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燕》透北莱

5、第 5 章

　　意识开始模糊了起来。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龙飞燕视线一片模糊。
　　他……有好好保护七哥吧？
　　“飞燕！飞燕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听得见。
　　但为什么……他无法回答呢？
　　“该死的！！”
　　快步走在游廊后院，婴王爷打横抱着龙飞燕，直奔自己的卧房。众人们已经开始铺床，根据以往的经验，备上了碳炉、毛巾、大量的盐和山泉水。青玉国是一个与妖魔共存的国家，开国初期也经常会遇到妖魔袭击，很多人被妖魔的污秽感染，如果伤口不深，通过盐水清洗五日就可以了，而若伤口严重，则需要神官的帮助。
　　“太慢了！夏侯还没来吗！”
　　鲜少会有这般怒意和急切，仆役们都被婴王爷的表情吓了一跳。
　　从来不知道，王爷也有这样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爹爹——”荷桢跑了过来，她听说了后花园发生的事后，也是心急如焚，然而刚踏入房门，就被婴王爷吼了回去：“别过来！奶妈你在干什么！带她来这种地方！”
　　“请王爷饶命！”
　　“下去！”
　　“爹爹我要看小龙——”
　　“关门！”
　　一声令下，由不得荷桢哭闹，房门被重重地关上。
　　天色渐暗，屋中烛光鲜红，映衬着黑暗愈发紧张恐怖。龙飞燕的脸上出现了黑色的斑纹，说明毒性已经在侵入他的体内，而他的身体一直在发抖，是逐渐失去心智的前兆。婴王爷连忙将更多的暖炉送到他的身边，同时解开他的衣衫，为他更衣。
　　白色的内衣已经被汗水血渍浸湿。
　　妖魔的毒素肉眼可见。
　　他曾经见过被妖魔侵蚀后，失去心智而死的人。他们会变成没有意识的怪物，永远都只为食物而活。龙飞燕会变成这样吗？他会死吗？能不能救回来？为什么会有妖魔在王府？为什么符咒没有发挥作用？
　　太多的疑问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婴王爷的瞳仁里闪现出如冰暴风一样的颤栗。
　　是有人……要致他于死地……么。
　　“冷……好冷……”
　　沙哑的嗓音打断了婴王爷的思绪，只见龙飞燕紧抱身体缩成了一团。伸手，触及他的肌肤，婴王爷愣住了。刚才他怎么就没有察觉？龙飞燕的身体冷得像个冰块。不，比严寒之地还要冰冷，暖炉不够吗？不够吗？
　　“王、王爷……”
　　门口传来犹豫的叩门声，“夏侯府去过了，但是……但是夏侯说，王爷不是储君，他不会来的……”
　　岂有此理！
　　这里是碰到了妖魔啊！而且还是在天子脚下，在他们夏侯的管控区内！
　　心中燃烧出一片怒火，婴王爷不觉握紧了拳头。
　　夏侯。
　　青玉国当今的神官一族，事实上，也是唯一拥有天眼的人族。他们主宰着国家的储君权，自开国以来，便是由夏侯当家来挑选储君。当今的族长是夏侯渊，也就是帝君的契约者，他在宫中负责保卫帝君的安全，而刚刚他差人去找的夏侯荼琛，则是夏侯渊的次子，夏侯一族中，仅次于夏侯渊的最强神官。
　　神官只为帝君服务。
　　勉强为之的话，也必须是储君。
　　“……唔……娘亲……”
　　泪水从龙飞燕的眼角流了下来，他嘴唇发白，脸色发青，整个人已经呈现出将死的状态，不假思索，婴王爷转身离去，很快，便拿着一个锦盒回来了。小巧的锦盒是金丝楠木制作，正面是一轮弦月，正是夏侯族的标志。
　　皋月丹。
　　帝君给他的成人礼，能解万毒，特别是妖魔之毒。
　　给他的时候帝君特别交代，世间奇丹只有两枚，现在只剩这一枚，要他好好珍惜。
　　撬开龙飞燕的嘴，婴王爷将丹药灌入龙飞燕嘴里，随后褪下自己和龙飞燕的衣服，从后抱住了他。婴王爷的眼神有些复杂，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又无法做出别的选择，唯一庆幸的是，此时此刻，在此地的人是他而不是别人。
　　抱入怀中的躯壳冰冷而颤栗，婴王爷不禁阖上了眼眸，将人抱得更紧了。
　　龙飞燕……
　　可别被妖魔之毒糊涂了心智。
　　回来。
　　你要回来。
　　*
　　感觉……自己在一个很黑的地方。
　　四周看不见任何东西，五感仿佛也被剥夺了一样，悬浮。
　　自己是要死了吗？
　　这里是阴曹地府吗……
　　“集中注意力！”
　　脑袋被人用木刀狠狠敲了一下，登时，隆起了一个大包。
　　龙飞燕吃痛地抬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因为背光看不清他的容貌，却没由来得感到一阵压迫感。
　　“父亲……”喃喃低道，龙飞燕连忙捡起地上，自己掉落的木刀，十分愧疚道，“我、我再来一次。”
　　“不用了。如果没有恒心毅力，就不要再学了。”
　　转身，离去。
　　龙飞燕瞧着那抹决绝冷淡的背影，伸手想要挽回，却无法开口。
　　龙关雎，龙家的当家，青玉国排行第六的武官，为人刚烈冷性，父权极重。他一生戎马，很少关注家中子女，若非几年前因旧伤复发，无法再驻守边境，这才被派遣回到江南养老。
　　淫雨霏霏。
　　尽管已入春，江南依旧带着几分寒意。
