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丧者[无限]》从0

45、清源山的秘密

　　关于清源山的秘密现在已经揭晓，剩下的，就是再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可是秦月觉得有点奇怪，那地方的秘密似乎和这次副本的主题没有任何关系，像一个完全独立在外的隐藏支线。

　　然而它是由那位安王世子刘萧所引出的线索，对方又是她进入游戏遇到的第一个人，因此她不能真将它当作和副本任务无关的故事。

　　现在的问题就是，她到底应该留下来守株待兔，找到刘萧再说，还是趁早出发，赶往清源山探查真相？

　　正在她犹豫之时，皇帝沙哑畏惧的声音响了起来：

　　“刘萧一向办事妥帖，朕本以为派出他便可尽早解决此事，未曾想到，就连他也身受重伤……好在，他到底是带回了一些线索。”

　　秦月眯了眯眼，并没有直接询问线索内容：“这件事他和我说过。”

　　“嗯？”皇帝惊讶地看了看她，目光微沉：“你是……丞相府不久前找回来的那位嫡出小姐？”

　　女性，认识刘萧。

　　这两点已经足以让皇帝做出如此推断。毕竟不久之前，是刘萧带着那位小姐一路回京，在途中二人可是一起相处了好几天。

　　这样的猜测让皇帝脸色在一瞬间转变了好几次。

　　虽然他并不怎么关心这件事，但也听皇后提过了，那位小姐是被农户收养，自幼在乡下长大，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拥有潜入皇宫挟持他的能力？

　　他既怀疑是自己猜错了，又怀疑是丞相在背后搞鬼。

　　偏偏此时，秦月一口承认：“没错，是我。”

　　帝王多疑，她承认得这么爽快，反而让皇帝更加疑心了。

　　一个蒙着面闯进皇宫的人，在完全没有暴露身份的情况之下，除非疯了才会承认自己是谁吧！

　　皇帝嘴唇抿起一条僵硬的线，在自己心里产生的各种怀疑中摇摆不定。

　　秦月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道：“与其浪费猜测我的身份，不如快点把你知道的一切从实招来。就算你猜到我是谁，又能拿我怎么样？”

　　说得没错——皇帝垂眸快速扫了一眼对方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无可奈何地在心中承认。

　　反正都到了这个地步，他再隐瞒别的信息也没什么用。

　　他想了想，说道：“刘萧带领的一队人马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他们到了清源山那边之后……”

　　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查山中异象，而是……在村中唯一的水井里投了毒。

　　皇帝眼神阴冷，透着上位者特有的残忍和冷漠：“那些知道真相的村民，绝对不能活下来。”

　　当然，前任县令一家也没能躲过一劫。

　　包括那两个巡夜的捕快，以及打更的更夫，都被秘密解决掉了。

　　至于在各处经人们口口相传的“无头县令”一说，就变成了一个被某位民间话本写手编造出来吓唬人的“故事”。

　　在刘萧的雷霆手段下，真正的知情者在两天之内全部被解决，之后他才带着手下上了山。

　　事后，刘萧带着重伤回京，向皇帝禀告了在山中发生的所有事故——

　　清源山中的确有诡异的动物，并且不止一只怪猴，还有野猪，异蛇，甚至是双眼猩红的飞鸟。

　　那些东西明显全都很不正常，刘萧等人身手不错又早有防备，所以没人受伤。

　　一行人渐渐深入，在大山之中发现了一棵形状怪异的参天大树。

　　皇帝说到这里，从之前拿出怪猴画像的地方又抽出一张纸来：“这是刘萧所画。”

　　纸张展开，上面画着一棵……

　　“啧。”

　　看清那棵树的模样时，连秦月都忍不住皱了皱眉——那树干至少有八人合抱那么粗，树干上有大大小小歪歪扭扭的好几个大洞。

　　那些洞一片漆黑，在雪白的纸张上，竟刚好组合成了一张痛苦扭曲的人脸。

　　类似人类嘴巴的那个树洞是最大的：在画纸上，刘萧还画上了几个代表着他们的小人。

　　那几个背影站在树洞旁边，竟然还比不上一个洞的大小。

　　皇帝的手指在“嘴巴”上点了一下，神情复杂：“他们进去了。”

　　从画纸上看，那只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树洞。而在现实中，那个树洞底部是空的——是一处看不到底的“深井”。

