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起惊鸿

4、第 4 章

　　这个时间初高中都还没有放假，赵嘉宁打算去看望初中的班主任瞿老师。
　　在保卫处登记后，随意在校园里逛了几圈，随后才到办公室找到瞿老师。
　　“你妈妈现在还好吧？算起来我们都快五年没见过面了。”瞿老师和陈奚的关系一直不错，只是赵嘉宁高一转学后，陈奚就辞掉了本来的工作，两个人联系就少了，再后来搬到北京去，两个人就更没有联系了。
　　“挺好的。”赵嘉宁想了想还是说：“妈妈她后来生了一个孩子。”
　　“这儿我倒是听说了。”她是看着赵嘉宁长大的，早就把她当成半个女儿看待，当时知道陈奚生了儿子还担心会不会冷落了赵嘉宁。
　　瞿老师现在带二年级，两个人刚走到门口，原本哄乱吵闹的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瞿老师背着手，一脸严肃地站在讲台上，似乎是对刚刚吵闹的教室表示不满。学生们则是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一个个都低头埋头假装学习。
　　“明天就要考试了，你们有没有点危机意识，过年都不想要压岁钱了是吧？”
　　底下哄堂大笑。
　　瞿老师一直是这样，外表看着正经严肃，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生气时，她会偶尔爆出一句玩笑话。
　　当时的他们也曾这样调皮捣蛋过。
　　只不过调皮的是她，受罚的是他们。
　　赵嘉宁还站在外面，瞿老师很快就平静下来，向班里同学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经常向你们提起的赵嘉宁学姐，正好她今天回学校，我就带着她来，让你们交流交流。”
　　“她以前可比你们调皮多了，不过人家现在是C大的学生，你们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提问，不过仅限于学习啊。”
　　沉默了几秒后，有个男生大胆开口询问。
　　“学姐，瞿老师以前也这么凶吗？”
　　教室鸦雀无声，随即教室里又爆发一阵哄笑声。
　　瞿老师也被逗笑了，神色稍有平和。
　　“瞿老师哪里凶了，明明很可爱。”赵嘉宁笑道。
　　有人开了闸，后面的问题就自然许多。不过还是有大胆的男生开麦，问道：“学姐，你有男朋友了吗？”
　　这下瞿老师住不住了：“□□，你正经点。”
　　“老师，我举报，这几天□□和隔壁班的某个女生眉来眼去好几次了，两个人还经常一起在阳台上吃早餐。”
　　瞿老师拍着桌子，警告道：“学校严禁早恋这种事不会还要我再提醒你们了吧？”
　　□□被出卖一脸不悦：“初中好无聊啊，好想上大学，上了大学就能为所欲为了。”
　　“上大学确实很自由，不过自由的同时你们也会失去很多当下的乐趣，烦恼也会随之增加，那时候你就会开始怀念以前无忧无虑的生活了。所以比起畅想虚无缥缈的未来，你们现在更应该珍惜当下。”
　　她不算一个合格的过来人。
　　不过望着这群年轻的面孔，她似乎也多了一点活力。
　　“大学帅哥多吗？”好奇的女同学问。
　　赵嘉宁莞尔：“当然。只要你们好好学习，将来在大学里会遇见更多优秀的男生。”
　　离开教室后，瞿老师问她：“沈砚池现在还好吗？”
　　说到这个得意门生，瞿老师心有遗憾：“那个臭小子，当时我还期望他能给我们学校争口气，拿个市中考状元回来。没想到他一声不吭地竟然转学了。”
　　“您为什么会这么问？”
　　赵嘉宁的眼神里满是不解，瞿老师也糊涂了：“怎么，你们俩已经没有联系了吗？”
　　她之所以会误会，还不是因为当年沈砚池的姑姑沈群芳曾打电话询问过她赵嘉宁的高考志愿。
　　原来相逢不是意外。
　　和瞿老师道别后，一个人又沿着操场又走了几圈。
　　说好的全球气候变暖，可最近几年的冬天一年赛一年的寒冷。
　　尽管如此，少年们依旧穿着单薄的单衣在球场上挥洒汗水。
　　球场边还有女孩在呐喊助威。
　　回忆的思绪喷涌而来。
　　初一的下半学期，学校组织了校园篮球大赛。
　　体育委员很兴奋，拿到通知就忍不住到班里宣传：“哎哎哎，这次篮球比赛第一名可是有奖金的啊，我征求瞿老师的意见，如果拿了钱全班一起去郊游。”
　　“体委，人你凑齐了嘛，那么肯定一定会拿钱。”
　　“信心是必须的。”体育委员说道：“谁叫你们有我这个王牌呢！”
　　台下一阵唏嘘。
　　体育委员也不害臊，“你们谁想参加的赶紧来报名了啊，过时不候，先到先得。”
　　“我--我--我我我”赵嘉宁第一个冲上台。
　　“我们只招男不招女。”
　　赵嘉宁扯过报名表：“不是我要报名。”
　　体育委员秒懂：“可是你也不能擅自做主啊，问过人家意见没？”
　　“我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那时候的她还真是不害臊。
