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锁惊清（清穿）》甄悠

12、第零十二章

　　康熙四十三年春

　　长在马背上的民族，骑射功夫自是好得没话说。曾为康熙御前侍卫的曹寅，在进京的第三日，奉旨陪康熙到西郊骑马。

　　春光明媚，广阔无垠的青草地上，已逾中年的康熙和曹寅扬鞭策马。两位发小就像回到孩提般雀跃，嘻嘻哈哈，说说闹闹。没有君臣之别，仿佛只是两位久别重逢、无话不谈的挚友。

　　马场边的凉亭里，我、雪珍、采蓝静静侯着。六位宫女沿马场边走来，每人手端一金质托盘。她们放下托盘朝我做万福，我道：“不必多礼。”雪珍笑道：“悠苒姐的骑装都穿好了，为何不去骑马？”我低声道：“皇上恩典，让姐姐骑马游玩，但姐姐其实不会骑马，又没敢明说，因此没去。”雪珍一脸惊愕，嗤嗤笑道：“好歹也是八旗女子，怎可不会骑马？”

　　声音很清脆，一边候着的太监和宫女都听见了，个个掩嘴低笑。我柳眉一挑，嗔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会骑吗？”雪珍使劲点头，“当然会，马术还不错的。”我冷哼一声，给雪珍个小爆栗，看着亭边的小草不语。

　　响彻天地的声音忽地传来，远处山峦下的空地上，八旗子弟骑马向凉亭奔来。马鸣萧萧，马鞭回旋，彩旗飘飘，锣鼓喧天，草场人马攒动，瞬时热闹不已。我第一次见恢宏壮观的骑射场面，不由得惊呆。

　　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姐姐，我可想你了。”只见语薇站在亭外，她穿红色骑装，裙角随风舞，就像一朵娇艳纷飞的桃花。我跑到语薇跟前，拉着语薇的手，笑道：“阿玛怎么没跟姐姐提你也来了？”语薇道：“我悄悄上了阿玛进京的船，到苏州时阿玛发现了我，本来是要送我回家，但……”抽动鼻子，轻声啜泣，“但我很想姐姐，哭着闹着不愿下船，阿玛拗不过我，便让我来了。今日才跟姐姐说，是想给姐姐一个惊喜。”

　　我莞尔一笑，捋捋语薇胸前的秀发，顺手要擦语薇的泪，一块白色手绢递了过来。只见一位十四五岁的男子站在语薇身后。他着天蓝束身劲装，脚蹬深黑大马靴。身材颀长，腰杆笔直。浓眉凌立，透出一股大将风范。双眸深沉孤傲，鹰钩鼻下是厚嘴唇，气质颇为华贵。

　　他腼腆笑道：“姑娘多虑了，手绢刚洗过，还有春日的芳香。”我心想，敢情是以为我嫌脏？笑道：“谢谢主子。”大方接过，一手托语薇下巴，一手轻轻擦拭。

　　我收起手绢，躬身道：“敢问主子高姓大名，奴才洗净后还给主子。”他张嘴要说话，语薇回首惊呼，“是你？”他点了点头，对语薇大笑，如春风般温润柔和。

　　他装扮得体，谈吐不凡，举止大方，一看就是某位王公，刚到京城两日的语薇怎会认识？

　　我道：“你们见过面？”语薇嫣然一笑，悄声道：“昨日和涵依去逛京城，遇到几位无赖想欺侮我，幸好他解围，不然……不然……”我嗔道：“一个姑娘家，只身出去，遇上登徒浪子，如何是好？”忙向他做个万福，笑道：“奴才再次谢谢主子，奴才把手绢洗净后还给主子。”他摆了摆手，“不打紧，区区小事，姑娘不必多礼。”

　　震耳欲聋的骑马吆喝声逼近，我们迎上下马而来的几位皇子，打千请安。走在最前面的胤礽做了一个“免礼”的手势，哈哈大笑，“真是难得，平郡王今日也来这里策马？”

　　原来他是爱新觉罗纳尔福的儿子多罗平郡王爱新觉罗纳尔苏，祖上乃努尔哈赤次子爱新觉罗代善。

　　我吃了一惊，瞪大眼看语薇。语薇朱唇微启，显然也很吃惊。纳尔苏脸颊微红，“春光明媚，出来活动活动筋骨。”胤礽瞟了我和语薇一眼，打趣道：“依我看，是秀色可餐也。”纳尔苏的脸更红，活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和他高大挺拔的身材不符合。他偷偷瞄语薇，讪讪的道：“太子开玩笑了。”胤礽笑而不语，走进凉亭。

　　胤祥跑向我，使劲扬了扬马鞭，“悠苒，骑马去。”我拉着语薇的手，走到胤祥和胤禛身边，做了个万福，“奴才谢十三爷盛情，可是，可是……”我放开语薇，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可是奴才不会骑马。”