　　因为之前村民们就提过地动时听到的吼叫声像是从地底传来的，所以刘萧带人上山时准备了很多可能用得上的工具，因此一行人栓着绳子，从“嘴巴”陆续进入，一点点下落，直到双脚踩地。

　　这时候，没有人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在地底点亮火把后，他们发现前方竟然是一条秘密的暗道。

　　一行十人一同顺着暗道往里走，渐渐听见里面传来了很奇怪的动静。火光影影绰绰间，恍惚有什么东西正从前方向他们走来。

　　走在前方的刘萧是第一个看清的——好几个举止怪异的黑色人影，正从暗道另一头摇摇晃晃地走向他们。

　　这一刻刘萧等人并未意识到他们遭遇了什么，还以为这地底下藏了人。

　　直到双方距离渐近，对面的几个“人”忽然加快了速度，从快走变成狂奔，用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向他们冲了过来。

　　火光映照下，打头阵的刘萧率先看到了对方幽绿的眼睛和滴着涎水的獠牙。

　　他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刻下令让所有人后退，但已经有些迟了——那些“人”的速度明显快于常人，就连他们这些常年习武的都比不上。

　　于是，双方在下面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说是打斗，其实是刘萧等人单方面的反击：那些怪异疯狂的人手无寸铁，似乎唯一的目的就是用獠牙咬人，身上不论受了什么伤都置之不理，只一个劲地想咬人。

　　有两个手下在打斗中被咬中，对方毫不迟疑地撕下了他们的血肉，当场含在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他们竟然吃人肉”这个恐怖的画面令刘萧等人也忍不住感到了恐惧，他当即下令众人边打边撤，并在之后的打斗中发现了对付怪人的办法——砍掉他们的脑袋。

　　然而令人更惊恐的是，也许这打斗的动静太大，竟然从暗道内部又涌出了一些疯狂的怪人。

　　于是，在树井正下方，刘萧让其他手下先攀着绳索陆续撤退，他自己则留在了最后面为他们殿后。

　　也正是在这个期间，越来越多的怪人让刘萧身受重伤。

　　那两个被咬伤的手下没能逃出去，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攀爬的力气，只能等其他人上去后把他们拉上去。

　　可是等大家都爬上去后，他们俩还没来得及把绳子绑到身上，存活的怪人们就一拥而上，将他们活活咬死。

　　从这段描述中，秦月可以猜到一件被刘萧隐瞒下来的事——刘萧能活着回到京都，恐怕还要感谢那两个死在树井内的手下。

　　当时受伤的人一共有三个，他是伤得最重的，按理说最不可能活下来的就是他。除非……他是趁着他们被咬的时候率先爬上去了。

　　他明明是自愿留在最后殿后的，但当他浑身是伤、死到临头之时，终于还是怕了。

　　皇帝讲述着刘萧告诉他的事情经过：“就在他们刚离开那棵怪树的时候，清源山又发生了一场剧烈的地动。”

　　他们清楚地听到，从那棵树的“嘴巴”里传出了低吼声，声音非常遥远，仿佛来自极深的地心。

　　只是在这个时候，刘萧已经顾不上去管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因为在那地动山摇之间，附近的动物们纷纷涌现出来，一只只诡异的怪物肆意冲向众人，狂暴地对每个人展开猛烈攻势。

　　混乱之间，刘萧和手下们失散了。

　　他拖着重伤的身体，在山林间失去了方向，不知怎么糊里糊涂倒在了一片树林里昏迷过去。

　　事后他才知道，他是从清源山的另一面逃了出去，倒在了附近的小山上——也就是秦月进入副本时的那座山。

　　“朕所知的一切便是如此了。”

　　皇帝咳嗽了两声，并秦月用力掐过的喉咙又疼又痒，声音越来越嘶哑难听：“朕所言没有半句谎话。若与你所知内情有出入，便是刘萧对朕也有所隐瞒。”

　　秦月不置可否，又问：“既然刘萧已经受了重伤，你是不是又派了别的人去清源山继续调查？”

　　皇帝摇摇头：“朕的确派了人过去，但并非为了调查山中异象。刘萧不论才智还是身手都是万安国佼佼者，连他都出了事，短期之内朕如何再敢派人深入？”

