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鹿》植物脉络

23、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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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不用去特意辨别气味，对方握住他手的那一瞬间，江小鹿就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盛清和。

　　他没有变成人偶。

　　江小鹿感觉眼睛酸胀，他想叫一声阿和，又想起进入鬼域之前婉莹关于不能暴露身份的告诫，最后只是用脸颊蹭了蹭对方冰凉凉的手臂，小狗一样睁着乌黑水润的眼睛道：“我走不动了，你背我走。”

　　“这是谁家宠出来的小少爷。”盛清和粗略一看，知道江小鹿身上最严重的伤口不过手臂一处，当下心就放下一半。半调笑了一句后，他没有背江小鹿，而是直接双手穿过对方的双臂和腿弯，将对方整个抱了起来。

　　“有没有碰到伤口？”

　　江小鹿在他怀里连话都懒得说了，他把脸埋进盛清和怀里，直接发出了一声鼻音表示没有。

　　身后火光冲天，有漏网的人偶仍然贼心不死在后面追赶。盛清和用脚尖踢起一枚石子，直接将离得最近的人偶打成飞灰。他将一切嘈杂都隔绝在了自己背后，脚下的速度虽然很快，但是抱着江小鹿的手一直很稳。

　　艳鬼偶尔也可以依赖一下他的人类。

　　盛清和带着他退回了吴忧和吴三手住的屋子，人偶的追击止步于墙外，他们进不去吴三手的房子，因此只能不甘心地在外面打转。这栋白天阴森可怖的简陋房屋此时看起来倒分外宁静，院子里的棺材仍然排列得整整齐齐，走进屋里，纸偶也都还是白天见到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待在属于自己的角落。

　　只有吴三手消失了。

　　他没有变成人偶，而是一入夜就消失在家中。

　　盛清和进屋将江小鹿放在椅子上，自己去内屋里面的架子上找药，还好吴三手做这行也常常会刮伤手，因此伤药都是常备着的，他熟门熟路地拿了两个小瓶子出来，见江小鹿正盯着自己的伤口发呆。

　　他走过去，轻轻拖起江小鹿的手，将两瓶药粉混合着倒上去，“这是止血粉。”他淡淡道：“人类的伤口光看可没有用，需要上药。”

　　那止血粉看起来平平无奇，想不到却有奇效，刚一敷上去血就不流了。江小鹿身上的伤口不止一处，盛清和一一处理完，又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盆温水，用蘸着温水的布条一点点擦掉他身上的干涸血迹。

　　人偶的血流出来后会变成纸灰，所以现在江小鹿身上的全都是他自己的血。

　　江小鹿的眸光从盛清和紧蹙的双眉一路下滑到他抿着的唇角，忽然问道：“你不开心，为什么？”

　　变成人之后他对人类情绪的感知能力似乎提高了，他知道盛清和现在的心情不算好，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都已经碰面了，为什么他还是不开心？

　　“你为什么要出来？”盛清和问，他正半蹲在江小鹿面前替他擦去脚踝上的血迹，方芽细瘦的脚腕被他虚虚握在手里。“方吴氏在入夜之前总会叮嘱方芽不让他出门，你为什么还会出来？”他仰视着江小鹿，眼里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明明是一种弱势的姿态，明明他现在的身体也不过只是个比方芽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江小鹿却莫名地感觉到了一股压力。

　　他梗着脖子反问道：“你为什么出来。”

　　盛清和被他气笑了，“好，那我先说。”

　　“这是我来到这的第三天，每天晚上，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后，我会从这具身体里醒来并得到关于白天的全部记忆。”

　　“吴忧是一个生活很规律的人，前两天里他只出门去村里共用的水井那打了水，除了吃饭和休息外，他唯一会做的事就是帮吴三手做纸偶。他是一个在绘画上很有天赋的人，当初也是因为这点才被吴三手看中。你现在看到的纸偶，有一小半的脸都是他画的。”

　　“我本来以为今天也会如此，但今天的吴忧并没有走往常的路线，他去了山上，碰到了方芽。”盛清和平静地说：“江小鹿，我是出来找你的。”

　　“我知道你就是方芽。”

　　他说了江小鹿这个名字，然而除了跳动的烛火，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你怎么知道我在方芽体内？”

　　盛清和用江小鹿的方式把问题抛还给了他，“那你怎么知道吴忧是我？”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说是气息其实不太准确，用心有灵犀来描述又太过俗气，但盛清和总归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他是清水河送给江小鹿的少年。

　　江小鹿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他们都知道问题的答案。

　　他垂头注视着对方，决定不再和对方僵持，直白道：“我也是去找你的。”

　　盛清和忽然轻轻按了一下江小鹿的一处伤口，“即使这样也要来找我吗？”

　　尖锐的疼痛传来，江小鹿却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看着盛清和的眼睛，“你不要难过。”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痛的。”

　　“江小鹿。”盛清和收回手，“你做鬼的时候，我总希望你能变成人，因为我觉得我留不住你。”他慢慢地说：“但现在你真的变成人，我却发现自己后悔了。”

　　“做人确实没什么好的，会受伤、会生病，还会受到世俗种种桎梏，与其让你变成人，我还是更希望你永远做江小鹿。”他说：“那个我第一次遇见的江小鹿。”

　　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即使再过上许多年，他会慢慢随着时间衰老，而江小鹿始终样貌如初，他们之间会渐渐拉开时间与岁月的鸿沟，但他也还是希望他永远做江小鹿。

　　江小鹿很久没有说话。

　　他和盛清和相伴以来，他从来没有见过盛清和软弱的样子，但在这一瞬间，他莫名地觉得对方看起来有点软弱。

　　也许是吴忧的皮囊过于清秀，弱化了盛清和本来的棱角。

　　“盛清和，你能看到我吗？”借着俯视的姿势，他勾住盛清和的下巴，用力让对方的视线从伤口移到自己的脸上，“你能透过这副皮囊看到我吗？”

　　不等对方回答，他接着道：“这是方芽的身体，这具身体上的每一处伤口是方芽的，不是我的。即使我会短暂地替他感到疼痛，那也说明不了什么。同样，就算你希望我变成人也没用，我已经是江小鹿了，这是你我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盛清和哑声说：“我知道了……”

　　“我还没说完。”江小鹿说：“我从来不觉得做一个人类不好，人类有很多缺点，但也有很多优点，但你也是一个人类，我……”他吞吐了片刻，最后只是说：“我很在意你。”

　　屋里只点着一支残烛，已经燃到了拇指大小，忽明忽暗地闪烁。江小鹿拉过盛清和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盛清和……”他说：“偶尔我也会想要感受一下人类的心跳。”

　　人类的体温隔着薄薄一层衣服传来，掌心下是平缓跳动的心脏，盛清和微微出神，随后他收回手，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伤口明天白天就会恢复如初，我先把药放回去。”

　　江小鹿微微皱眉，盛清和拿起药瓶向内屋走，刚走了没两步就听见江小鹿在他身后问道：“前两天晚上你是怎么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