　　她虽然这么说，沈砚池还是生气了。
　　“赵嘉宁，你太自以为是了。”
　　“这比赛我不打，谁爱上谁上。”
　　那天他意外地没有等她一起放学回家，倒是把自行车留给她。
　　两个人因此冷战了一段时间。
　　后来她才知道，他之所以不再打球，都是因为她妈妈。
　　篮球比赛以小组赛开始，抽签选组比赛进行淘汰，最后再由各小组的第一名争夺最后的前三甲。
　　赵嘉宁所在的1班虽然在小组赛中取得了成绩，但是比赛到了后期，队员们都已经很疲倦了，比赛也进入了白热化状态。更不幸的是，在与3班比赛时，主力队员中有人扭到了脚。
　　“现在别说第一名了，前三能不能拿到都是问题。”
　　大家伙都有些失落。
　　最难过的肯定是体育委员。
　　瞿老师宽慰道：“不要有压力，尽力就好了。”
　　“现在唯一有实力做替补的只有沈砚池，可是他--”
　　“所以沈砚池到底在矫情什么啊。”
　　“谁知道。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长得帅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一向看不起沈砚池的同学附和道。
　　赵嘉宁出了名地护犊子，虽然两个人还在冷战，但是她是绝不允许有人说沈砚池的坏话。
　　“他怎么就没有集体荣誉感了，饮水机的水哪一次不是他主动换的，班上每次需要搬书他都有参加，倒是你，你什么都没做，有什么资格说他？”她越说越激动，男生听了心里也不舒服，而且他心里憋着火正找不到地方撒，一个没忍住，两个人便动起手来。
　　在力量的对决上，女生还是占了下风。混乱当中，赵嘉宁不小心把脚扭了，一头撞到了桌角，当场就昏了过去。
　　醒来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是陈奚。
　　“醒来了？”陈奚把她扶起来：“小池一直在这里守着你，现在天快黑了，我就让他先回家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躺在医务室里。
　　一天没吃饭了，赵嘉宁喝光了粥，依旧不满足。
　　“妈妈，我还想吃。想吃糖醋排骨、想吃小龙虾、想啃鸡腿儿。”
　　“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小吃货。”她摸着嘉宁长发：“嘉宁，你以后也一定要向现在一样，阳光乐观。”
　　陈奚今天似乎有心事。
　　“妈妈，你是有话想和我说吗？”
　　“...嘉宁，妈妈要结婚了。”陈奚不敢看她。
　　篮球决赛定于三天后，这场球赛战线拉得太长，观众都没了耐心。但今天围观的同学倒是很多，一下课球场瞬间就热闹起来--沈砚池今天要上场了。
　　可赵嘉宁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比分一点一点地加大，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响起，直到比赛结束，裁判员吹口哨叫停了比赛，赵嘉宁才稍微清醒。
　　“比赛结束了吗？”她有些看不懂现在的局势了。
　　“没有。打平了，还有一场加时赛。”
　　沈砚池打球时走神了，球在他手里至少丢了十分。
　　他以为赵嘉宁还在生气，眼神时不时地就朝她望过去。
　　“还在生气？”沈砚池坐到她身边：“我都听你的话了。”
　　那表情好像是在说‘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她在想另一件事。嘉宁抬起头，凝望着他：“沈同学，比赛结束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好”沈砚池揉揉她的脑袋：“给我五分钟，结束这场比赛。”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江叔叔，后面的事情进展得十分迅速，一个月后两个人领证，双方家人聚在一起简单地吃了一顿饭，这场婚姻就潦草开始了。
　　“爸爸有自己的家庭，妈妈现在也有了新家，沈同学，我没有家了。”
　　结婚那天，他们坐在江边吹风。
　　夜里凉，她穿得有些单薄了。
　　沈砚池给他端来一杯热牛奶，又把衣服披在她身上，轻声说：“陈老师很爱你。”
　　“我知道。”
　　她都知道，她什么都清楚。可是不知为什么，她有一种预感，不好的预感。
　　“可是我好难过，他把我的妈妈抢走了，那是我的妈妈，他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后妈生了一个弟弟，家里人都很喜欢，爸爸也很久没来看过她了。如今妈妈再婚，要是以后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她该怎么办...
