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有风满楼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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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笼山脚下来了一个带着斗笠的清癯男子。
就在半柱香之前，元万顷又背着竹笈上了鸡笼山。自从有了上官迟从李绩那里拿来的令书，他就可以随意出入营门。这几天，几乎每天他都会跑到鸡笼山上去见那个彩衣姑娘。
渊秀妍早就到了，此时正眼巴巴的在等候。她本来准备了很多问题要问元万倾，可元万倾今天也有问题要问她。
“你可以跟我回大唐吗？”元万顷问。
李绩定下的十天已经过去了八天。再过两天，战端再起。首当其冲的就是眼前鸡笼山下的村镇。
“啊？”
渊秀妍嘴里此时正咬着一块馓子。馓子实在太脆，一口咬下去发出“咔擦”的声音，刚好遮住了元万顷说出的话。
“我说，你愿不愿意去大唐走走？”他重新说。
姑娘不说话，只是吃着自己手里的馓子。
“五十万大军兵发高句丽，直指平壤之势已成，渊男建覆亡不远了。”
“那我要回去。”彩衣姑娘说。
元万倾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要跟我的哥哥在一起，我爸爸去世前跟我说，他们是我的亲人。”
“你哥哥是谁？我们可以一起走啊。”元万顷心里很焦急。两天后的寅时，郭侍封会带十万水军从黄海渡水，等到渊男建的军队在黄海阻击他们时，李绩和刘仁轨就会带剩余四十万大军直扑鸭绿江，合围平壤。到那时，整个高句丽都会生灵涂炭，他见过李绩手下的虎狼之师，所到之处，但凡是渊男建的臣属，都会被杀。家眷以谋反罪充军。
更何况大唐兵将，对于献国投敌的渊男生，其实是从心底里看不起的。对高句丽的民众，自然更是嚣张的毫不避忌。军士抢掠财物，□□妇女之举屡禁不绝。
“她的哥哥是当今高句丽的大莫离支，渊男建！”一个沉稳的男声从不远处的路上传来。
两人回头去看，却见是一位清癯风朗的浅须中年人。他穿着高句丽武士衫，腰间别着一把长刀。
“渊正熙叔叔？”彩衣姑娘两口吃掉手里剩下的馓子，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把头埋到他宽阔的胸膛。
“哥哥他们还在打架吗？”虽说是自己跑出来的，可在异乡见到亲人终究忍不住心情激荡。彩衣姑娘说话已经带着哭腔。
她自从记事之时，就一直待在父亲给他建造的宫殿里面。她母亲生她的时候，府上来了刺客，以正在分娩的母亲作为人质，威胁父亲自尽。刚刚生下她的母亲，选择自己撞到了刺客的刀上。
那一夜过后，高句丽的大对卢渊盖苏文似乎一夜老了十岁。他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心事重重。三年后，就在他妻子的忌日，他带兵闯入王宫，杀死了当时的高句丽荣留王高建武，让高建武的侄子高藏担任高句丽的大王。也是那一年，他成为了高句丽的大莫离支，开启了独断专行的摄政之路。也是那一年，父亲的仇敌当着她的面杀了大她四岁的姐姐。
从此，她的记忆中就只有那一座高高的宫墙。她站在院子中间，看不到太阳从哪里升起，又看不到月亮从哪里落下。
这次她趁着混乱跑出来，看到了朝阳，看到了夕阳，看到了书上说的漫山遍野的花，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地，还有长长的小溪，深不见底却又清澈明亮的河。
鸡笼山下的茅草民居，住的都是天天劳动但又开心快乐的人。
外面有被唐军砍断了一只手的独臂大哥，和始终活在独臂大哥口中的漂亮嫂子，有会在泥潭里打滚的驴，有会上山追鸟的小黄狗。似乎以前只存在于她想象中的所有事情都在她跑出来之后亲眼看到了。可她突然思念起了逝世的父亲，思念起了只有每年冬至的时候才能见一面的哥哥，以及那个从小到大都一直保护着自己，明明是一脸和蔼，高兴时会满眼温柔的看着自己浅浅微笑，却被宫女和嬷嬷们在背后称为刽子手的高句丽第一剑客渊正熙。
渊正熙摸了摸彩衣姑娘的脑袋。微笑着说：“你回去劝劝他们呀，他们不听别人的话，但一定会听你的话。”
彩衣姑娘扯起渊正熙的衣服擦了擦眼泪，然后转头看向元万顷。
渊正熙这才抬眼看了看元万顷。狭长的双目射出一阵精光，吓了元万顷一跳。
“秀妍，这是你的长辈吗？”元万顷努力挤出一个看起来不那么紧张的笑容，询问道。他没想到，自己遇到的是渊盖苏文的女儿。
坊间传闻渊盖苏文是单雄信转世，天生与李唐有仇。他生时以一己之力独抗隋唐两位君主，可称枭雄。
