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之外》CunningKiddy

9、两面三刀

　　五皇子的母亲王淑妃恃宠而骄，为人跋扈张扬，屡屡在皇后面前无礼，皇后不愿与她争执，从来都是能避开就避开，偏偏她的含英殿离御花园最近，静梧若是去御花园，总是能碰见她，自从几年前碰见她被她挖苦之后，静梧也不愿意多去了。

　　今天静梧心情欠佳，就带了彩鸾出来散散心，说皇后宫中植满了松柏，看久了多少有些乏味，总不至于偶尔出来这一次，偏就碰上个瘟神了。

　　许久不来御花园，园中景致似乎与从前有不同，廊前遍植菊花，观鲤池中的鲤鱼也好像多了好几头，静梧与彩鸾一时兴起，在园中流连了许久，这时，来了个模样清秀的内侍。

　　“奴家见过李小姐。奉五皇子之命，特意来问问小姐，前些日子在猎苑，是不是丢过一方手帕？”

　　“正是，可是五皇子捡到了？”

　　“是，殿下说，先遣奴家来问，若是小姐的，还请小姐随奴家一同去取。”说着，内侍朝对岸一指，静梧和彩鸾顺着看过去，在观鲤池对岸的亭子里，五皇子正遥遥望着这边。

　　静梧和彩鸾跟着这个内侍，绕过观鲤池来到五皇子所在之处，只见五皇子斜倚着栏杆，一手拿着折扇，一只手正把玩着什么东西，静梧过去一看，正是自己前两天丢的手帕。

　　听见静梧过来，刘琮挑逗似得抬了一下眼，然后就继续打量起了手中的帕子。

　　静梧便笑着向他走过去，“多谢五哥拾到了我的手帕，承蒙费心了。”然后伸出手欲拿回自己的东西。

　　“诶？”五皇子一个侧身抽手，将手帕拿得离静梧远远的，“李大小姐怎么来了就拿人东西？这帕子是我捡的，你怎么证明它是你的呀？”

　　静梧不甘示弱，走近过去，直看向他的眼睛里，“手帕上绣着一对鸟儿，还有一角绣着个‘梧’字。”

　　“世上鸟儿多了，什么鸟儿？”

　　“相思雀。”

　　话音一落，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有些暧昧，刘琮轻笑了一声，低头佯装瞟了一眼帕子，“果然是相思雀，看来这帕子确实是妹妹的。”

　　可是他虽然这么说着，手却没有要将帕子递给静梧的意思，只是张开手让帕子平铺在手上。于是静梧伸出手去拿，但并不是抓住帕子的一角，而是将整只手都覆在刘琮的手上，停顿了一下，又慢慢地撤回来，这才拿到帕子。

　　隔着薄薄的一层帕子，她能感觉到刘琮手掌皮肤的温热，也能感觉到在自己的手短暂的停在他手上的时候，他轻轻地握了一下。

　　于是两个人默契地各自向后退了一步，静梧转身走到栏杆边上，低头看着池子里的鱼。刘琮则对彩鸾和来时的那个内侍说，“你们俩去取些鱼食过来。”

　　两人一走，周围就只剩下静梧和刘琮了。

　　没了旁人，刘琮一副坦然的样子，似乎是觉得不必再遮掩，径直走到静梧旁边，衣袖有意无意地碰着静梧的，问道，“几年前也是在同一个地方，我冒犯过妹妹，惹了妹妹不开心，今日难得有再与妹妹独处的时候。”

　　静梧转身笑道，“几年前什么事情？妹妹早就不当回事了。五哥是陛下最钟爱之子，又生得英俊，人品风流，是京城之中多少官宦女子的春闺梦里人，从前不得见只是因为不得空，今天当然要把握机会了。”

　　几年前刘琮的话静梧没有忘，只是如今想来滋味已经大不相同了，她也仿佛明白了，也许皇帝最喜欢王淑妃母子，或许并不是因为相貌，而是因为他们比别人更能体察人心的脆弱之处吧。

　　听了这话，刘琮更得意了，一把打开折扇，半掩着脸靠近静梧的耳边，轻声说，“你说这话，也不怕叫我那太子哥哥听了去。”

　　静梧看了他一眼，转过身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初入宫时，我不过十三岁，懵懵懂懂，稀里糊涂，定然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哥哥从前教训得是，我是不该深陷其中，也该为自己谋划。”

　　“从前东努尔只是一些零星的小部落，根本不足以对沛朝造成什么威胁，现在的东努尔王统一了东努尔各部，努尔人的力量越来越强，所以陛下看重我父兄，我自然不需要什么事都听命于皇后了。”她的眼神似乎长了钩子似的勾住刘琮，“皇后几次暗示陛下为我和太子赐婚，陛下都没应允，如今又多出一个高玥，太子殿下为了自己的位置，自然是要拼命争取的，五哥，你说，我是不是也该自己打量打量，另谋高就了？”

　　“哈哈哈。”五皇子笑着朝静梧走过来，“看来太子哥哥的美人计没能奏效啊，听说前几天妹妹还同太子闹了些不愉快，仿佛……是为了些鸟？”

　　“是啊，他一大清早送了一对鸟儿过来，叽叽喳喳吵得人不能安眠。”

　　静梧与皇后同为李氏女，要说静梧这么简单就转而投奔自己，刘琮多少是有些疑虑的，便继续试探道，“要我说，二哥是当真心疼妹妹，才会纵得妹妹因为这种小事和他置气那么久。”