　　赵嘉宁一头埋进沈砚池的怀里：“以后就只有我了。”
　　“你还有我。”沈砚池宽慰她：“我不会离开你的，别哭了。”
　　那天她很晚才回到家。
　　从学校回来，她又到商场去买些生活用品。陈奚一家去了海南，与其留在赵家看别人脸色，还不如一个人过年。
　　只是当她拎着大小包回到家里时，门口多了个不速之客。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兴许是等了很久了，也不管地上有多脏，靠在门边就睡着了。
　　这么好看的脸，要是被哪个女流氓调戏了怎么办。
　　她蹲在他面前，认真打量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皮肤很好很光滑，简直比女生的都要细腻。
　　她许久没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他了。
　　许久...许久...
　　看得认真了，竟然忘记他还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沈砚池睡得倒是不错，还做了梦，梦里明明是夏天，可他却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冰块淹没一样，冻死了。
　　一个喷嚏之后，他醒了。
　　醒来就看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赵嘉宁狼狈地往后退，顺势也坐在了地上。拍拍屁股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说：“这位同学，你好像走错门了。”
　　沈砚池笑道：“没有错，我要找的人就住在这里。”
　　“你要找的人是谁？”
　　“C大18级网络与新媒体专业1班的赵嘉宁。”他也跟着站起来，局势一下子就发生了逆转。
　　这话说的，赵嘉宁掏出钥匙打开门：“为什么要找她？”
　　沈砚池紧跟在她后面。
　　“做错了事，想郑重地向她道歉。”
　　“...你做错了什么事？”她突然停下，却不肯扭头看他。
　　“答应永远陪着她，中途却离开了。”
　　趁着沈砚池吃晚饭的功夫，赵嘉宁去浴室放了洗澡水，又到附近的商店买了一套灰色睡衣，回来一切都刚刚好。
　　只是这睡衣。
　　要递给他吗？
　　赵嘉宁敲了下门，“我把衣服挂在门把手上了。”
　　浴室内水声渐渐小了，里头‘嗯’了一声后，水声又重新响了起来。
　　沈砚池洗好澡出来，赵嘉宁正在铺床。听到身后的动静，赵嘉宁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忘了这间房没有空调，可能有点冷，我多给你加床被子。”
　　沈砚池倒是无所谓：“没关系，明天买也行。”
　　明天？
　　他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
　　“你呢？”
　　“年后吧！”她已经和书咖老板说好了，年后回去直接上班。
　　“那我也是。”是打算赖着她了。
　　赵嘉宁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你难道都不用回家陪家人吗？”
　　“他们不需要我陪。”
　　嘴上说着没关系，夜里沈砚池还是着凉了。
　　老房子不隔音，他的咳嗽声赵嘉宁隔着墙都听得一清二楚。思索再三，赵嘉宁披了一件衣服敲响他的门。
　　“怎么了？”说完，又是咳嗽。
　　赵嘉宁烧了一壶水给他冲了一包板蓝根。
　　南方天气冷湿，被子捂了这么久都是冰的。
　　思来想去，赵嘉宁决定让他睡在自己的房间。
　　“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我不介意的。”她说着就把自己的被子搬了出去，沈砚池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她原来是要去睡客厅。
　　在床上也睡得不安稳。
　　“一起睡吧？”沈砚池拉住准备关门离开的赵嘉宁，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小时候陈奚有晚自习很晚不回家，她都是跑到沈家去睡觉的。
　　不过现在，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他只是随口说说，也没期望她能答应。
　　“好吧。”
