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鹿》植物脉络

17、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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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面蝶向来只结单果，这样罕见难得的宝贝，自然要献给皇上。

　　可惜落凤岭知县保密工作做得不太好，消息在层层上报时走漏风声，如今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不仅人在抢，鬼也在抢。为了确保蝶珠被安全送到京城，皇帝先是派出右骁卫一路护送，又命人到一须冠请茂清子出面帮忙。

　　茂清子闭关已久，不问世事，皇帝本以为一须观此次最多只会派出几个弟子，没想到竟会是茂清子本人亲自出马。

　　婉莹苦着脸，“我们一共设了三条路线，阿赞的手下走一条，师傅单走一条，我带着阿赞走最后这一条。这条线路是保密的，大部分压力都被师傅他们分走，我们一路平安到达瞭城，本以为能顺利进京，结果还是被盯上了。”

　　江小鹿趴在盛清和肩上，乌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婉莹，他听故事听得有点不耐烦了，出声打断了婉莹地陈述，直白地问：“所以那些人都是因为你们才死的喽？”

　　婉莹纠正道：“应该说是因为人的贪欲而死。”

　　江小鹿歪了一下头，“可那又不是他们的贪欲。“

　　婉莹面上浮现出纠结痛苦之色，这种复杂的情绪很快就从她脸上消散，她垂下眼帘轻轻地说：“可他们也都是皇帝的子民。”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江小鹿不懂这些，他搂着盛清和的脖子，纤长的睫毛刮蹭青年冷白如玉的侧脸，小声咕哝，“既然皇帝这么坏，那你还是不要去给皇帝做事了。”

　　盛清和没有回答，他手指掐住江小鹿尖尖的下巴，轻轻地碰了一下艳鬼的唇角，然后转回头看向婉莹，后者正一脸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们，他并未搭理，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请问婉莹姑娘，蝶珠现在还在你手上吗？”

　　婉莹犹豫片刻，回答道：“可以说在，也可以说不在。”

　　她说：“发现进入鬼域后，我先将蝶珠藏了起来，为了避免被鬼迷惑暴露蝶珠的位置，又封锁了自己关于蝶珠的记忆。除非离开鬼域，否则即使是我也不知道蝶珠现在的位置。”顿了顿，她又道：“但如果鬼找不到蝶珠，它也不可能放我们离开鬼域。”

　　盛清和道：“你之前所说的七天……”

　　“是骗他们的。”婉莹打断了他，苦笑道：“如果七天到了还没有破局，我们都会死在这艘船上。”

　　盛清和看着窗外浓墨般的黑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翻涌的墨色里似乎泛着些许黯淡的红光，透着某种危险讯号。

　　他收回视线，“七天，还不足以让茂清子道长发现异样过来搭救我们吗？”

　　婉莹回道：“盛兄……算了还是叫你盛清和吧。七天是我和阿赞的极限，不是外面那些平民的。”她手里捧着茶杯，轻歪了一下头看着眼前的一人一鬼，“况且我能帮阿赞坚持到那个时候，你的鬼可以吗？”

　　她这句话委实戳到了某些小气鬼的底线，江小鹿竖起眉就要发火，是盛清和不轻不重地握紧了他的手腕。平复下情绪，艳鬼扯出一个鬼气森森的笑，不冷不热地说：“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如果真的坚持不住，我会让盛清和先死在我的手里，总比死在那些不知名的孤魂野鬼手里强。”

　　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地看着他俩，忽然眼睛一弯，笑眯眯地道：“你们两个的感情可真好。”她柔软的嘴唇一抿，颊边登时现出一个浅浅的笑涡，“不过也不用这么悲观，这只是最坏的情况。鬼域张开时我在房间内算了一卦，虽然我的占卜之术学得不怎么样，但我还是在卦象中发现了一丝生机。”

　　盛清和道：“生机在我们身上？”

　　婉莹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否则仅凭昨日相遇的缘分恐怕不足以让我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情。”盛清和抬眼，微笑道：“需要什么样的帮忙，婉莹姑娘不妨有话直说。”

　　”你可真聪明。“婉莹叹了口气，”那我就直说了。卦象显示虽然不明显，但生机确实在你们身上。至于具体要如何做，我其实也不太明白。今日只是鬼域张开的第一天，我们还停留在现实世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鬼域会不断成长、完善。恐怕到了明天，我们都会被拉进这只厉鬼所构造的幻境。我们会被赋予新的身份和记忆，厉鬼会藏在我们中间，不断引诱我们、试探我们，直到得到它想要的东西。”婉莹说：“如果我们不能在它找到蝶珠之前恢复记忆，我们将会永远沉溺在它构造的幻境里，直到死去。”

　　她看向两人，“我给自己下的禁制在这样的幻境中会松动。你身上远超常人的煞气以及江小鹿非人的身份可能会让你们成为幻境中除了鬼主外的例外，如果你们还保有记忆，记得一定要阻止幻境中的我说出蝶珠的位置，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引导我和阿赞恢复记忆。除此之外，每一个鬼域都不是随意幻化的，它必然融合了厉鬼生前经历的一部分，里面藏着厉鬼的“核”。如果能找到“核”并且击碎它，或许不用等师傅来我们就能化解这个鬼域，救下一船的人。”

　　婉莹一脸严肃地对盛清和说：“这件事危险异常，如果我们真的能顺利活下来并保住蝶珠，师傅可以直接将你荐举给皇上，不用参加会试与殿试，你就能被破格收录为右骁卫的一员。我看你在玄术上也颇有天赋，如果你想的话，你也可以选择成为一须观的外门弟子”

　　桌上照明的烛火飘摇闪烁，照得人脸忽明忽暗。江小鹿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盛清和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他左手半握成拳，食指抵住鼻尖轻咳了一声，模凌两可地回了一句，“我会尽力的。”

　　这场谈话就这样结束了，离开时沈赞仍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门边。盛清和从甲板上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江小鹿变成拇指大小坐在他的肩头。天空中没有月亮、没有星星，连不断翻滚涌动的黑色雾气也不知何时凝固在那里。空气像早春的河面，寒冷刺骨的河水上覆着浅浅一层薄冰，给人以虚假的宁静讯号。

　　这层薄冰很快就被人打破。

　　一道素白色的身影跃过甲板围栏，直直地掉了下去。连落水声都没有，一切快的仿佛从未发生过。

　　“是那个死了儿子的女人。”江小鹿困惑地说，像是自言自语，“我不懂，一个活着的人为什么要为一个死去的人去死呢？”

　　盛清和说：“或许她觉得死了就可以见到她的儿子。”

　　“这是不可能的。”江小鹿说：“那里面没有灵魂，我能感觉到。”

　　“可她不知道。”盛清和停住脚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回到了自己客房的门口。他推开门走进去，同时淡淡地问：“行尸走肉般的过完一生和带着虚无的幻想去死，到底哪个更好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