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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情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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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还真如冯奕所说的那般。
那座跨江大桥成了沈清秋和顾许每天仅有的独处空间。
沈清秋每天变着法儿找共同话题,聊奇葩同学,聊学不明白的物理化学,分享电影歌曲......
把毕生精力都放在聊天上了。
但顾许都是毫无反应,像是根本不在听。
到后来顾许听烦了,忍着气撂下一句:“再说那么多无聊的话,明天自己回家。”
“......”沈清秋一脸讶然,“原来你在听啊,那你还不理我。”
她语气故作难过,听起来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许一瞬间哑口无言。
“你说的......你......你喜欢我,我要说什么?”
支支吾吾凑出完整的一句,沈清秋不敢相信,这是顾许说出的话。
没错。
她喜欢他。
但她也没这般打直球。
沈清秋平时和朋友什么都聊,脸皮自然是厚点,没直接说也是怕顾许觉得她轻浮。
尽管互不了解,喜欢也张口就来。
她不是这样。
她希望的是慢慢了解。
“正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想分享快乐给你啊。”沈清秋难得正经一次。
顾许眼神看向别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是毫无反应。
沈清秋索性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每天就只有回家这点时间,我把所有开心事都记下来跟你讲,我时刻都在想着你也要开心。”
一个月积压的情绪在此刻释放,她像泄了气的皮球,委屈又难过。
“你还觉得无聊......我对着空气说了一个月的话。”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在她眼里,顾许开心胜过一切。
每天得不到回应的时候,沈清秋只能苦笑,默默换下一个话题。
心里说不尽的失落,却一直自我欺骗。
她只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她费尽心思计划着每一步,好不容易走近一点,他却总能一句话就又将距离扯远。
还要扔下一句“你很烦”,狠狠扎进她心里。
沈清秋喜欢顾许,很想靠近他。
但他的种种只会让她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走错了。
他不能把这份喜欢当作是怜悯。
两人被鸿沟隔开,相望后相忘。
这样还谈什么结局。
顾许依旧保持沉默。
那天的火烧云延伸至整片天空,像红色城墙,格外引人注目。
落日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拢住他,余晖在周围镀上一层金色铠甲。
这是属于顾许的日不落王国。
他似高高在上的国王,掌领着万物,世人竭尽全力靠近,却被灼伤,不得已退缩。
他时时刻刻被光芒照耀着,或强烈,或柔和。
而她跟在顾许身后,影子重叠,从未被温暖。
那日沈清秋先离开,顾许一人站在桥上,任凭秋风肆意张扬。
他一人呆站在那许久。
再见面是社团课上,不可避免。
沈清秋没有在刻意躲他,也惊讶发觉,原来她不主动,就真的一面都见不到了。
哪怕心里再期望,却还是默契地交错。
他们之间那丁点儿的默契,竟是不相见。
沈清秋目光追随着他。
顾许似乎没变化,依旧是干净的白衬衫,袖口微微卷起在小臂中间,音乐教室的人多温暖,他只薄薄一件。
向下看去,手腕白净,不见红绳踪影。
身旁冯奕戳戳她的肩,试探着问,“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更进一步啊。”
沈清秋白了他一眼,微微耸了耸肩道:“顾许不喜欢我,他讨厌我。”
她无奈:“可是,我还是很喜欢他。”
“我好想让他也喜欢我啊。”
沈清秋垂下头,抿着唇,额前的碎发挡住泛红的眼眸。
身旁的冯奕没说话,轻抚着她的肩,浅叹了口气后,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说道:“会的。”
合唱社团向来没那么多任务,练完声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乐器备得不少,但更多学生还是三三两两聚集一起欢笑。
沈清秋照常围在人群里,心思却在顾许身上。
还是弹琴吗?好久没听了,想念他的琴声。
也好想念他。
和之前不同,顾许这次没有弹琴,而是拿着话筒,钻进小小的调音室。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行为。
只有沈清秋,在听到音响里传出的前奏时,刹那间酸了鼻尖。
悠扬的旋律响起,随后是一小段吉他演奏,短短几个音,她的眼泪都快落下。
教室不再闹腾,只有同学在小声讨论着。
前奏结束。
低沉的男声缓缓歌唱,像是在讲述一段过往旧事。
与原唱不同,顾许唱得格外平静,却有独特风味,说不出的动听。
小小的音乐教室自带回响,歌声从四面八方扑向沈清秋。
她混在人群中,听着歌声心里泛起酸涩,回想起那段只有他们二人的记忆。
跨江大桥上,她和顾许并排走着,耳机里播着这首歌。
沈清秋故意带的有线耳机,歌声连接着彼此,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
桥灯亮起,斜照出人影,像一对亲密的恋人。
副歌部分她摘掉耳机,侧身看向顾许,他也刚好转头。
一瞬间撞入他的眼眸,深邃迷人,一眼看不到尽头。
沈清秋痴迷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没等顾许回答,她踮起脚尖,试图与他平视,却还是差了点。
路旁有车经过,喇叭按个不停。
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她脚底不稳,人往前探去,鼻梁处传来温热。
是顾许的唇。
薄薄的气息呼在眼周,她微闭双眼,睫毛颤动。
酥麻感传遍身体的各个部位。
沈清秋先反应过来移开,故作镇定继续向前走,绯红的脸颊却暴露了内心。
顾许还愣在原地。
另一只耳机还在他手上,她不得已停下来等他,回头望去。
顾许的耳根好似落日染红的天一般红艳,他皮肤本就白皙,这样一对比,不知是耳根害羞红了,还是面庞惊吓白了。
视线对上,顾许清了清嗓,问道:“是什么歌?”