　　竟然真的留下来了。
　　这下沈砚池就更睡不着了，两双眼睛瞪着天花板，心里像火烧似的难受。
　　摸摸额头，他不会又发烧了吧？
　　“沈砚池？”
　　沈砚池深吸了一口气，原来她也没睡着。
　　“我今天去见瞿老师了。”
　　“她告诉我，你姑姑曾向她打听过我的高考志愿。”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虽然她心里很清楚，但还是想亲口听他说出来。
　　所以这就是她转变态度的原因吗？
　　来之前沈砚池还担心她并不想见到他，他都已经做好死皮赖脸缠着她的准备了，没想到事情出乎的顺利。
　　到了这一步，是沈砚池都不得不感慨一句：“你是笨蛋吗？”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除夕大扫除，贴对联。
　　沈砚池没贴过对联，分不清楚上下联，在门外琢磨了许久都没弄明白，碰巧遇到邻居大叔也在贴对子，大叔热心，给他讲解一二。
　　大叔看他有些脸生：“小伙子刚搬过来的？没听说陈老师家的房子要出租啊？”
　　“刘叔叔。”正好赵嘉宁拎着一堆垃圾走了出来。刘叔叔一家同她家一样是第一批住进这里的住户，两家认识好些年了，以前关系也不错。以前听说他儿子考上了国外的大学，赵嘉宁还以为他已经跟着儿子出国享福去了。
　　“是宁宁啊，你回来了。”刘叔叔看看赵嘉宁，又看看沈砚池，了然于心：“宁宁长大了，都带男朋友回家过年了。”
　　“刘叔叔，你误会了，他...他不是我男朋友。”
　　刘叔叔毕竟是过来人，仅就一眼就看出了所以然来。“现在还不是，马上就是了，我说得对不对，小伙子？”
　　“大爷您真的是火眼金睛。”沈砚池眼睛眯成一条线。
　　两人越聊刘叔叔对沈砚池就越满意，临走前还不忘说一句：“争取两年内结婚，三年之内抱孩子。”
　　越说越离谱。
　　第一次自己过年，赵嘉宁也不知道应该买些什么，就按照脑海里的记忆，什么都随便买一点。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还买了一只鸡，活的。鸡在家里养了几天，肉没见长多少，脾气都是够倔，抓着它的脚，它就疯狂啄你的手。
　　赵嘉宁手背被啄了一口，一阵吃痛，手就松开了。
　　好不容易抢来的自由，它在屋子里四处非奔乱跳地，撞翻了好几个碗，还在昨晚沈砚池睡觉的被子上留下几个黑溜溜的脚印。
　　沈砚池把鸡抓回来时，头发乱糟糟的，往他身上一闻，味道还挺大。
　　这样狼狈的沈砚池，真的很少见。
　　“很好笑吗？”沈砚池也没时间嫌弃自己，“杀鸡这种活儿不适合女孩子，还是我来吧!”
　　话说得确实很爷们，事儿却做得不怎么样。
　　刀比在鸡脖上半天下不去手。
　　确实。
　　杀鸡这种活儿确实不适合女孩子，也不适合他沈砚池。
　　最后还是要劳烦赵嘉宁亲自上手，虽然过程有些意外，但结局是好的，最起码，他们成功熬了一锅鸡汤。
　　她抬头看了时间，这个时候应该供神龛？
　　可是她要供谁呢？
　　爷爷有奶奶爸爸供奉，外公外婆有妈妈舅舅供奉--
　　沈砚池看出了她的迟疑，“若是不介意---”
　　他放在神龛上的，是他妈妈的照片，齐声，一个美丽优雅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谁看了不心动，也难怪沈砚池生成那样。
　　“再过几天就是我妈的42岁生日。”他望着那张照片出了神。
　　“阿姨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菜吗？”嘉宁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沈砚池也不需要她安慰。齐声已经走了八年了，沈砚池也早已接手这个事实。
　　他看了一眼菜板上剩下的半只鸡，想了想说：“辣子鸡，她最喜欢的一道菜。”
　　只不过沈砚池吃不了辣，后来齐声就再也没有弄过这道菜。
　　“我记得你不能吃辣呀？”她曾她骗他吃下一根青椒，把他都辣哭了，她还是第一次见沈砚池出糗。
　　“我没告诉过你，我妈她其实是四川人。”
　　确实没听他提起过。
　　“好，那我们就做辣子鸡，大不了辣椒少放一点就是。”真正下厨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赵嘉宁其实根本不会做辣子鸡，最后还是沈砚池照着食谱两个人才勉强弄了一顿年夜饭。
　　不过味道...不好评价。
　　沈砚池不擅长烹饪这一点赵嘉宁倒是丝毫没有意外。“医院那次你送的饭...”