　　他事后派了一小支军队过去，把清源山给死死围住了，严令禁止任何人出入，也不许那些士兵们上山。

　　本想等到刘萧养好伤之后，再准备齐全，多派些人手进去查探的，没想到刘萧就出了事。

　　秦月嗤笑一声：“没想到他出了事，于是你就派人把他全家都给杀了？”

　　皇帝面上闪过一瞬间的心虚，又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甚至有几分薄怒：“你在胡说什么？朕岂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且不说刘萧是因公负伤……他是朕的亲侄子，安王更是朕一母同胞的兄长！无论如何，朕都绝不会对安王一家不利！”

　　秦月慢慢点头：“哦，那就是狗派杀手去的咯。”

　　堂堂皇帝竟然受到如此侮辱，下意识张了下嘴想出声呵斥，又心虚地把话咽了回去。

　　秦月扫了他一眼，又说：“抱歉，不小心侮辱狗了。”

　　皇帝：“……”

　　他低哼一声：“朕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若是无事，就请这位女侠尽快离去！”

　　“不行，”秦月一口回绝，“我一出门，你就会马上派人追杀我。”

　　“……那你想如何？难道要出尔反尔，杀了朕吗？”

　　皇帝担心她真敢这么做，不得不耐着性子劝她：“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倒是天下太平，可朕若是死了，只怕就要天下大乱了！姑娘心善，应当不忍心看着万安国饿殍遍野，百姓们流离失所吧？”

　　秦月：“太子都十八岁了。”

　　皇帝：“……太子还小，难当大任，还需历练。”

　　秦月：“有多小啊？娶了太子妃还不够，现在可是连侧妃都定好了呢。”

　　皇帝一时语塞，干咳了半天才说：“留朕一命，朕保证不会派人追杀你。”

　　秦月觉得逗他很有意思，笑眯眯地说道：“连自己亲哥哥一家都杀，你说的话我能信？”

　　皇帝急了：“朕都说了，那不是朕做的！”

　　秦月挑了挑眉：“不是你做的，那你听说他们一家子死了怎么都不觉得意外？还一点儿都不伤心？”

　　“……”他无话可说，抿起嘴唇攥了攥拳头。

　　额角青筋都冒了起来，显然心里早就恨不得立刻把她大卸八块了。

　　他不说话了，秦月便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她打了个呵欠，开口道：“我留在这里，其实是在保护你。”

　　皇帝诧异地看向她。

　　她徐徐道：“刘萧没死，他一定能猜到是你杀了安王夫妻——等着吧，他绝对会来找你报仇。”

　　“不可能……”皇帝没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了几分颤抖：“皇后与朕说过了，他伤成那个样子，根本不可能……”

　　不可能从他派去的那些杀手手里活下来，更不可能还有能力会来找他报仇。

　　秦月笑了笑：“难道你就没想过，清源山上的那些动物为什么都会变成疯狂的怪物？被怪猴咬掉了头颅的那位无头县令，又为何会在半月之后自行从坟中爬出，甚至‘活生生’地在县城里乱逛？”

　　她顿了顿，捏紧他的喉咙，强迫他抬起头来，双目冰冷地与之对视：“虽然此事听来有些匪夷所思，可至少……瘟疫这种东西你该懂吧？”

　　皇帝瞳孔一颤，双目圆瞪：“你、你是说……那是一种像瘟疫般会传染的病？！”

　　秦月耸耸肩：“你可以这么理解。”

　　皇帝喉头一滚，艰难地开口：“刘萧……是被树井内那些古怪的疯子弄伤的。所以——”

　　“所以，他也在半个月之后变成了那种东西？！”

　　秦月歪了下头：“不，他比他们更厉害一些。”

　　她停顿片刻，一字一句道：“他不是那种只会咬人吃人的疯子，他还保留了智力。”

　　皇帝浑身抖了一下。

　　如果只是变成咬人的疯子，他并不需要害怕。但如果有智力，那就说明刘萧一定会回来杀了他！

　　他面如土色，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多疑：“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是在诈朕吧？”

　　“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秦月阴恻恻的笑了几声，凉幽幽地说道：“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皇帝闻言下意识地抬起眼皮，看向了她的眼睛。

　　就在这一瞬间，他眼睁睁看着对方那黑漆漆的瞳孔迅速变色，眨眼间变成了令人恐惧的猩红。

　　“啊……”

