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 18 章 ...

  •   21

      江小鹿直到天亮也没想出问题的答案。

      等等,天亮了?

      他后知后觉地眨了下眼睛,头顶是破旧老套的木头屋顶,阳光顺着木头裂出的缝隙直射进来,照得人眼中泛起生理性的泪水。

      江小鹿愣了一会儿,才从床上起身。身躯沉重异常,他将两腿悬在床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按在床沿上的双手。

      幼嫩圆润,暄软得像刚出锅的白面馒头,轻轻一按就是一个涡旋。

      他变成人了,还是一个人类幼崽。

      真是有趣,他早就忘记了做人的一切,却在变成鬼之后又一次体会到了做人的感觉。

      这就是鬼域吗?他晃着脚想,等出去之后自己是不是也能弄一个玩玩,同样都是鬼,没道理别人能弄,他弄不了。

      “芽儿起来了?”耳边传来一道夹杂着浓重乡音的粗粝女声,腰间绑着粗布围裙的妇女掀开帘子进来。“芽儿今天起得真早,娘刚刚把饭做好。”她笑着走过来蹲下,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双红色的虎头鞋穿在江小鹿还在半空中晃悠的小脚上,又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件红色的女式夹袄套在江小鹿身上。江小鹿动作顿了顿,他虽然刚拥有新身体没多久,但这具新身体显然是个男孩,不过他也没反抗,乖乖地让女人帮他穿上了小夹袄。穿好衣服后,女人仰起脸对他露出一个慈爱的笑,“走喽乖仔,娘带你去洗漱。”

      农家人所谓的洗漱不过是用湿毛巾抹一下脸,再讲究点会用柳条蘸着清水刷刷牙齿,很少有人会蘸粗盐,一个原因是粗盐也是要花钱买的,另一个原因是村里人也都没那么讲究。

      但女人显然很宠这个叫芽儿的小孩。江小鹿牵着她的手跟她来到厨房,女人先是将干净的手巾放到温水里泡软递给江小鹿,等他乖乖擦完脸,又将蘸了粗盐的柳条放到他手里。江小鹿看着手里的柳条,试探性地放进嘴里碰了碰,令人惊讶的是这柳条不仅不咸,反而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薄荷清香。

      女人笑道:“芽儿放心,上次你说完,娘特意将这柳条放到薄荷水里泡了一夜,怎么样这次是不是不咸了?”

      江小鹿在生人面前向来不大爱说话,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婉莹说外人进入鬼域会被赋予新的身份和记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保留了本身记忆的缘故,虽然鬼域给了他一个新身份,但他却没接收到半点属于芽儿的记忆。不过这个芽儿大概性格和他相仿,女人也没怀疑什么,等洗漱过后就牵他去吃早饭。

      简陋的木头长桌上摆了一盆玉米面熬的粥和两碟杂粮馒头,一个三四十岁的成年男人正狼吞虎咽地就着一碟咸菜吃手里的馒头,他续着短须,身材壮硕、皮肤黝黑,一看就是经常下田干农活的农家汉子,身边还做了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小姑娘听见声响转头看见两人,立刻跳下板凳,一蹦一跳地跑过来抱住女人的腿,颊边浮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甜蜜蜜地唤道:“娘,哥哥!”

      女人一只手牵着江小鹿,另一只手伸出来摸了摸小姑娘的脸,“元儿乖,快去桌上吃饭。”

      江小鹿站在旁边对比了一下,感觉自己还没有这个叫他哥哥的小姑娘高。

      他目前见到三人,分别是这个家里的妻子、丈夫和小女儿,他其实并不关心这三个人是人是鬼,他只想知道盛清和在哪里,但用这副弱小的人类身体,他要怎么找到盛清和呢,就算找到了又该怎么认出他呢?

      正当他思索着,女人已经将他抱到椅子上,筷子夹了桌上仅有的两个水煮蛋之一放在他碗里,另一个水煮蛋已经被男人囫囵吃掉。她用勺子盛了一勺粥,放到唇边试了试温度,感觉温度刚好才送到江小鹿嘴边,眼里含着笑意的轻哄催促,“芽儿快吃吧。”

      江小鹿看着面前这勺被女人用嘴碰过的粥,并不怎么想张嘴喝下去。幸好在他犹豫纠结的空档,本来专心大口吃饭的男人忽然摔了筷子,涨红着脸骂道:“不想喝就给我饿着,这玉米粥是剌嗓子还是怎么着?土里刨食人家的崽子这不吃那不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谁家的小少爷!“

      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女人手一抖勺子磕在了桌上诺诺不敢说话,旁边正乖乖自己吃饭的小姑娘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眼里顿时也积蓄起两泡泪,握着筷子不敢夹菜。

      男人犹没骂够,伸手一把推了碗筷,喘着粗气怒道:“都说慈母多败儿,要不是你天天这么惯着,能把我儿子养成这副德行?天天穿的不男不女的还净爱玩些小姑娘玩的东西,你知道村里人现在都怎么说我?他们说我养了个二椅子!亏我还是个村长,就因为他搞得现在一点村长的威严都没有,天天被这些人戳脊梁骨!我看他都已经六岁了,明天就把他这些衣服都换了,名字也趁早给我改了。”

      女人默默地听着男人的指责,只在男人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才急急地争辩:“不行的呀,当初那个算命先生说了芽儿要这样一直穿到十岁呢。就当是为了长义,相公你再等等好不好,等芽儿到了十岁,我保证他肯定立马就能都改过来。”说完又用手大力推了一把江小鹿,急促道:“是不是芽儿?快和你爹做个保证,等十岁之后我们芽儿就可以下地帮你爹干活了。”

      江小鹿被女人推的一个趔趄,上半身险些磕在桌面上。他稳定住身体,一瞬间窒息憋闷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不受控制地咬住后槽牙,听见一道怯懦细弱的孩童声音从自己嗓子里发出:“爹爹,我保证会改的。”

      是芽儿在说话。

      或许是长义这个名字触动了男人,又或许因为女人的哀求,他起伏的胸膛渐渐平静下来,痛苦在他因为愤怒而扭曲脸上一闪即逝。随后,他阴测测地剜了一眼江小鹿,推开桌子拎起角落里放的农具走出了门。

      江小鹿并没有被男人这一眼吓住,他犹回味着刚才那一瞬间不受控制的感觉,认真思考通过自杀脱离这具身体的可能性。

      只是如果在这里自杀……他还能变回江小鹿吗?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江小鹿就感到一阵让他脊背发凉的寒意,像是某种点到即止的威胁,成功让他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他或许能变回江小鹿,但也可能将再也无法离开这里。

      角落里突然传出一声大大的抽泣,一直忍着不敢发出声音的小女孩在男人走后重重打了个哭嗝,哽咽着说:“娘,我好害怕。”

      女人却恍若未闻,她管都没管因为惊惧而哭泣的小女儿,而是重新从灶台边拿了一把干净的勺子,从碗里盛了一勺粥送到江小鹿嘴边,弯起眼睛语调轻柔地道:“芽儿,快吃吧,要多吃饭才能快点长大啊。”

      或许是因为一番折腾下来碗里的玉米粥已经凉了,这次她倒是没有再亲自用嘴去吹。

      江小鹿轻歪了一下头,没有喝。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