　　胤祥看着我，奇道：“不会骑马？”我左顾右盼，嗔道：“说话轻点不行吗？要让全马场的人都听到？”胤祥捂住快笑出声的嘴，在胤禛耳边嘀咕。胤禛听罢，面有喜色。胤祥向我挥手，笑道：“跟我们来，我们教你骑马。”我点了点头，提步要走。语薇扯着我衣袖，急道：“姐姐，我怎么办？”

　　我方要回答，站在不远处柳树下的胤禩走到语薇背后，笑道：“曹姑娘要是不介意，我们一起骑马，如何？”语薇惊喜万状，腮边竟有两抹红晕，含羞的看我一眼，回眸一笑。

　　胤禩对上笑靥如花的语薇，期盼的脸上多了几分惊喜、几分赞叹、还有几分……我不知是不是眼睛看错，或是心灵感受有误。另外几分，似乎是深情。

　　我想开口拒绝，语薇抢先一步道：“奴才谢八贝勒，只是奴才骑术不精，怕八贝勒见笑。”胤禩把玩手里的马鞭，“不打紧。”语薇眉开眼笑，说了句“姐姐回见”，和胤禩并肩离去。

　　胤禩高约七尺，身型瘦削，华贵不凡。脸若无暇玉，细腻中无一丝骄纵气。双眉不浓不淡，不弯不直，完美得恰到好处。细长眼生辉，深黑的双眸总见几股柔。唇红齿白，少些英气，但也算刚劲的美男子。他有才有德，待人和气，在朝中颇有口碑。

　　胤禩和语薇骑了两匹马往北边的树林奔去，二人并肩而行，微风习习，马鞭欢歌半空跃，两色袍角交替飘，在春辉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我叹口气，对上纳尔苏惨白的脸，心底涌出几分疼惜。纳尔苏道：“把手绢给我吧，留个念想。”我无奈的笑了笑，把手绢递给纳尔苏。纳尔苏道了声谢，小心翼翼的接过，仿佛那是一件珍贵的古董，又仿佛那是一块易碎的瓷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摔裂。

　　纳尔苏看着语薇消失的方向，一步一挪离开。胤祥扯了下我袖角，和胤禛并肩而行。我跟在他们身后，往马场外走去。

　　来到马厩，胤禛遣退左右，给我个小爆栗，笑道：“生场病后怎么连马都不会骑了？”我回胤禛个小爆栗，嗔道：“不会骑马很奇怪吗？你是不是不想教啊？你要嫌我笨，我让十三爷教便是。”回头寻胤祥身影，寻了几圈没寻到。这个家伙，才一会工夫怎就不见了？

　　胤禛脸一沉，拽过我双手，喝道：“你敢找他试试看？”我笑道：“不敢不敢，再借十个胆子也不敢。”胤禛微微一笑，嘴在我左脸颊飞速掠过。我轻叫一声，摸着左脸颊向四周看，还好空无一人，不然多糗。

　　胤禛走进马厩，牵了一匹黑马出来。我惊道：“一匹马怎么教？”胤禛笑而不语，趁我喋喋不休的当口抱我上马。我诚惶诚恐的伏在马背上，想起被马踢的情景，闭眼大声道：“我怕，我怕，不骑了，不骑了。”胤禛飞身上马，急道：“别叫了，把人引来了怎么办？你想让他们看见我们这个样子？”我“哦”了一声，立马住嘴。胤禛搂着我的腰，在我耳边道：“有我在你身边，天大的事都不用怕。”

　　胤禛怀抱很暖很宽很安全，我听着胤禛强有力的心跳声，缓缓睁眼，“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胤禛拉起缰绳，笑道：“夫妻双双把马骑。”我心砰砰直跳，面红耳赤，把头靠在胤禛胸口，佯怒道：“谁和你是夫妻？”胤禛俏皮一笑，狠狠抽了马屁一鞭，马惨叫几声，像离弦的箭般奔出。

　　我不断对自己说不用怕，但看了看一闪而过的树木和模糊不清的草地，头晕目眩，索性再次闭眼。胤禛哈哈大笑，低声道：“这会我倒希望你是那个胆大妄为的野丫头。”

　　胤禛呼出的气息在耳边细细环绕，那气息伴着风扑在脸上，让人不自觉生出舒适感。我用头轻撞胤禛胸口，嬉笑道：“好，从此刻起，我就变成你的野蛮女友。”胤禛诧异的道：“何为‘野蛮女友’？”我扯开嗓门吼道：“我说东你绝不能往西，我叫你站你绝不能坐，我让你哭你绝不能笑，我不起筷你绝不能用膳，我……”

　　“停，停，停。”胤禛小声咆哮，“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我嘟着嘴道：“就知道你不会答应。”胤禛冷哼一声，大声嚷道：“我胤禛堂堂七尺男，顶天立地，豪气万丈，岂能听女子差遣？你给记牢了，不管以后我多么宠爱你，绝对不会让你胡作非为。”我听胤禛说得严肃，暗自偷笑。即使是现代，野蛮女友也不见得会多吃香，何况是在女性地位低下的封建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