　　“家里阿姨做的。”
　　她就知道，娇生惯养的少爷怎么可能懂得人间烟火。
　　吃了晚饭两个人又一起洗了碗。
　　这样的气氛很微妙，厨房里除了餐盘碰撞的声音，就是若有似无的呼吸声，明明已经尽量克制了，但还是觉得呼吸声太吵。
　　要命。
　　她真的是太久没和异性相处了。
　　洗好碗，春晚已经开始十多分钟了。
　　两个人挨在一起吃薯片，虽说眼睛在盯着电视看，但两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只有自己知道。好在沈砚池很忙，从晚饭开始他的手机就不停地响，后来他干脆开静音，现在才走到阳台接听电话。
　　她也没闲着。
　　群里有人在发红包，她也不管是什么群，只要有红包发过来就开抢。她今天手气爆棚，第一个红包就拿了最多。
　　接下来就是沈鲤、罗霄，两个人都给她发了红包，她也同样发了一个回去。
　　只是，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陈奚祝福短信...倒是赵铭德意外地给她发了消息：
　　宁宁，新年快乐。
　　谢谢爸爸，新年快乐。
　　中途沈砚池去了一趟卫生间，倒是奇怪地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这年头还真的有人上厕所不拿手机的吗？
　　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沈砚池的手机又响了，这一次找他的人是林兰苏。
　　“什么事？”她敲了卫生间的门，告诉他来电人的姓名。
　　那边沉思片刻，最后答复：“挂了吧，待会儿我再打过去。”
　　等沈砚池从卫生间出来，赵嘉宁又把自己关进卫生间。她站在镜子前左右打量自己的眼睛、嘴巴、眉毛...最后给沈鲤发了信息。
　　赵嘉宁：【我是不是该打扮一下自己】
　　沈鲤很快回复：【你终于醒悟了】
　　赵嘉宁：【那你觉得我哪里需要改？】
　　沈鲤：【我觉得...哪里都需要】
　　回到客厅，沈砚池在翻看她的相册。
　　那时候搬得匆忙，家里好多东西都留在这里。
　　而他现在在看的这张照片，是她高中时候的毕业照。
　　“怎么剪了短发？”
　　其实也不是故意剪这么短的。
　　高中她过得很压抑，成绩上不去，情绪又没地方释放，所以她就把憋在心底的气都撒在头发上。月考成绩不理想她就剪一次头发，换一个发型，心情就好一点。
　　她还担心他知道了这些事笑话她。
　　可是他却对她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又不是你的错。”
　　她其实是恨过他的。
　　每当夜深人静，一个人躲在被子里打灯背书的时候。
　　但其实更多的是对自己无能的烦躁。
　　以前的他触手可及，现在她需要努力努力更加努力才能见到他。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真的是不够聪明，简单的函数题总是做错，政治知识点来来回回背了这么多次考试还是不会用，历史题是她最有把握拿高分的，可是每次成绩都不理想...成绩也是大起大落。
　　她真的是一个失败者。
　　她也曾想过，或许不用这么拼命了，考一个普通的成绩上一个普通的大学就好了，沈砚池就当是自己做的一个梦，梦醒了就好了，不要为难平凡的自己了。可是一觉醒来，凌晨五点，算了，还是起床吧！
　　现在看来，她更应该感谢沈砚池，要是没有他在前面跑，自己肯定撑不下去。
　　（10）
　　他们曾约定一起上高中，考同一个大学，虽然只是孩童时期的约定，但谁都放在心里。
　　可是现实却狠狠给他们上一课。
　　沈砚池走了，没有留下一点讯息，悄无声息地离开。而赵嘉宁也没有像当初约定的那样留在三中。而她在第一天上课就感受到了一中和三中的差别，无论是管理还是学习一中都比三中的好太多了。
　　难过的是，数学和物理她基本都听不懂。
　　更变态的是，高一的整堂数学课老师都要求自学。另类的教法需要另类的学生，而她不是。这让原本就数学白痴的赵嘉宁更加绝望，第一次月考数学就考了不及格。她没有人倾述，一个人跑到卫生间大哭，脑海里全是以往她和沈砚池的对话。
　　“我讨厌数学，等上了高中我一定不选理科。”
　　“读文科也要学数学的。理科多好了，为什么不读理科。”
　　“如果我读了理，你能保证一直辅导我吗？”
　　“当然！”
　　骗子！骗子！骗子！
