀了一个学堂的孩子;一个宦官,他密谋放火杀了戚晏白母亲,戚晏白登基后的第一封诏书便是杀了这宦官;一个孩子,他密谋篡权,绞死了他的挚友,还有一个,就是什么都没做过的戚晏白。
戚晏白不敢向下望,下面是泥潭,里面是毒蛇,蛊虫,个个都恶心到极致,饿了好几年,可算是见了荤腥,此刻正拼命地向上探。
戚晏白的小腿被蛇咬了一口,火辣辣地疼,将晕未晕,难受又恶心。
但只盼着不要掉下去,他可以接受死亡,但无法接受有虫子爬到身上。
黎明破晓前,夜晏结束,戚晏白彻底晕了过去,沈绰庸没去寻他,倒头便睡,衣服都未换掉。
待次日醒来,已是近晌午。
沈绰庸方才想起戚晏白,跑去殿里寻他,寻了一圈,问了一圈,终是不见踪影,沈绰庸才意识到自己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