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零零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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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二年秋
秋意来袭，万物失去绿意，此时此刻，只有青松仍显苍翠。我和李全等人跟在康熙身后，随心情烦闷的他沿御花园甬道闲逛。
康熙上月吊唁裕亲王福全时，伤心欲绝，哭声震天，悲痛得不能自持。这是第一次见帝王奔放的泪，原来，真龙天子也只是一介俗人，有七情六欲。在妃嫔、皇子和王公大臣的劝说下，康熙的心情逐渐好转。岂料前几日收到六百里急报，山东饥荒严重，巡抚昏庸无能，不理百姓死活。康熙龙颜大怒，罢官免职，后又颁布圣旨，发帑金三十万两，截漕五十万石赈灾。
康熙走出长长的廊桥，坐在湖边的石凳上。我见康熙半晌都没开口，柔声道：“天气转凉，皇上早点回宫吧。”康熙叹了叹气，“难道朕真的老了，身子不中用了？”我忙跪地，“皇上正值中年，精神抖擞，到现在还能左右开弓，怎么会老呢？皇上乃一国之君，是大清的顶梁柱，奴才作为皇上的御前侍女，不能有一点马虎。”康熙笑道：“起来吧，朕又没怪你。行，回宫。”
康熙负手沿甬道走，那甬道尽头有座六角亭，一位女子坐在亭里。那女子碧玉年华，温婉可人，纯情贞洁，宛如云裳仙子。康熙被专心刺绣的她吸引，假山边，菊花林，小石径，轻踏步。我跟在李全后面，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康熙在她身旁站定，她没察觉，挥动巧手忽上忽下，含情含意绣，一针一线描出来的是只威风凌凌的黄色巨龙。
我准备叫她请安，康熙龙眼一瞥，示意噤声。她满意的剪断线头，展开锦帕，自言自语道：“皇上到底喜不喜欢呢？”
原来是在为十日后觐见康熙准备礼物。这条龙活灵活现，锈工精致，还有一颗真诚的心，多情的康熙哪能不喜欢？
康熙道：“栩栩如生，朕很喜欢。”她起身回首，澈眼圆睁，两腮通红，酒靥如花，双手紧拽锦帕。康熙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笑而不语。我使个眼色，似是在说“小主，快给皇上请安”。她回过神，跪地道：“奴才恭请皇上圣安。”康熙微笑道：“看你的穿着应是秀女，你叫什么名字？”
她嫣然一笑，双颊若红灿的彩霞，低头回道：“奴才钮祜禄亦凝。”康熙“喔”一声，转而对我道：“你好像认识她。”我笑道：“回皇上，奴才学规矩时和亦凝小主同住一屋。”康熙笑看亦凝片刻，“悠苒送亦凝回钟粹宫。”我惊奇的“啊”一声，忙道：“奴才遵旨。”
康熙出亭，我和亦凝恭送康熙。亦凝微微抬头，直直看着康熙。康熙身的影消失在菊花林尽处，亦凝还收不回目光。我见亦凝脸上充满敬意和羞色，笑道：“别看了，都走了。”亦凝嗔我一眼，“谁看啦？” 我道：“皇上很喜欢你呢。”亦凝抿嘴不语，我道：“走吧。”亦凝点了点头。
十日后，亦凝被封为答应。又过了月余，康熙招幸，亦凝晋升为尤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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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当值，我站在窗前翻纳兰成德的《饮水词》。
“愁痕满地无人省，露湿琅玕影。闲阶小立倍荒凉。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我念罢这首词，打开屋门，走到院里，蹲在地上，心想，来清朝快四年，李伟泽的影子已渐渐散去。胤禛跟李伟泽形似，我对他有种异样的感觉。他的一言一行，一喜一怒，我都会关注。可是，谁能证明这就是爱？如果是爱，他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李伟泽，和我有缘无分？或者在我人生的路上，他终归是个过客，我们不会有任何交点。
思绪纷乱，脑袋全是浆糊，不知蹲了多久，直到双脚发麻才叹气起身。由于起得太快，一个踉跄，伴随一句“小心”，结结实实的和大地来了个热情的拥抱。
我挣扎着爬起，一只熟悉的手伸来。我脸微红，轻声苦笑，这是第二次在胤禛面前摔倒了。我不假思索，把手交给胤禛。胤禛扶我站好，缓缓抽手。我直盯地面，没道谢，也没请安。