　　她越想越崩溃，但崩溃之后，收拾好情绪又继续埋头学习。就连下课十分钟她都没放过，刷完物理刷数学，从未有半刻懈怠。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成绩从班级倒数上升到班级前二十。
　　她自我封闭的学习赵铭德其实也看在眼里：“你现在才高一，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学习固然重要，但也要和班上同学多多交流。”
　　她也只是嘴上答应。
　　当局者深陷囫囵，旁观者自以为是。
　　高一下半学期她的作文《少年游--一寸相思一寸愁》被选中参加了校园作文大赛，评委老师给予她很高的评价，还私底下找她谈过话。
　　“听说你是赵副校的女儿？”
　　这件事学校几乎没人知道。
　　短短两年的时间，赵铭德已经从教导主任晋升成为一中的副校长。他为人低调，做事认真踏实，短时间内能晋升很正常。
　　不过，赵嘉宁可不喜欢这个问题。
　　老师笑笑，便不再多问。转而问其他的事，道：“你的文章写的确实不错，我想邀请你去校广播站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她没有答应，以学业压力大为由拒绝了。事实也如此。
　　老师也没有再为难她。
　　高二文理分科，短暂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文科。没了理化生，学历压力少了些，但文科班的竞争依旧很激烈。
　　分科后的第一次摸底考，赵嘉宁有些失落。原以为学了文科自己肯定能上年级前十，结果出人意料的，她只拿了年级第二十名，班级第七。
　　“还可以更好。”她给自己打气。
　　不知不觉就聊起了过去，她真的好久没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高二分科的时候，我们班来了一名转学生。遇见她之前，我总觉得现在的成绩配不上我的努力，见到她我才知道，真的是我还没拼尽全力，”
　　她彷佛一台永动机，对学习永远保持着百分百的热情，每门课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永远再举手，总有问不完的问题。赵嘉宁和她事班上画风完全相反的两种人，她总是闷着，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
　　后来上了高三，班主任特意安排了一节班会课，让同学们交流学习经验以及未来的打算。同学们都有些腼腆，毕竟梦想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若是说出口将来未能实现，难免以后会成为大家口中的笑柄，所以谁都不肯发言。
　　只有那个女生。
　　“我的目标是北大的法律系。”站在讲台上的她自信开朗，声音洪亮，笑容明媚：“我的父母都是律师，我从小就把他们视为自己的榜样，并且为之奋斗。”
　　她说起那个女孩，眼底泛起亮光。说完，还抬起头，朝他望了一眼。
　　他们竟然就这样聊了起来。
　　而他也很认真地在倾听她的废话，说了这么多脸上也没有丝毫不耐烦。可是她却说不下去了，她的高中实在乏味无趣。
　　可他却意犹未尽：“没了？”
　　赵嘉宁点点头。
　　“就没有男生偷偷喜欢你？”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
　　她嗔笑：“既然是偷偷喜欢，若他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
　　“那你呢？”你当初又是为什么不告而别？
　　她其实只是随口问问，这毕竟是他的私事，也没想让他真的告诉她。
　　往事历历在目。
　　他大哥沈砚林在美国留学时无意卷入街头枪击事件，他的双腿中弹，最后被截肢了。可是沈砚林天生高傲，失去双腿后的他患上了抑郁症，不久之后就在疗养院自杀了。
　　沈家痛失独子，董事会虎视眈眈，直到有人密报沈群芳的养子其实是沈群晰的私生子。
　　那也是沈砚池第一次见到他爸爸，沈群淅。
　　那天他们本来在讨论最新的一次月考成绩。
　　“小池，我的数学竟然考了117分，嘿嘿，这次月考我肯定能进前一百名。”
　　他其实早就知道她了，一直忍着没告诉她，就是希望她能自己去看。
　　“这次月考题确实不难。”他故意这么说。
　　“哪有你这样的。”她第一次拿到110以上，有些委屈：“你就不能夸夸我？”
　　“那你要我怎么夸你。小聪明...蛋?”这要求还挺为难人的。
