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三十七年》》毓玖七岫

11、第四年（壹）

　　还没过完年，这天地就变了个模样。

　　先是南方来了场大震，逃灾的难民不计其数，更有许多人早已被留在了那片寂静之地。

　　没过两天，北方的海冰裂的七七八八，风浪大到了一两丈高，到处被各种异象笼罩。

　　“师弟，我后日启程，和顾陨臣顾兄一起去北海寻找蛟龙的行踪。”

　　“这位顾公子是何人 ，为何从未听师兄提起过他。”

　　“去年的时候我令饵丙去找游侠异士取蛟血，唯有此人说自己有能力拿到。近几日，他的星盘卜得北海有蛟龙的气息，我打算和他一起去一次，多少也能添几分胜算。”

　　“我能见见顾公子吗？”莫安悔沉思片刻，问了一句。

　　“没问题，正好今天晚上我打算在偏厅设宴，你到时候一起去就能见到他。”

　　莫安悔正想着这顾陨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身上的半途便有了异动。

　　平时为了方便，莫安悔习惯把半途幻化成腰带束在腰上，今日半途却突然自己退落，莫安悔的衣袍也散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莫安悔进到寝室找到平常的腰封穿戴好，便打量起还无端开了几朵白花的半途。

　　莫安悔将半途握在手中，仔细地摩搓着青翠的茎蔓和那几朵花，闻着手上沾染的气味，好像多了一丝荼蘼的气味。

　　这半途中从未加过与荼蘼花有关的材料，不管是叶子还是花瓣儿，甚至一滴荼蘼花上的露水都没有粘过。现在突然出现这种气息，不由得让莫安悔疑惑。

　　去年的时候，找到重塑肉身的方法便是在一个荼蘼花开的极好的夜晚，今日又是闻忆迟打算出去寻找至关重要的蛟血时候，它这一丝气味莫安悔也不知道是该喜悦还是担忧。

　　过了近半个时辰，半途还是这个样子。开着几朵不同寻常的花，散发着不属于自己的气息，甚至在院落外边有人路过的时候还恐惧般的轻颤几下。

　　莫安悔也被它这副模样给感染了，开始觉得闻忆迟此行怕不是凶多吉少。

　　倒不是闻忆迟实力不行，关键是这取蛟血这种东西着实太过危险。一来蛟龙行踪罕见，出世必有大祸；二来蛟血必然是从活蛟身上取出来的才有药效，而蛟龙好斗，怎会让人在死之前近他的身呢？还有就是这顾陨臣，也不知道是师出何人，能有星盘必然不是寻常仙门，但是卜算之士少灵力强盛，也没听说过哪位术士可以将星盘作为武器的。可是他居然能算出蛟龙的气息，怕也是造诣不浅之辈。

　　莫安悔就静静地在院落的海棠树下坐了两个时辰，直到门外有人来请他去偏厅赴宴才回过神来。

　　看着半途依旧一种瑟瑟发抖的模样，莫安悔将它变小当做镯子缠绕在手腕上。

　　少年骨骼分明的手腕上缠着一条墨绿的藤蔓，还开了几朵妖冶的花，这个场景不由得让门卫候着的小厮心下一惊。

　　“广枫君，少爷他们都在偏厅等着您呢。”

　　“我知道了，你带路吧。”

　　到了地方，宴席也就两三桌，大概也就是为了给后日启程的二人践行才举办的。觥筹交错间，莫安悔看清了那张陌生的脸。

　　那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子风流之气，不沉稳但也不放肆，与人交谈间总是嬉皮笑脸的，但是一安静下来却让人望而生畏，有无名的压迫感。再看他的衣服，不是闻家的客卿穿着，倒是颇有些异域风情。手腕上是皮革的护甲，镶着几颗不算光亮的铆钉，胸前大概是几串珊瑚石，手指间闪着银丝独有的光芒。面容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凶险，倒是一双狐狸眼算得上令人过目不忘了，只是这种长相配上这身鸢色装扮，像极了游历人间的鬼差。想到这，莫安悔好像突然明白了他的身份。

　　“想必这位便是闻名遐迩的广枫君了吧，少年英才，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认识一番呢？”