　　他忍不住尖叫起来，却被秦月及时掐住了喉咙，本来该是一声大叫，却变成了溢出喉腔的轻吟。

　　秦月的眼睛变回了正常颜色，等到对方看起来恢复冷静后，才开口问道：“现在还有疑问吗？”

　　皇帝浑身都在发抖，嘴唇抖动了好几下，才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月挑眉：“你还觉得我是人啊？”

　　皇帝吸了口气，重新换了个问题：“你，难道和树井中的那些疯子是同类？”

　　“你骂我是疯子？”

　　“……不敢不敢。”

　　他脖子缩了缩，虽然还是害怕，但心中也清楚这个女人似乎暂时没有要杀他的打算。

　　想了想，他问道：“如果刘萧要杀朕，你真的会保护我？”

　　秦月点头，承诺张口就来：“当然，放心吧，我拼了命都要保护你。”

　　“好……”皇帝脑海中闪过刚才那双猩红恐怖的眼睛，心知自己哪怕派出再多人，也杀不了这个怪物了。

　　于是，他选择相信她：“朕信你，你不必再掐着朕，朕绝不会喊人来的。”

　　秦月松了手——她不是相信他，是相信自己有面对任何危险都能全身而退的能力。

　　皇帝果然没有喊叫，虽然一条胳膊都断了，也没敢喊人传太医。

　　秦月又打了个呵欠，慢慢说道：“刘萧应该已经到了，但他动手的时间会在今晚。”

　　第一：刘萧不久前还是个人类，而且对皇宫有一定了解，知道这地方戒备森严，不会贸然在大白天往里闯。

　　第二：他昨天白天醒来之后杀掉了杀手，吃饱喝足却没休息，第一时间朝京都赶了过来，可偏偏僵尸都是白天睡觉，夜里比夜猫子还要清醒，白天却特别容易犯困。

　　所以，他有很大概率现在就躲在某个地方睡觉补充精力，等着夜晚潜入皇宫，杀了这个狗皇帝为父母报仇。

　　皇帝听了这话，暂时松了口气。

　　他本想说能不能派点人手过来保护他，仔细一想还是算了——刘萧那怪样子，要是被那些侍卫们看见，就真一点都瞒不过去了。

　　能在宫里当差的侍卫都是家境不错的，很多都是朝中大臣的儿子，他可不能全杀了封口。

　　之后，皇帝带着太监打扮的秦月离开御书房，回到了他的住处，叫来太医把断臂包好后，就在这里一直躲到了晚上都没有出去。

　　天色一点点黑下去，皇帝也越来越紧张。他被拧断的胳膊疼了一整天，脸色惨白得不像个活人，几乎跟秦月都没什么差别。

　　他擦掉额头不知因为紧张还是疼痛而冒出的冷汗，声音嘶哑地问道：“你确定……刘萧会来吗？”

　　秦月没有说话。

　　她站在半开的窗户前，目光遥遥望着斜对面的房顶。

　　浓重的夜色之下，一道身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从她发现的时候开始，刘萧已经在那里坐了五分钟左右。

　　对方应该也注意到了她，或许此刻二人正在遥遥相望。

　　“你在看什么？”皇帝察觉到异样，向她走了过来。

　　秦月回过头去，目光冷漠地扫过他的脸：“我有点饿了。”

　　皇帝一愣，不明白她莫名其妙地在说什么。

　　他张口想要询问，下一秒却忽然眼前一花。

　　当他看清的那一刻，秦月早已来到他面前，遮盖在脸上的布也被扯了下去。

　　尽管她漂亮得令人惊艳，皇帝却没有任何心情欣赏。

　　因为在这张惨白得像死人般的脸上，有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和森冷尖利的獠牙。

　　脖子传来剧痛的一瞬间，他正要大喊，却在张嘴之时忽地全身发软，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量。

　　那两颗獠牙仿佛拥有麻痹猎物的能力，让他意识清醒却毫无反击之力，绝望地感受着自己体内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向对方的嘴里。

　　秦月没有立刻杀掉他。

　　她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那屋顶上的人影。

　　对方似有所觉，迟疑片刻后忽然动了，几个闪身便来到了窗前。

　　隔着一面薄薄的墙，二人默默对视。

　　刘萧的容貌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只是皮肤明显白了好几个度。

　　他猩红的眼睛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半晌才出了声：“我们……是同类。”

