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鹿》植物脉络

16、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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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赞站在婉莹身后，指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剑面。

　　他只是个普通人，正常情况下，他看不见鬼神。他的前半生本来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直到被上面派来保护婉莹，从此世界观塌陷，不过多亏了远超常人的心性，他迅速给自己建立了一套新的理解体系，并且目前来看，适应的还算良好。

　　他看着婉莹对着空气手舞足蹈了一阵，然后转脸瞧向自己，“这件事可以告诉他们吗？”

　　他将目光落在他能看到的那个年轻人身上，问：“您信任他们吗？”

　　盛清和坦然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打量。

　　小姑娘背着双手，摇头叹了口气，“我确实刚认识他们不久，但是阿赞，现在师傅不在，我们手里已经没有别的筹码了。”

　　她挺乐观地说：“没准儿关键时刻他们能帮我们一把呢？”

　　沈赞颔首，“我听您的。”

　　空荡荡的甲板显然不是一个谈论事情的好地点，沈赞让自己的手下留下来巡视，带着两个人来到了上层自己住的房间。

　　只是他以为的两个人……江小鹿一直跟着他们身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一两银子一天的客舱。

　　“也没什么特别的。”四处闲逛了一圈，他下结论道。

　　“房间里确实没什么特别的，这里主要是位置好，白天和夜晚能看到很多下面两层看不见的风景。”婉莹笑眯眯地给他解释道，顺手拉开了身边的椅子。她率先坐下，然后抬手招呼大家，“都快坐下吧。”

　　沈赞站着没动，“我出去给姑娘守着。”他嘴上这么说，身体却一动不动，眼睛停在盛清和身上，强调道：“姑娘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就在门口，听得到。”

　　盛清和唇边浮起一丝笑意，挽起袖子涮了涮桌上的茶杯，倒满一杯茶推到江小鹿面前，温声道：”喝点水，别这么贪玩。“

　　江小鹿白了他一眼，但还是乖乖在他旁边坐下来。

　　婉莹说：”我知道啦，阿赞。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沈赞这才放心地关门出去。

　　盛清和说：”沈大人很在乎婉莹小姐。“

　　婉莹歪着脑袋，俏皮地对盛清和眨了眨眼睛，“当然了，他的任务就是保护我呀。”

　　她这句话里暴露出的信息量足以让人联想到很多东西，比如在当今圣上御前当差的骁卫为什么会被派来保护一个少女，虽然婉莹是茂清子的徒弟，但就算茂清子本人，恐怕也没有这样的阵仗。

　　或者说还有一种解释。

　　那就是沈赞保护的其实并不是婉莹。

　　婉莹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图案，”你们见过这个东西吗？“

　　不等别人回答，她就继续道：“这叫蝶珠，是一种人面蝶结出的果实，虽然名字叫做人面蝶，但人面蝶本身其实是一颗树。”

　　一棵只在万人坑中生长的树木，枝叶形似蝴蝶，躯干上却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千万张人脸。

　　这种树从不开花结果，一旦结果，果肉无论对人还是鬼都有极其强大的功效。人服之，可涨十年寿元，鬼服之，可增百年修为。

　　婉莹说：“六十六年前，北部蛮夷南下侵袭我朝疆土。当时的上将军江昭领兵出战，他是天生的将才，武艺高强善用兵法，短短数月就捷报连连，蛮夷仓皇撤退，上将军一路追到玉城……“

　　她停顿了一下，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用手指蹭了蹭桌面上那块渐干的痕迹，语带惋惜地道：”那个地方，后来被改名为落凤岭。“

　　落凤岭，一个直白到甚至无需进一步解释的名字。

　　那本来是稳操胜券的局面，蛮夷的垂死挣扎在江昭的铁骑下不堪一击。那一战赢的极为漂亮，缴获俘虏三千，兵器钱财更是数不胜数，蛮夷贵族仓皇逃离时将家底都扔在了玉城。战后清扫战场，江昭在马上清点伤兵，却不想原本假意投降的俘虏趁机发动叛乱，一支冷箭正中江昭的心脏。

　　叛乱很快被平息下来，然而江昭却因为伤重，在玉城不治身亡。

　　他身死的消息传回朝廷，一时之间朝野震惊，举国哀悼。

　　暂时顶替他职位的左将军逄肃为平民愤，下令斩杀所有俘虏。三千人的血将玉城的青石板路染得通红，上百把刀被砍成了废铁，哀嚎声在玉城接连不停地响了三日，然而没有一个百姓为这些蛮夷俘虏求情。

　　他们都沉默地旁观着这场杀戮。

　　杀光所有俘虏后，三千人的尸体堆积成山，无人愿意收敛，为了避免疫病产生，逄肃令将士连夜在玉城附近挖了一个大坑，将所有俘虏的尸体就地掩埋，并在上面修建佛堂，试图驱散逝者的怨气。

　　然而因为下面埋着蛮夷，并没有百姓愿意去那所寺庙祭拜，久而久之寺庙荒败，一棵人面蝶从碎砖裂瓦中长了出来，它舒展着枝叶，贪婪地呼吸土壤之上的空气，躯干上的狰狞人脸在风中不停地变换神色，活灵活现宛如恶鬼降临。

　　”一个上山捡柴的村民发现了这棵树，他被吓得够呛，连忙去衙门报官。这个消息层层上报，最后被交由一须观处理，当时一须观派人在树身四周设下结界，落凤坡的衙门也固定派人前去看守，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无事发生。“

　　“然而就在一个月前。”婉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润润讲到干裂的嗓子，“落凤岭的知县向朝廷递了封折子。”

　　”折子里说，那棵人面蝶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