　　思索间，顾陨臣便端着小小的琉璃樽来到了莫安悔的面前。

　　“大人何出此言呢？能与您结交是我的荣幸，以后还望大人多多关照。”莫安悔心中打定主意，这种长相和穿着必定是从地下而来，恭维些总归没错。

　　莫安悔清晰的看到顾陨臣的眼睛微眯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莫安悔会对他是这种称呼，也不确定莫安悔到底看出了些什么。

　　“哪里哪里，顾某人不过是一界莽夫，怎能担得上广枫君的一句“大人”呢，倒是希望广枫君可以多多关照在下，以后在下的路可好走些。”

　　莫安悔听出来了顾陨臣的弦外之音，看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出处，但是又需要一位能帮他打通关系的人。听到此话，莫安悔只得应道：“定不负所托。”

　　一场宴席很快就散了，莫安悔早早的洗漱就寝，大概猜到了半夜是没空睡觉了。

　　果不其然，躺下没一个时辰，莫安悔就又见到顾陨臣了。

　　不过，这次见到的人是在梦里。

　　不是晚宴上见得那身鸢色衣衫，这是套红的张狂肆意的绯色长袍。银色的发冠和发扣，玄铁的护腕和小指上墨玉的戒指，莫安悔当下便明白自己将他的身份猜的太过普通了。但是令人奇怪的是，他的脚底也是布满了铁索，像是要将他固定在那个孤零零的帷幔里。

　　“顾公子。”莫安悔换了一个称呼，宴席上的“大人”不过是一个试探罢了，现在看到顾陨臣这副装扮也明白这不是他能窥伺身份的人。

　　“广枫君，你是知道我会来找你的吧。如你所想，我并非来自那人间，但也不是从地中所出。你既然猜到了一些东西，那就知道该不该说。我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你帮我这个，我保洛小公子的灵魂在你们进行分离前不死不灭。”

　　这个口吻，根本不像是在和莫安悔商量，而是在通知。

　　“后日我与闻公子便启程去捉拿那只为祸人间的蛟龙，我希望你也跟着。最好带着你的那只狐狸和长鞭，就当我送你点儿东西。”

　　莫安悔在他开口的时候根本不敢抬头看，听到“捉拿”二字心中却也放心了不少。想必顾陨臣的能力对付蛟龙是绰绰有余，多几个人一起反而是为了掩盖自己的锋芒，至于他的这些安排，莫安悔除了应下别无选择。

　　等到顾陨臣一走，莫安悔就从榻上惊坐起来，身上细密的汗水已经浸透里衣，梦里显现不出来的，现实中的身体倒是反应的完完全全。

　　趁着夜深人静，莫安悔悄悄地走向假山后的温泉稍作清洗，却也是再无睡意。

　　“他到底谁是？”

　　从“顾陨臣”三个字查起肯定毫无收获，这个名字只不过是那个人信手拈来的一个符号罢了，怎会透露出什么信息呢。明明让自己感受到了阴冥的气息，却不是地中所处，实乃奇怪。再者，他点名让黎安和半途一起去猎蛟，还一副施舍般的语气，颇像一个久居高位的神。但是在莫安悔的印象中，神都是不染纤尘悯怀众生的形象，这不似神反类妖魔的红衣也着实令人奇怪。

　　抬头看向天空，今日倒是一颗星星也没有，唯有一轮朗月挂在南天上。

　　莫安悔思索许久，也未曾捉住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熟悉感，反而再次问到一股细腻的香气。

　　“半途？这怎么全开了！”莫安悔猛地看向手腕上的长鞭，细细密密的白花开满了藤蔓，夜晚降下的霜也未曾阻拦香气的散发。

　　莫安悔将半途取下，恢复到原来的大小，看向手柄的底部，那里有一个银色的徽印。

　　这是锻造师留下的，如今它在夜色中发出莹莹光亮，大概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才会有这种不同寻常的表现。

　　“你的锻造师是师祖的一位故人，这顾公子可曾是那个时代的人。”

　　莫安悔的师祖喜爱游历四方，结识了很多奇人，算来从师祖仙逝到现在也有近千年的时光了，这个顾陨臣要真是师祖认识的故人，那就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