沈清秋有些尴尬:“《情歌》。”
百口莫辩,但这真的只是巧合。
他说:“挺好听的。”
这是一起走过大桥的第二天。
此后的一个月,沈清秋再也没听到他这样说。
音乐教室里,歌声渐渐进入高|潮。
顾许已从调音室出来,只身站在钢琴旁,一如初见那般。
周围已安静下来,学生都看向前方的人,而顾许只看着她,唇瓣微启,哼唱着歌,眼神柔得不像他。
沈清秋突然释怀了。
他已主动靠近,她注定逃不掉了。
说好要成为月亮,总不能让星星孤身闪烁。
进入副歌,沈清秋在人群中轻声合唱,同他一起完成了那首的情歌。
“慢动作 缱绻胶卷”
“重播默片定格一瞬间”
“我们在告别的演唱会”
“说好不再见”
“你写给我我的第一首歌”
“你和我十指紧扣默写前奏”
“可是那然后呢”
“还好我有我这一首情歌”
“轻轻的轻轻哼着 哭着笑着”
“我的天长地久”
“......”
这次,他们眼中有了彼此。
在一起的第一周,两人都莫名忙了起来。
刚熬过期中测试,成绩斐然的沈清秋大半天呆着教师办公室,帮老师各种改卷统分。
顾许则是在那天深情献唱后,被音乐老师一眼相中,报名参加了市歌唱比赛。
音乐老师老师说,他的歌声像一门居酒屋,音调像酒,听两句就已微醺。
沈清秋也这么觉得,不然怎么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每天到家的时间更晚了,大部分耗在路上。
顾许还是不多说话,只是静静听着她吐槽冯奕。
“冯奕骗人鬼!说好考试给他押对两题就告诉我一个大秘密的。”沈清秋挽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我押对了三道呢。”
语气傲起来了,像是在炫耀今天多得了两颗糖果。
顾许轻笑出声,大概知道冯奕说的秘密是什么了。
沈清秋还是聪明的,撇撇嘴问道:“你俩是不是串通好的?”
