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赋予狐》时桨

3、大婚

　　相传，那个浣妃最后生死不明，整个皇宫再不见了那曾盛宠一身的俏丽佳人。

　　我想起来了那本野史中接下去的内容。

　　而斐遇又恢复了平日里让人捉摸不透的似笑非笑，一把拉过我的手往外头走。这是我第一次碰到他的手，凉的怪吓人，可能这就是冷血吧。

　　“不好了，快喊太医，陛下晕过去了！”

　　晚宴顿时一片混乱，众人站起来，尖叫声，说话声，碗筷落地声一时全部都有。偏是个趁乱的时候，还有人派了贴身宫女过来，拦住了斐遇说太子约他在御花园一见。

　　我忍不住想笑，看见斐遇冰冷的眼神，硬生生咽了回去。乖巧地拽着他的袖子软软怯怯喊了一声：“姐姐，班主说不及时回戏楼要挨打，我好害怕我们快回去吧。”

　　斐遇一言不发拉着我的手，两个一身戏服的人往外走。现在不是拿下太子的时候，我和他都很清楚。

　　“那姑娘留下名字錒。”宫女慌了神，在背后高声喊道。

　　“我叫云婉，他，他叫如花。”我扭头对她俏皮一笑，这名字借我索性演到底。

　　我跟着他不知不觉走到在宫里一处僻静无人的荒凉地儿，我终于憋不住的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枯树上一群鸟雀，直笑得我干脆坐到了地上：“如花......哈哈哈笑死我了，夫子你被太子殿下看上了......不行了哈哈哈......”

　　“笑够了没有。”斐遇淡淡跟我说着话，静静立在廊下，眼睛却在看着周围的一草一木，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然看到了一丝难以叙说的忧伤。

　　“这什么地方啊，怪阴森的。”我站起来，凑过去大声对他说话。

　　“宫中禁地，听说闹鬼，擅闯者株族。”

　　我瞬间闭了嘴，也不笑了。屏住气看着这死寂的楼阁，只感觉这里若不是多年无人居住，名树枯死，精致壁画剥落，这里以前应是堂皇至极的。

　　“我害怕，我们回家吧。”我只觉这里怨气阴冷，实在非凡人所能待的地方，攥紧了斐遇的衣摆拉了拉。

　　“你再说一遍。”他站在无边夜色里被我忽然打断思绪，树影摇落淡影，像是与故人话当年。

　　这人是不是有病。我一时间吃不准他眼里是戏谑还是认真，想来今天的事一直是我理亏，只好在这阴冷北风里又凑近了几步，软了声音。一个问句硬是被我害怕有鬼给哆嗦成了陈述句：“斐遇，我们回家吧。”

　　我第一次看见，原来他的笑容也可以用柔软和温柔来形容。

　　我总是忘记了，这个人再怎么曾经颠沛流离过，再怎么诡计多端，也只不过是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纪。其实和我从前被人冷落欺辱的生活相比，他的不为人知过去也不见得快乐几分。

　　“花朝夜，放灯向花神祈福。许完愿，我们就回家。”他在我手上放了一个东西。

　　只是下一秒目光落在那纸灯上，我哭笑不得。这只狐狸今天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莫名其妙，不知怎么搞的把韩小姐跳千灯舞时放的纸灯拿来了一只，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打趣：“夫子是不知道吗，灯飞不上天，愿望就会留在人间。怪不得韩小姐不能如愿吸引太子，你居然截她灯。”

　　“她不配。”斐遇看着我把玩着灯，冷冷说了一句，害我又感觉后背阴风阵阵。正想问一句我怎么就配了，还是闭了嘴乖乖放灯。

　　明亮的一点灯火徐徐升起，像是一路亮到了心尖。它让我想起几年前的上元灯节，那时满城都是这样的万千灯火，我十五岁，正是爱玩的年纪。缠着斐遇带我私自出府逛灯会，又喜欢在人群里乱跑。

　　斐遇好不容易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津津有味的吃顺手从小贩那里牵来的糖葫芦，他又气又无奈，逼出一句只要你好好跟着我，我可以陪你去做任何事情。导致后来那天他高高举着一盏兔子灯混在百姓里游街的样子，让我半夜一想起来便笑得睡不着。

　　我兴高采烈的扭头把那盏灯想指给斐遇看，却见他不在我身旁，不知什么时候推开了我身后的殿门进去了。这人是真的鬼神不怕啊。月光将大殿里的一切照的朦朦胧胧，我看见他从里头暗色角落里出来，一身苍茫夜色背对着我，手里拿了一个东西，好像在发呆。