　　秦月笑了笑，左手提溜着半死不活的皇帝：“呐，送你的见面礼。”

　　杀死父母的仇人就在眼前，刘萧目光一闪，身形一动便掠进了屋，猛地掐住皇帝的脖子，声音嘶哑地质问：“狗皇帝，我为了你一句命令出生入死，你为何要杀我爹娘？！”

　　可惜，此时的皇帝已经迷迷糊糊说不出话来了。

　　刘萧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因为答案很明显——为了斩草除根隐藏清源山的秘密，也为了坐稳他的皇位。

　　刘萧脑袋一偏，尖锐的獠牙立时冒了出来，在皇帝脖子另一边狠狠咬下。

　　等到他吃饱喝足之时，皇帝早已经没了气息。

　　秦月顺势把这新鲜尸体拉过来，就着自己之前咬开的伤口吸了几口血。

　　如此一来，皇帝的一部分记忆便到了她的脑子里。

　　他的确没撒谎，白天告诉秦月的那些信息都是真的。

　　秦月舔了舔唇角的血液，盯着刘萧的脸开口道：“你的仇已经报了，但还不知道自己为何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对吗？”

　　刘萧点了点头：“你知道？”

　　“不知道，”秦月说，“所以我要你帮我——带我去清源山。”

　　刘萧瞳孔一缩：“你想去树井里面？不行，那太危险了！”

　　“也许以前是危险的，但现在……”秦月笑了笑：“看来你还把自己当成人类呢——别忘了，我们和它们，已经是同类了。”

　　刘萧是亲历者，他很清楚，那些疯狂的“人”并不会互相残杀。

　　“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他听见秦月这样问，猛然抬头：“当然想。”

　　那就去吧。

　　于是两只保留着人类意识的僵尸，拥有远超人类的能力，在皇宫里肆意穿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悄无声息地离去。

　　次日清晨，整个皇宫都乱了套。

　　身上带着职位的各位玩家们第一时间收到消息赶往皇宫。

　　然而这明明应该是必须要瞒下来的秘密，却不知为何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街上一片混乱。

　　定国侯府的马车，便是在混乱的大街之上被人拦下了。

　　定国侯宋乔——玩家张扬急着进宫去看看那皇帝是怎么死的，没想到竟半道上被人拦住了去路，心里不禁有点烦躁。

　　他掀开车帘，刚要呵斥，却见马车前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对方展开双臂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粗布衣，像是个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最普通的百姓。

　　张扬皱了皱眉，开口问道：“怎么回事？你拦车干嘛？”

　　他是现代人，说话方式也有所不同，好在副本会自动纠正。

　　女人眉梢动了一下，随即扬了扬下巴：“民女有冤，请侯爷相助。”

　　明明是“请”，可说话的态度却实在不怎么好，仿佛能帮她是自己的荣幸。

　　张扬啧了声，摆摆手：“行行行，你先让开，去侯府等着，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他不敢把人赶走，毕竟这是主动找上门的NPC，说不定是他要做的任务之一。

　　女人似乎有点不满，但也没纠缠下去，只说道：“还请侯爷给个信物，否则民女无法‘去侯府等着’。”

　　张扬想了想，把身上的玉佩扯给了她：“去吧。”

　　反正不是他的东西，就算对方拿去卖了也没关系。

　　女人接了东西，立刻让了路：“多谢侯爷！请。”

　　……这么牛逼的普通百姓，要说身上没点任务他一百个不信。

　　张扬放下车帘，吩咐车夫赶紧加速。

　　宫里宫外都乱了套。

　　宫外是因为好端端的皇帝突然暴毙了，百姓们担心有人趁机叛乱，民不聊生。

　　宫里是因为……大家都亲眼看到了皇帝尸体，发现他的死状太过诡异。

　　但正如死皇帝所说：国不可一日无君。

　　慌乱的大臣们很快冷静下来，拥太子为新帝。

　　皇帝猝死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为了尽快稳定民心，一切都显得有些仓促：登基大典就定在了第二天。