他话音未落，渊正熙悍然拔刀，一刀鞘拍在了元万顷脸上。
元万顷脸上顿时肿了一大片。
“你敢直呼郡主名字？”渊正熙板着个脸，恶狠狠的盯着不知所措的元万顷。
元万顷捂着脸，看了看渊正熙，又看了看渊秀妍。
“我们现在就回家。”渊正熙说，然后拉起彩衣姑娘的手，就要带着她离开。
元万顷赶紧起身，拦在他们面前。
“唐军很快就会对平壤发起总攻，你现在带她回去，完全就是找死！”元万倾此时顾不得什么军机秘密，大声对着两人说。
“你是唐军中的人？”渊正熙收起那副凶巴巴的面孔，温和的说。
“大唐征东随军参事，元万倾！”
渊正熙看着这个一脸正气的年轻人，不禁失笑。
“区区一个参事，也敢起拐带我国郡主的心思。”他抽出长刀，架在元万倾脖子上:“唐军什么时候发动总攻？”
元万倾这才想起来双方的身份，心中暗骂自己鲁莽。
就在这时，几只飞鸟扑扇着翅膀从树梢飞走。一支羽毛从天上飘了下来，正好落在他们面前。
渊正熙忽然转头看向右边一座树丛，抬手扔了一枚飞镖。
一名大唐探子捂着胸口从树丛中跌了出来。就在同时，四面八方都涌出了跟他同样装束的人。
变故陡生之时，元万倾顾不得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第一时间跑到渊秀妍身前张开双臂，把她护在自己身后。
渊正熙见此情景，眼神由杀机凛凛变成落寞，再变得杀机凛凛。
“姑娘大了！”
他心下喟叹，然后对元万倾说:“带着郡主走，蒙上她的眼睛，她不能看见杀人。”
“你保重！”元万倾知道轻重缓急，带着渊秀妍就往山下走。
探子们并不急着追赶，而是举刀攻向了渊正熙。
渊正熙出刀速度极快。高句丽的刀刀身狭长，利于刺戳，多用巧劲控制。这种刀术并不避人多，仅仅几个呼吸之间的交手，这些探子就有四人倒地气绝。
眼见急攻无法奏效，站的最远的一名探子从胸口拿出一块竹哨，吹了几声。探子们听到哨声立即散开，再次发动攻势。这次他们的战术变了，从近身拼杀变为刀兵相接，一触即走。
狭长的刀能将灵活的优点发挥到极致，同时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不耐劈砍。
探子们不断的用刀向着他的刀砍去，不管有无建功都立即闪身退后，避免被他的刀尖刺到。
孙子兵法讲，十则围之。此时渊正熙四面受敌，不敢有丝毫分神。这些探子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不断骚扰，一旦他精神不足时，就是合而成擒的时候。
元万倾和渊秀妍终于来到山下时，却看见几名探子正等在此处。
为首的一身黑衣，圆领窄袖，腰间挂着一柄横刀和一支短笛。
正是上官迟。
“那不是你朋友吗？让她帮忙救救正熙叔叔好不好？”渊秀妍扯了扯元万倾的袖子说。
“傻丫头！”元万倾看了一眼这个不知道是天真还是傻的姑娘，摇了摇头说:“这些人就是她叫来的！”
“给你两条路，一条是带着高句丽郡主去军营领赏，另一条是死在这儿，记你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按我唐律，父子受死，家人流放！”
元万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抉择。他望了望渊秀妍，又望了望上官迟，出声哀求:“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她好不好？”
“这是战争，没有人什么都不知道！不信的话你问她，知不知道自己是哪个国家的人？”上官迟厉声喝止他的求情。
身边的几名探子瞬时拔出刀对着两人。只等上官迟一声令下，立马就要出手擒拿他们二人。
元万倾再次把彩衣姑娘护在自己身后，一脸决绝。
“想死？”上官迟愕然问道。
“你们都不用走了！”渊正熙的声音从山上传来，随即就有一只羽箭从林中射出，正中一名探子眉心。
众人看向鸡笼山，却见里面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提着刀，满身血污的渊正熙，另一个则是一名手里拿着弓箭，满脸笑意的温润青年。
“三哥哥！”彩衣姑娘喜出望外，用高句丽语喊了一声。
“渊男产？”上官迟看着这名温润青年，说出了他的名字。
“啊咧咧！你们唐人都叫我渊男产啊？这名字怎么听着总感觉怪怪的？还是扶桑人对我的称呼好听，叫渊龙长。”渊男产朝着渊秀妍招了招手，然后举起弓箭，对准了上官迟。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有风满楼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