　　“你居然拿了两盏灯，韩小姐还不气死。”我看着他手里的纸灯，话说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劲，灯纸都泛黄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肯定不是韩小姐的那种。一时间无端觉得这大殿阴森，没出息的往他边上凑了凑，待看的更仔细了，灯上边还写了一行娟秀小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你说得对，灯飞不上天，愿望就会留在人间。”他沉着声音，拿灯的手竟然是颤抖的。末了，静静捧着灯放回了一张梳妆台上。

　　大殿中一片死寂，斐遇只是望着窗外明月，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

　　“今天的事都是意外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好好跟着你。”我想打破诡异气氛，本来想道个错服个软为今天的事，免得以后他真的让我自生自灭了。谁知道这句话一讲出来味道都不对了。

　　斐遇果然啧了一声，似乎，笑了笑。

　　“我的灯为什么挂树上了！我的愿望上不了天了，夫子快帮我取下来！”

　　“......你求我啊。”

　　回府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把胭脂全部洗掉，顺便把那座阴气森森的宫殿带来的悚然也洗了。我躺在床翻那本前几天闲着无事看的野史，继续往下看那位浣妃的传说。野史里说后来她诞下一个孩子，天生有妖迹有辱皇家颜面，不知后来是谁说是凶卦。皇上不得不下令把那孩子扔到宫外，就在这一天以后，浣妃也再也不见了踪影。

　　我一困便松了手，任由书直接盖在脸上。那一夜我把三哥送的香囊枕在头下，倒是一夜好梦。只是总感觉朦朦胧胧中有人进来过，拿走了我的书，又不安分抽出我的香囊，最后给我轻手轻脚盖好了被子。

　　父亲回来的那天，喊了我去书房。我踏进去的时候便见他一脸阴沉的背着手，一旁立着宋子准。

　　“这次出了点意外......”我寻思着这次真不是我的错，是韩小姐偏要跳皇上心上人的千灯舞，惹怒了他顺便毁了整场夜宴。

　　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等我缓过神，宋连天正阴冷地盯着我：“你三哥性子避世，指望不上。你呢，江山在即，我宋家养的都是废物吗！”他在朝野上一向以阴辣手段闻名，这一巴掌狠是狠了点，但我那一瞬间当着他们的面丝毫不感委屈。

　　“再给我些时间。”我只是搁下一句话，便起身准备出去。看不清父亲表情，他一直背对着我。

　　行至门边，宋子准忽然抓住了我的手。

　　我诧异的抬头望他，他只是盯着我纤瘦的手腕，眸底隐隐的，竟是心疼。

　　我微微一笑，轻轻抽回了手。我不喜欢这一生出现不适合我的东西。

　　出了门，居然下了小雨，斜风细一直往身上吹，也有几分萧萧凄凉的落寞。我无所谓的低头不语，只是加快了脚步，额间微微作痛。一件白色狐裘不知何时披到了我身上，我回头，风把雨吹进眼睛里。

　　我想也没想，扑进他怀里，一开始只是哽咽，后来雨渐渐大起落了满身时，我再也忍不住，仿佛整个人间只有他的怀抱是干净晴朗的，放声大哭起来......

　　后来嫁衣如火，坐上入宫花轿，听一路人声鼎沸鞭炮声声的人，还是我。一路进来宫门落轿，我心情倒是淡然，伸了手让一旁的宫女扶着，走过桥，便是大殿。视线里一片绯红，只听得发髻上璎珞碰撞清脆，忽然想起出府时宋锦烟她们看着我的满眼嫉妒。我无声的在红盖头里笑了，这人间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耳畔边是桥底下的流水潺潺，不知是身边那个宫女心不在焉，还是我有些紧张，我走掉了一只鞋。我正想掀开盖头找找，却被身旁的人摁住了手：“我给你穿。”

　　宋子准低下头给我温柔穿好了鞋，抬起头的时候忽然说：“鞋给你穿好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扶了我一路的人原来是三哥啊。我无奈笑了一声：“三哥平素喜欢读书，索性我也说的文雅些。这桥下落花流水，就似人生逐波而去不由己。”

　　“委屈吗。”他居然在桥中间停了下来。

　　“没事。爱情何来一眼惊鸿，说不定朝夕相处我真的会爱上太子殿下。”

　　“谁说人间无惊鸿.....”

　　“够了。我说过，你不懂。”我忽然觉得不耐烦，丢下他，自顾自往前走进了大殿。

　　一拜天地。我对着殿外跪下，看不见青天，也望不见苍茫大地。

　　二拜高堂。我指引着往皇帝皇后拜去。

　　夫妻对拜。我对着太子，正准备弯下腰。

　　有人在殿门上敲了敲，不冷不热地问道：“请问，我的韵儿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