他沉默表示默认。
她跳脚:“果然!说吧怎么才告诉我。”
沈清秋双手怀在胸前,一副不讲理的模样。
明明她才是被动的那一方,现在全然成了小霸王。
顾许身边很久没有这般闹腾过了。
她闹,那他就陪着。
十一月上旬,气温已降低不少,桥上风大,不免有些凉。
沈清秋被吹得微微哆嗦,等着回复。
顾许没说话,一把将人捞入怀中。
清新的香味撞入鼻腔,她发现两人用的还是同款洗衣液。
好安心的气味。
好安心的拥抱。
沈清秋喜欢拥抱的感觉,她享受把头埋进衣衫,猛嗅那属于顾许的味道。
想溺死在被爱里面,不愿活着出来。
顾许将下巴抵在她头顶,手指缠绕她的发尾,目光放远定焦在远处的江面,坦白道:“唱歌前些天,我让冯奕每天多关注点你的情绪,他说你特别平静。”
他顿了顿,嘴唇轻抿,手臂收得更紧,和怀里人贴在一起。
“那时候我真觉得你不要我了......”那这个世界也会抛弃他。
顾许不必与这个庸俗世界和解。
怀里的才是他的全世界。
沈清秋在他怀里听得一愣一愣的,在这背后,冯奕竟也是助攻。
“那你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她迫切想知道答案。
“第二天......吧。”顾许思考着,“真正确定喜欢是你骂我那天。”
第一次一起回家,顾许只是觉得身旁的小姑娘奇怪,说了很多无厘头的话。
明明第一次见,却好像早已了解他。
顾许被她的一些话戳中心窝。
—“记忆中的你,真诚,明朗,是受人追捧的鲜花。”
—“不怕累啊,我在做喜欢的事。”
没有人告诉过他,他也可以是鲜花。
少有人会有因为真诚的喜欢,不在乎自己是否疲惫。
沈清秋是少数人中最坦率的那个。
沈清秋捕捉到关键词。
被气笑了,反驳道:“我哪在是骂你。”
“只是你根本不给我回应,我一个人,就像在演独角戏。”
沈清秋那时真的委屈极了。
她不奢望从父母那里得到爱了,于是寄予希望曙光在顾许身上。
她坚信顾许会是那束光,是不落的太阳。
可是那么久建设起的日不落城堡,在顾许觉得烦那刻,轰然坍塌。
尘土飞扬,灰烬散去。
原地只剩她一人。
顾许揉了揉沈清秋小巧的脑袋,不敢回想。
自从意外亲了沈清秋,顾许就动摇了。
那日的耳根烫得吓人,他愣在原地,一颗心扑通扑通要冲破胸膛。
这是,心动了吗?
顾许不敢确定,他矛盾了。
他对初恋的执念放得下吗?暂时放不下。
对那日的心动呢?对那个奇奇怪怪的女生呢?
他不能伤害她。
一朵花,不能分给两人。
日日下来,顾许有些精疲力竭,对沈清秋说了过分的话。
她那日的泄愤唤醒了他。
他是快要枯萎的花,而沈清秋是露水,一滴一滴,滋润着。
滋润他的只有沈清秋一人。
在那刻他意识到自己要开花了。
他们就这样紧紧相拥,一直到夜幕降临。
沈清秋将埋着的头抬起磕在顾许肩上。
回想到他的话,“因为那天我不小心亲到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所以一直逃避。”
沈清秋心理建设了一会儿,深呼一口气,垫脚吻上顾许白皙的脖颈。
她能明显感受到顾许手臂僵硬,耳根又以飞速变得通红。
沈清秋就昂头等着。
顾许渐渐回过神,缓缓低头,娇嫩的嘴唇近在眼前,向上看去,一双迷离的双眸。
毫不犹豫,顾许附身覆了上去,意料之外的柔软。
青涩的初吻,徘徊,试探,唇与舌交织一起,沈清秋身子不由得软了,他伸手圈她入怀。
顾许觉得自己一向沉稳自制,却在此刻失控。
吻还在缠绵。
沈清秋呼吸有些错乱,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她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在他的怀里。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她想要喘息,却又被堵了回去,意识也逐渐模糊。
沈清秋快要溺死在这爱里。
失去意识前,她只感受到周围一片喧嚣,混乱,吵闹,她都不在意。
只听见耳边响起清晰的一句——
“秋秋,不要离开我。”
是顾许的声音。
沈清秋心尖为之一颤,随后归于平静。
——————
“据报道,宁城南路发生重大事故,21路公交于今日17时行驶经过跨江大桥时,车辆突然失控,撞毁栏杆,坠入长江。”
“截至目前,搜救队伍已找到7具遇难者遗体,目前仍有2人失联。”
沈清秋意识朦胧,被汹涌而来的水淹没。
模糊间似乎听到电视台播出的遇难者名单。
有她的名字。
她顾不了那么多,只觉得冷,浑身都冷。
身体越来越沉,她喘不上气来,窒息感将她笼罩。
不是顾许清新的拥抱,是浑浊的江水。
那缱绻缠绵的吻......
是沈清秋濒临绝望时的臆想。
她不配靠近他,只是默默跟随。
沈清秋很感谢顾许,曾短暂照耀过她。
他是她的稻草,是她临死之际的求生欲。
她也感谢,谢谢他出现在她最后的梦里。
耳边是无法回避的水声,断断续续夹杂着顾许的声音。
“贝礼,我求求你—
不要离开我......”
十一月八日,大雨。
日不落王国终是幻想。
意识透支的最后一刻,沈清秋唇瓣轻启,江水争先恐后涌入,任凭身体下沉。
——“顾许,别来我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