　　“飞燕。”
　　轻柔的女声让龙飞燕回了神，只见一名妇女手拿盒篮出现在了门口。
　　“母亲。”龙飞燕忙起身，玉流萤却示意他不要动作，呆在原位。
　　跨步入门，简单布置的房间里，仅仅只是休息而已，毫无活力。将盒篮放在桌上，瞧着一桌的瓶瓶罐罐，又看到龙飞燕心虚的表情，便知道今日的训练又是不称心。
　　接过药水和绷带，玉流萤亲自替龙飞燕疗伤。
　　飞檐青瓦，雨珠连连。
　　“对不住母亲。我又惹父亲生气了。”
　　“不要再想了。子敬（龙关雎的字）就是这样，不光是对你，对另外几个兄弟也是如此。他总说，教导不严就是去送死。更何况……是你这样的情况。”
　　“母亲，父亲到底是怎么想我的呢？”
　　“……”
　　“我很感激父亲的收留。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也许会被贩卖到更惨的地方，我也很想报答父亲。可是母亲……”龙飞燕眼眶一红，“我没办法把自己变成男子呀……”
　　泪水从眼眶里流出，玉流萤情不自禁地将他拥入怀中。
　　才八岁。
　　就已经要面对这么多人世间的事情了。就连她，也为之心疼。
　　龙飞燕的出现，是俩人谁也没想到的。
　　两年前，一场边境妖魔的遭遇战，让龙家三子只剩下一人，龙关雎也因此丢了一只眼睛。
　　身为武官，为国鞠躬尽瘁一直都被视为理所当然，但遭逢如此之大灾，龙家快没人了。回到江南后，龙关雎不得已只能去找牙婆，想找几个孩子过继过来，当时龙飞燕是几个孩子中基础条件最好的，反应敏捷，学习能力快，力气也比同龄人大很多。
　　但直到领回家后才发现，他是个女孩。
　　“理由也说过很多遍了，龙家是以亲戚过继的名义，才能让你们入籍。当今圣上对牙婆买卖十分反感，一旦查出来后果不堪设想。但龙家不能没有子嗣，其实不止子敬，许多更低等的武将，都只能这么做。只要妖魔存在一天，边境就要有人去守。”
　　所以户部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为了避免核查，操作就是先登户籍。
　　“我知道……”龙飞燕握紧了手，“父亲是已经没有办法反悔了，他只能将我收下。我不怪父亲。我只是难过，自己怎么做都不够好，让父亲失望。”
　　“是人终难取悦。飞燕，与其牵挂子敬，不妨多看看自己。”
　　“母亲？”
　　玉流萤轻轻地拂去他的泪痕，“你也是一条生命。你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做子敬的梦想，也不是为了他而活。我希望你能思考出自己的人生，走出自己的道路。如果你想做女孩儿，那就去做女孩儿，没关系的。有我呢。”
　　龙飞燕不禁抱住了玉流萤，大哭起来。
　　啊，想起来了。
　　正是因为母亲的这番话，化解了心中无尽的委屈和自责。她记得自己的泪水如同翻涌的潮水，滚滚而下，玉流萤温暖而柔软的双手，始终都在支持着她，疗愈着她的创伤。原本的她出生在贫穷而低贱的家里，为了弟弟们，被亲生父母卖了，为了讨好新的父母，努力扮演新角色，但玉流萤告诉她，可以不这么做。
　　母亲……
　　因为你的这番话，让我有了新生。
　　我感觉到了理解和被爱。
　　谢谢你。
　　我在你这里，得到了救赎。所以，我将更坚定地走上这条路。我自愿为马前卒，为龙家带去无上光荣，让父亲的心愿得以了结，也为你献上我的感激。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会作为武将真正的模样，生存于这个世界上。
　　这是我的命运带给我的荣耀。
　　我很珍惜……
　　……
　　缓缓睁开双眼，龙飞燕的精神还有些恍惚。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母亲温暖的影像和父亲严肃的样子来回交替着。母亲过世也有四年了，而父亲还是头一次梦见这么多景象……
　　“唔……好痛……”
　　身体传来的疼痛让她有些难受，抬手，支起身，龙飞燕看到眼前精致华美的床榻，不禁一愣。
　　咦？
　　什么时候，她的床变得这么华丽了？
　　不……不对。
　　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这里是——
　　一惊，龙飞燕连忙掀被下床，然而掀开被褥的刹那，她看到自己几乎□□。
　　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下意识缩回了被褥，把自己裹成了大粽子。
　　她她她……她怎么会这样！？
　　脑海里快速查阅记忆，龙飞燕想起来了，在斩杀妖魔后，她跌入了水池，好不容易从池子里爬起来，浑身被妖魔之毒侵蚀得如同无数虫蚁啃咬，之后神智就不太清晰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是婴王爷……婴王爷带她到这里的！
　　“不会吧……”喃喃低语，龙飞燕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地把头埋在了两臂之间。
　　婴王爷肯定知道了。
　　怎么办？
　　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