　　静梧听了这些话，似乎是有些怒意，“是他以为我是因为这种事生气！他什么时候真正明白过我的心思？在猎苑，我看见林子里的鸟，说喜欢，想去看看，他就给我送来一大堆鸟！可是，可是……”

　　她的眼神忽然有些黯淡，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我是想起了自己，他越是不明白我为什么生气，我就越觉得，在他眼里，喜欢就是拥有，是关进笼子里不要放开，我就越是想离开他！在旁人眼里，他对我是不错，可他做这些只是为了我是将军之女罢了，他对我越好，我就就越觉得虚伪，恶心。”

　　终于，她停顿了一会，“若是虚伪的感情，我宁可干脆不要。”

　　刘琮走到静梧身边，伸手揽住了静梧的肩膀，轻拍着抚慰她。静梧侧头去看他，看向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似乎从中看出了一丝怜悯和柔情。

　　有一瞬间她很感激那份怜悯，因为那是她在宫中不能多见的真正的同情与理解，四年前她拒绝了，但是今天她越发感受到这份同情的可贵。但是下一刻，她就推开了他，因为她心里觉得，自己是配不上这份同情的。

　　过了一会，五皇子又说，“妹妹今日忽然与我说这番肺腑之言，毫无预兆，我真是心里不安。”

　　静梧在宫里待了四年，虽然众人都知道与太子最亲近，但与其他皇子都算不上生疏。可见这五皇子，虽然在诸皇子之中，一贯行事是最轻浮莽撞的，但也还有相当的警惕之心，

　　“宫里谁不知道陛下最宠爱五哥？我要是不想再受皇后摆布，当然是投奔五哥，怎么，五哥不想与我联手么？难不成就满足于将来做个小小王爷？”

　　这理由自然很说得过去，毕竟在宫里，要是有谁说自己是心悦谁所以要和谁联手，听起来都像是蹩脚的假话，反而是赤裸裸的趋利而来，更让人觉得可信。

　　刘琮也知道，静梧在宫里养了这几年，是几位皇子眼中的香饽饽，只是一直被皇后看得紧紧的，若是她真有心和自己联合，自己可万万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要知道赢得了她，可就是赢得了北府几十万大军。皇后和太子一直视自己和母妃为眼中钉肉中刺，待父皇百年之后，自己和母妃说不定会落得刘如意和戚夫人一般下场，所以，他也不愿意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但是，父皇也授意我去追求那个高玥了，我又为什么要选你呢？妹妹，你可知道为什么高修忽然就将独女送了过来？”

　　“听说，与丞相也有关系。”静梧回答道。

　　“妹妹果然消息灵通，这丞相乔元傅也是巴蜀人，而且他的次子乔靖尧与高玥年纪差不多，都到了议婚的年纪，前不久，父皇听说高乔两家有意结亲，妹妹你要知道，这两家结亲可意味着什么！所以，父皇的意思，是把宁康许配给乔靖尧，然后再让太子娶高玥。”他向后往栏杆上一靠，打趣似的说，“只可怜了我那妹妹哟，京城里谁不知道乔靖尧是出了名的风流公子？”

　　静梧听了这些，皱了皱眉头，转身思量了一番，问道，“朝廷可知道如今勃侯在巴蜀地区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自然是不容小觑，只是……”五皇子略微迟疑，“勃侯每年向朝廷汇报的数目都不多，想必是有意隐藏，而具体的兵力粮草，朝廷这些年也并未真正打探清楚。”

　　“那就是了，”静梧想到，“勃侯原先预备和丞相联合，自然是为了朝廷中能有自己的人，可陛下一向他传达联姻的意图，他就马上放弃了乔家，可见，比起与乔家联姻让陛下忌惮，他更希望用女儿换取朝廷的信任，说明他在巴蜀经营这些年，实力仍未达到可以真的与朝廷相抗衡的地步！”

　　听了这番话，刘琮收敛了刚刚戏谑的脸色，只见静梧又转身面向自己，正色道，“所以，五哥自然应当与我联合，到时即便是太子真的如愿娶到了高玥，在朝廷上，我父亲说话的分量，依旧是大于他勃侯的。另一面，说来也惭愧，皇后意图撮合我与太子，宫中人尽皆知，想比高姑娘很快也会知道，五哥追求高姑娘的胜算也很大呢，到时候北有我父亲，南有勃侯，再加上陛下的偏爱，太子之位，怕不是要易主了？”

　　这时，彩鸾和那个小内侍回来了，静梧与五皇子自然停了刚才的话题。静梧拿过鱼食，向池中投去，池中的鱼立马都聚了过来，红的、金的、白的，煞是好看，看着这种生机勃勃的画面，静梧情不自禁笑起来，转身去拉彩鸾，“彩鸾，你看，你觉得哪头最好看？”

　　“红色的，我觉得红色最好看！”彩鸾也很高兴，那头大红的鱼在离亭子最远的地方，她伸手抓了一大把，用力远远地抛过去，想要喂给那头大红色的鲤鱼。

　　五皇子也走过来，向池中随意丢了一把鱼食，说道，“你们女子多喜欢红鲤，男子则偏爱黄鲤，有天家风范、王霸之气。”

　　“看来，五哥也是志存高远之人，不过静梧一介女流，仅仅是觉得这些鲤鱼好看罢了，这当真是个好地方，静梧以后，定会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