　　“...为什么要加一个蛋啊！”她实在是不理解，发自内心地夸她就这么困难吗？即使是隔着手机在说话，沈砚池只是想想，也能脑补出赵嘉宁此时憋屈的模样。
　　“也不看看谁。”沈砚池拉长尾音道：“100斤的小胖球。”
　　这简直就是在她的雷点上蹦跶。
　　她千防万防还是让他知道了体重这件事，对于青春期的女生还说，没有什么是把自己体重展现在喜欢的人面前更为羞耻的事了。
　　“你竟然偷看我的体重！”
　　他可不是故意偷看的，只是他作为班长必须查漏补缺中考体检表时无意中看了一眼。不过100斤在他眼里确实不算太胖，也不知道赵嘉宁哪里这么大火气。
　　说到这里，赵嘉宁也记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拜谁所赐。”
　　那时候快中考了，罗阿姨每天换着花样地给沈砚池补身体，沈砚池还一度因为营养过甚在某次考试中流了鼻血。后来他就再也不想吃了，补品都进了赵嘉宁的肚子。
　　“我认真的，你那时候真的不胖的。”
　　赵嘉宁不相信，沈砚池无奈地说：“真的，骑自行车载你我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时候我还奇怪，是不是你偷偷跳车逃走了，可扭头一看，你人又好好地坐在后座上。”
　　这话说得有些离谱了，可是心里怎么这么高兴。笑够了，赵嘉宁正色说：“现在的你比过去的你可爱多了。”
　　要是时间能一直停留在那时候就好了。
　　只是他们还要长大。
　　“以你的成绩，一中肯定是更好的选择。但是，对不起，我不想去一中，我想留在三中。”她答应了要跟着妈妈的。
　　“那不就行了。”沈砚池对上哪所高中表示无所谓：“一中压力太大，我不喜欢。我们一起毕业，一起上高中，以后可以一起上大学。”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隐隐有些担心：“以我的成绩，我怕我们不能...”
　　后面的话沈砚池听不到了，彼时他打开了家门。家里鞋多了几双男人的皮鞋，罗阿姨一见他回来了，赶紧迎上来：“小池回来了。”
　　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客厅里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让她害怕，小心翼翼地趴在沈砚池的耳边说：“他们是找你的。”
　　无视那群人，沈砚池挂了电话：“姑姑呢？”
　　“沈砚池？”为首的男人见他回来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打量着他，非常满意：“是我的儿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砚池却没给他这个面子，面色冷淡：“我不认识你。请你从我家离开。”
　　男人冷下脸：“沈群芳平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沈砚池没有听他胡说八道，而是拨通了沈群芳的电话。那边沈群芳还在外出差，语气尽显疲态：“小池，我还在回家的路上，你要是饿了，就先用饭吧，不用等我了。”
　　还没等沈砚池说话，沈群淅先一步抢走了电话：“不用了，去老宅吧，我们在那里等你。”
　　沈群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声试探：“哥？”
　　沈群淅一声冷笑：“真是我的好妹妹，白给我养了这么多年儿子。”
　　没等那边再有动静，沈群淅挂掉电话。
　　他后来有请求父亲让他给赵嘉宁打电话，可是回应他的只有父亲那张冷漠的脸。
　　忙碌了一天，赵嘉宁是真的困了，不知不觉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把她抱到床上放躺好，再盖上被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腿蹲得麻了，沈砚池干脆就坐在地上，手轻轻地撩着耳边的那缕秀发。忽而窗外闪过一道五颜六色的绚烂，紧接着就发出‘砰’的一声，随后就是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天空。
　　不知不觉都12点了，已经是2020年了。
　　“新年快乐，阿宁。”
　　“晚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