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鹿》植物脉络

30、第 30 章

　　人偶的面部扭曲了一下，想到刚才牙齿磕碰时感受的气息，又强迫自己露出笑容，“你想出去？别着急嘛！我告诉你其实原本的故事里吴忧的确挣脱绳索跑出去了，但他去得太晚了，等他赶到那里时，方芽已经基本被烧死了。”

　　它古怪地笑了几声，“现在方芽，哦我说的是变成鬼的那位，更改了规则，想让你被活生生困死在这，如果你出不去，当然你的方芽也必死无疑了。真不知道它这是什么古怪的嗜好，非要看着自己再活生生被杀死一次。不过也不是真没有办法……”它刚想停顿一下卖个关子，剩余的话就被盛清和掐断在了喉咙里。

　　盛清和面无表情，眼底却透着隐约的红，他用可怖的力道掐住人偶娃娃的喉骨，“再说废话，我让你现在就死在这里。”

　　人偶尖着嗓子喊，“你做梦！这点手段可杀不死我。”

　　盛清和扯了一下唇角，“你试试看。”

　　它不想试！

　　它现在确实轻易死不了，但本质上也还是个不怎么擅长打架的废物，更何况它在盛清和身上还有别的所图，没必要这样和他硬碰硬。人偶眼珠骨碌碌地一转，也不跟他打太极了，贪婪道：“我可以帮你，但有条件。”

　　“我要你自愿给我一截你自己的指骨。”

　　“可以。”

　　他答应地太快，人偶还没来得及和他讨价还价，它呆了一下，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盛清和，又和他确认了一遍，“不是吴忧的，是你自己的，属于你自己身体的指骨。”

　　“少废话。”盛清和问：“现在？”

　　“现在。”人偶兴奋地跳起来，它目光在屋内逡巡了一圈，选中了一把吴忧平日里用来砍竹节的刀。

　　盛清和微微皱眉，出言提醒道：“这是吴忧的身体。”

　　“我知道。”人偶拿着刀朝他走来，嘿嘿笑道：“我自有法门，只要你同意了，效果一样的。”

　　盛清和看它用刀剖开自己的小指，从最下一截的关节处开始锯骨。

　　很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刀在骨头上不断拉扯。

　　盛清和一声未吭，他将目光移到远方，那里是一片被火光染做橙红的天际。

　　“你最好说到做到。”他忽然开口，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冷笑，“否则就算少了一截骨头，我也一样能让你死在这里。”

　　人偶确实算个守信用的邪物。

　　它帮盛清和在原本封住屋子的结界上撕出一道口子，当盛清和的脚踏上屋外土地的那一瞬间，细密的雨丝纷纷飘落。

　　下雨了。

　　盛清和略过那些交易的部分，语声浅淡地讲完了自己的经历。江小鹿没有说话，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雨水将他脸上的灰冲掉了些，露出下面淡粉色的伤口。他还是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盛清和抱着他进了屋子，有什么东西一蹦一跳地凑近，语气夸张的叫嚷，“哇，他被烧得好惨啊。”

　　盛清和眉眼微沉：“你怎么还没走？”

　　“你管我？”人偶翻了个白眼，然后小声嘟囔，“卸磨杀驴。”

　　盛清和不理会它，弯腰将江小鹿放在床上。身体碰到被褥那一瞬间，一脚踏空感的眩晕感猛然袭来，像是被人抛向无尽深渊，江小鹿喉咙动了动，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响，去抓盛清和衣摆的手也只捞到了空气。

　　那下坠好像很漫长，实际不过眨眼的时间，他已经落到了另一床更柔软的被褥上。

　　鼻尖是浓稠难闻的药味，身上的伤已经被人处理好缠上白色纱布，有人走近他，将他悬在床边的手腕轻轻握住塞回被里，语声含忧，“今天怎么样，还痛得厉害吗？”

　　吴忧？江小鹿的心沉了沉，他睁着无神空洞的眼睛，声如蚊蚋地喊了声痛，随后睫毛颤了颤，虚弱地问：“这里是哪？我们离开村子了吗？”

　　对方凑近看了看他的伤口，同时耐心地回答，“你又糊涂了，那天……之后我就带你离开村子了，我们现在在一个小镇上……芽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治好？

　　他心里冷笑，都已经烧成这副鬼样子了还谈什么治好，就算治好了……那方芽也不会是原来的方芽了。

　　见他不说话，吴忧默了默，又温声道：“芽儿你好好休息，我出去把晚饭烧上。”

　　江小鹿听着对方脚步声渐渐远离，疲倦地将头抵在枕巾上。

　　他在这个地方已经待得太久了，如今神思疲倦兼被疼痛折磨，连思考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身旁传来一道啧啧的感叹声，“原来吴忧过得这么惨。”

　　江小鹿冷笑，“比方芽还惨？”

　　“这个嘛，倒也不能这么比。”人偶故作老成地说：“有的人痛在躯壳，有的人苦在内心。吴忧白天在镇子里帮人画画写字给你赚药费，晚上还要熬夜做工来维系生活。一天十来遍地跑回家给你换药翻身，却连你一个好脸色都得不到。我看他的苦也不亚于你嘛。”

　　江小鹿尖刻道：“我倒希望能和他换换。”

　　人偶笑嘻嘻地问：“这话是你说的，还是方芽说的？”

　　人偶的话如一记鞭响，将江小鹿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知道方芽的不幸大多来自于他的原生家庭，来自村民和方芽本身任性骄傲的性情，这无论如何也算不到吴忧头上。

　　而吴忧为了方芽背井离乡，带着完全没有行动能力的方芽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求医问药、打点生计，连一句怨言都不曾讲过。

　　江小鹿觉得吴忧已经做的足够好了，艳鬼纵然脾气不好，也不至于对一个虚幻故事里的假人刻薄。

　　所以那句话是方芽说的。

　　这也正是让他恐惧的地方，因为从祭台上和方芽的交谈过后，他再也没有过任何被方芽控制身体的感受。

　　唯一的解释是，他正在慢慢变成方芽。

　　江小鹿十指抓紧床单，猛地转头，从牙缝中挤出话来，“告诉我，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

　　他明明双目失明，却顺着声音准确找到了人偶的位置。人偶坐在书案上，两条腿悬在空中晃荡，遗憾地摊了摊小手，“不能说。”

　　它说：“我虽然和方芽不是一派的，但也受到他这里的规则制约，时候不到，你再等等。”

　　由于刚才的动作，江小鹿身上的伤口再次崩裂流血，他闭了闭眼睛，听见有脚步声再次靠近，吴忧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吃点东西吧。”

　　江小鹿疲倦地偏过头，“不想吃。”

　　吴忧停了一下，下一秒又劝道，“多少吃一点，这样伤口才好得快。”

　　“我不想吃。”一种厌烦感油然而生，江小鹿还未思考，话已经脱口而出：“吴忧，我很累，你能别让我说第三遍吗？”

　　那人端着碗站在了那里，又过了片刻，才轻轻开口道：“江小鹿，是我。”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