　　在宫里换上新帝的同时，秦月和刘萧也抵达了清源山。

　　这山脚下还守着几百个士兵，将整个山都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入。

　　不过两人出宫之前，拿走了皇帝的令牌。所以什么都不用做，就轻轻松松的上了山。

　　刘萧带着秦月在密密麻麻的树林间穿行时，清源山的地动再一次降临。

　　起初只是有轻微的晃动感，随后震感越来越强烈，让两人连站都站不稳，不得不扶住附近的树干。

　　整个山头抖得天旋地转，大大小小的石块顺着斜坡往下滚，仿佛这座山都要被震倒了一般。

　　与此同时，一道来自地底深处的低吼声遥遥响起。

　　在来路上，秦月已经听刘萧说过好多次，可这是她第一次亲耳听见。

　　刘萧说，那是野兽的怒吼，是令人恐惧的怪物要从地底里爬出来毁掉这个天下！

　　他目光沉沉的说：“我有一种预感，若让它从山中出来，不止万安国……整个天下都将不复存在！”

　　可是现在，在秦月亲耳听到的这一声低吼里，她只听出了浓厚的痛苦。

　　在这道声音传入耳中的一瞬间，她的脑海里瞬间被家人们的模样填满。

　　爹娘和姐弟，以及许多秦家家仆，被城主挟持着跪在地上，遥遥望着她的那一幕近在眼前。

　　思念，悲伤，无能为力的痛苦……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混在这一声来自地底的低吼之中，如有实质般包裹了秦月。

　　忽然之间，她的头部传来一阵无法忍耐的剧痛！

　　猝不及防的疼痛让她难以抑制地大叫了一声，同时双臂一软松开了抱着的树干，身体在强烈的震感中重重摔在了地上。

　　钻心的剧痛让她连起身都办不到，哪怕强忍着不再痛呼，也忍不住从鼻腔溢出一声声极致痛苦的呻.吟。

　　刘萧见状连忙过来扶她，口中大声询问着她的情况，却得不到一点回应。

　　直到山中的低吼声消失。

　　秦月浑身乱糟糟地被他扶起来靠在树边，眼神有些涣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缓了将近两分钟，她才终于缓过劲来。

　　“你还好吗？”刘萧见她好些了，一边轻声询问，一边伸出手想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

　　秦月下意识抬手阻止他这过于亲密的动作，声音沙哑地说道：“没事，继续带路。”

　　刘萧讪讪地收回手，抿抿唇，指了个方向：“这边。”

　　他没料到秦月对他竟然是这样的态度，还以为相同的境遇会让她也生出与他一样的好感。

　　秦月不言不语地跟在他后面，两道残影在树林间快速闪动，以最快的速度赶向目的地。

　　前方的树木渐渐稀少起来，直到这时他们才第一次见到山里那种诡异的动物。

　　只不过这一次，那些疯狂的动物不再对他们发起攻击，反而像看到同类般无视了。

　　这也让刘萧彻底放了心。

　　随着树木越来越稀少，山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明亮，但不久之后，秦月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片非常阴暗的区域。

　　刘萧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她：“到了……就是那里。”

　　那片阴暗的区域正是那棵仿佛长了人脸的巨树，它的枝叶挡住了附近所有光线。

　　秦月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复杂，便说道：“不想去的话，你现在就先走吧，我自己进去就好。”

　　虽然刘萧已经不再是人类，也不必害怕树井里的怪人，但毕竟有之前的阴影在，不想进去很正常。

　　他犹豫了一瞬，摇摇头：“无妨，我陪你。”

　　秦月啧了声：“怎么就变成陪我了？世子，好好说话，不要做油腻男。”

　　曾经是古人的秦月在这一刻深深感受到了“现代词汇”的优点。

　　就是不知道转到刘萧耳朵里会变成什么样——估计不太好听，因为他脸色很难看。

　　刘萧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改了个说法：“我想去。”

　　秦月不再说话，身形一晃，两个瞬移便抵达了那棵人脸怪树之下。

　　巨大而扭曲的人面近在眼前，她停在“嘴巴”外面，像是站在了一颗巨人的头颅旁边。

　　附近有一些难闻的气味，和刘萧身上的很像，但没那么浓，应该是从地井内部传出来的。

　　在二人赶路过来的途中，秦月对他僵尸的特性已经有所了解：他拥有短距离瞬移的能力，但无法像秦月这样通过吸食人血获得记忆，也闻不到“同类”血液的臭味。

　　她绕着这棵诡异的大树走了一圈，没什么特别的发现，于是来到“嘴巴”前，捡起一直垂吊在洞口没被收走的绳子，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稳稳落地之时，秦月才知道原来自己从高处坠落也不会受伤。在坠下的过程中，她感到自己像羽毛一样轻盈。