胤祥走到我跟前，笑道：“四哥的话终究没你下坠得快，不过手伸得很及时。”我脸红至脖颈，暗自埋怨，胤祥怎么老是口无遮拦？说这么直白，让人窘迫。
胤祥提高音量道：“你可真是劣性不改，不请安倒罢，‘谢谢’二字都不会说吗？”我抬头，胤祥笑着看我，胤禛负手站在胤祥旁边。
我正要道谢，胤祥大声喝道：“别动。”我怔住，胤祥把手伸向胤禛，笑道：“出门急，忘带手绢了。”胤禛笑着从袖兜里掏出一块白色的丝质手绢递给胤祥。
胤祥上前一步，我连退三步。胤祥叹口气，“瞧你这个样子，我又不会吃你，好心没好报。给你，擦擦吧，怎么回事？脸上似乎有泪痕。”我接过手绢，笑道：“谢十三爷关心，奴才没事。可能是方才吹风，沙子进眼了。”胤祥道：“别骗我了，我看像是哭过。”
我愕然，想辩解，胤祥道：“在皇阿玛身边当差应该不会受委屈，看样子是想家了吧？改天有机会，我带你出宫见识见识。这块手绢是四哥随身携带之物，洗净了记得还给四哥。”我看了眼手绢上的两朵粉莲，点头道：“谢四爷，十三爷。”
俩人还要去给德妃请安，在院里站了半刻便告辞。我收起手绢，轻扯裙摆，悄悄跟上。走到院门，深吸几口气，从一数到十二，探出头打望。
只见高墙间，俩人昂首挺胸的走。左边的胤禛，身形高瘦，举止高雅，傲然古朴之气深深吸引着我。入宫半年，时时留心他的一言一行，刻刻谨记他的爱好忌讳。了解到他畏热怕暑，喜欢收集鼻烟壶，喜欢刚刚兴起的珐琅瓷，喜欢象征谦谦坚贞的蕙兰。
胤禛走到拐角处时，忽地转身。我“哎呀”一声，虽已很快收回头，但还是被胤禛瞥见。我后背紧贴门柱，耳边不是砰砰的心跳声，就是重重的喘气声。秋风呼呼吹，刮在脸上生疼，可胸口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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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两天秋雨，北京城迎来晴日。几缕阳光射进窗户，照得西暖阁明亮通透。
今天下朝后，康熙先是处理了几桩重要的政事，接着去御花园，在千秋亭外的涟漪水榭摆下果盘茶点，和几位阿哥谈天说地。此时的九龙夺嫡大战刚刚拉开序幕，还没进入白热化阶段，故而呈现的是一幅父慈子孝的温情画面。置身于其乐融融的气氛里，可以暂时忘记“无情最是帝王家”的深刻含义。
日渐偏中，康熙起驾回宫。我瞅准一个机会，笑着向胤禛道谢，将泛着兰花香的手绢还给胤禛。胤禛接过手绢，和胤祥离开。我苦涩一笑，回头跟上李全，心中有千种滋味，寻不出一个词来形容。
康熙放下《武经七书》，拿起一道几何题，手不释卷的演算起来。过了半刻钟，叫我跪安。我出了殿门，见若荣走向我，忙请安。若荣笑道：“相处这么久了还这般客气？”我淡淡的道：“奴才为御前侍女，受六品俸禄，大人是三品官员，礼数万万不能少。”若荣微怔，和我并肩站着。
若荣约莫二十二三，高大威猛，俊雅不凡。我能感觉得到他是一位谦谦君子，但想起他坐骑差点踩到我的事，心底冒火，对他豪无好感。进宫半年，能避则避，不避就尽量少打交道。
若荣侧头看我，“你肯定在怒骂我不顾百姓死活，在大街上骑马瞎撞吧？”我闭口不言，算是默认。若荣道：“皇上出巡前早已下旨，南巡路上不许扰民，更不许在城内骑马。那日京中有要事需皇上定夺，我万分着急，进城后来不及下马，匆匆往行宫赶。岂料没跑多远，为避让一位站在路中的老妪，马撞翻面摊，被锅里的水烫伤，受了惊，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也怪我骑术不精，差点踩到你，还好虚惊一场，不然伤到了皇上宠爱的曹姑娘，我早就被撤职严惩了。”
如果是这样，倒情有可原，况且在江宁曹府时，若荣已道过好几次歉了。
我打趣道：“看来奴才无意中没让马踩到，无意中保住了大人的顶戴，大人该怎么感谢奴才呢？”若荣作了一揖，“小人这厢有礼，希望曹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小人。”我做了个福，娇声娇气的道：“小人不必客气，本姑娘愧不敢当。”说完和若荣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零零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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