　　刘萧还没有习惯自己的新身份，抓着绳子从上面小心翼翼地滑了下来。

　　这个过程中，秦月已经看到了脚边惨不忍睹的尸体。

　　应该就是之前死在这里的两个刘萧的手下——他们变成了破烂不堪的烂泥，腐烂的肉渣混杂在一起，几乎看不出人形。

　　虽然下面没有光亮，但秦月视力极好，清楚地看见那些烂肉都有被咀嚼过的痕迹，像是被人嚼完又吐出来的。

　　大概是因为僵尸只喝血不吃肉吧——过多的低等僵尸面对极少的猎物，没办法排着队从脖子那里一人一点地吸血，于是混乱地抓住猎物啃食，吞掉肉里的鲜血后，吐出剩下的肉渣。

　　秦月没有多看，在刘萧尚未落地时就转身向通道深处走，转头的一瞬间，看见地上还有一只腐烂的鸟类尸体。

　　下方的道路很平坦，明显是被人工挖掘出来的。

　　一条笔直的暗道不知通向哪里，但她能闻出来，越往里，那臭水沟似的味道就越浓。

　　她加快速度，在通道里迅速飞掠，很快便听见前方传来了奇怪的动静，随即发现了两只游荡的僵尸。

　　它们慢悠悠地转过身看向她，两只绿油油的眼睛像躲在暗处窥视的老鼠。

　　秦月停了下来，听见了身后刘萧追上来的声音。

　　他停在她背后：“怎么了？”

　　秦月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问：“你有很重要的事情隐瞒了皇帝，也瞒了我，对吧？”

　　来时的路上，他把对皇帝讲过的故事也将给了她，几乎没有出入。

　　可是秦月早在听皇帝讲述时就知道：这些低级得连自我意识都没有的小僵尸嘴里，不可能诞生出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高级僵尸——刘萧。

　　她看着眼前那两只对他们毫无恶意的僵尸，慢慢说道：“已经到这里了，你还要继续撒谎吗？”

　　刘萧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真的很聪明……好，我告诉你。边走边说吧。”

　　上一次在暗道遭遇袭击时，他让其他手下引开了那些“怪人”，而他自己则带着两名手下，找准机会越过它们，顺利进入了暗道里。

　　之后的路上一直很安全，直到暗道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道向下的阶梯。

　　石阶非常非常长，他们扔下去的石头过了好久才传出落地的声音。

　　但已经到了这里，他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秦月和刘萧，已经来到了石阶上方。

　　“这下面……真的很危险。”

　　刘萧声音里还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后怕：“那里有很多像我们一样的‘东西’。”

　　当时他和两名手下都没料到，在石阶最下方，竟会是密密麻麻的“人”——当他们走到石阶末端时，映入眼帘的，是藏在黑暗里的、数不尽的红色眼睛。

　　三人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转身逃跑。

　　那些拥有红色眼睛的“人”似乎很久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了，三人向上逃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有东西追上来。

　　刘萧忍不住回头去看，却在那些红色的眼珠子之间，扫到了一只有着金色双眼的飞鸟。

　　之后就是三人与“怪人”的一阵缠斗。

　　但不论他们身手怎么样，在那些速度极快的僵尸面前都不值一提。

　　刘萧不想死在这里，眼看快要撑不下去了，便直接卖了队友——他一刀砍在了一名手下的大腿上，在另一人反应过来前把人推向了后方的僵尸堆里。

　　由于通道不怎么宽敞，那两名手下的身体阻拦了穷追不舍的僵尸，才让他得以顺利逃出，却还是身受重伤。

　　当他攀着绳子上来时，那只金色眼睛的飞鸟扑过来啄了他一口，并被他反过来一口咬掉了脑袋。

　　他出现在秦月进入游戏的那座山上也不是因为迷路，而是逃出树井后害怕被“怪人”追上，故而慌不择路跑到了那里。

　　对皇帝隐瞒这部分信息的原因是……没有原因。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让他不想被任何人知道那地底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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