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之外》CunningKiddy

52、纳加

　　从万花楼出来，彩鸾便追上来问，“公主，那女子既然想出来，咱们为何不直接赎她？”

　　静梧一下子愣住了，她刚刚甚至未曾想过这个问题，反而觉得说不定以后可以继续找这个牡丹打听消息。换做从前，见了身世如此凄惨的同乡人，她一定二话不说，要施以援手的。这时她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变得自私冷漠、攻于算计，眼里不再有他人的苦难，只有自己的得失。她转过身，回头看向万花楼的门口，那里面盛满了名为美丽的痛苦，可她竟没有察觉到。

　　所以，要回去么？要回去当机立断将那女子赎出来么？

　　静梧犹豫了一会，可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静梧！”

　　是哈日夫。他见静梧这身打扮，便知道她不想表明自己的身份，所以直接叫了她的名字。

　　静梧循声回过头，却看见哈日夫旁边还站着伊德勒，心情顿时变差了。

　　伊德勒一见静梧，便做出轻蔑的表情，又抬起手搭在哈日夫的肩膀上，哈日夫正欲向静梧行礼问候，却被伊德勒牢牢锁住，动弹不得，只能流露出尴尬的神情。

　　“呦，这不是王妃么，怎么穿成这副模样，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伊德勒说

　　“怎么，我随便出来玩玩，也要经过王子的同意？穿成这样，自然是为了方便，哪里像王子，恨不得带几百个随从，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样出来，又有什么乐子？”静梧回答，“倒是二王子……跟在后面活像个跟班，这乔装才没有破绽呢！”静梧看见哈日夫跟在伊德勒身边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总是来气。

　　哈日夫一听，忙努力直起身子，又想往前迈一步挣脱伊德勒的胳膊，却被伊德勒一把抓了回来，“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用不着王妃操心。”伊德勒说，“你要知道，平时无论你怎么拿花言巧语哄骗我这个傻弟弟，你都是个外人。”

　　静梧心中一沉，她确实有这种感觉，那哈日夫无论平时怎么和自己表忠心表爱意，对努尔王和伊德勒总是恭恭敬敬的，让她不放心。可哈日夫还是努力挣脱了伊德勒，“大哥，别说这样的话，你和王妃何必总是一见面就吵架呢？”

　　“谁和王妃吵架了？我会和一个女人一般见识？”伊德勒答道，“我不过说个事实罢了，提醒她一句，免得她忘了！”

　　哈日夫正欲说话，却被静梧打断，“好了！”静梧有些气恼，“多谢王子提醒，你们兄弟的事情，我以后少插嘴就是了。”然后她转身朝彩鸾和王庆说道，“走，回去！”

　　哈日夫见静梧有些生气，便想说些什么活跃气氛，“别走呀，再多逛一会吧，你们刚刚从哪出来？”

　　还没等静梧回答，伊德勒倒先答上了，“你没看见么？旁边就是万花楼，咱们王妃装成男人，去逛这种地方了！哈哈哈哈哈！”

　　静梧看伊德勒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当真，不过就是想贬损静梧罢了，所以也装作随意地说，“我看是王子们想去吧。”她顺便白了哈日夫一眼。

　　“不是不是！大哥就是带我们过来吃顿饭。”哈日夫在一旁急忙摆手解释。

　　“吃饭？那么多有名的酒楼不去，来这吃？”静梧说，“不过也对，秀色可餐。”

　　哈日夫还想解释，却被伊德勒直接打断，“是啊！我们几个男人来这找找乐子，跟王妃有什么关系？”说完，他走进静梧，“不过我倒能理解，毕竟咱们也是做过夫妻的。”

　　“你！”

　　伊德勒这人实在恶心，他越是发现静梧在意，越是喜欢拿这件事刺激静梧。

　　可他也的确成功了，本来还寸步不让的静梧顿时心中更加充满愤怒与尴尬，只要一句话，她就能被轻易地拉回到那呼啸着阴风的山谷里，在寒冷中冻僵了身体动弹不得。此时她就是这样一幅一动不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窘态。静梧突然才明白，无论她平时多么努力经营，营造出的强大不过是一种假象，她早已充满裂隙的身体，依旧是一碰就碎的。

　　“你干什么？”彩鸾见状，冲上来拦在静梧和伊德勒中间，“休得无礼！”

　　“你算什么东西？”伊德勒完全没把彩鸾放在眼里，反而是她越要拦，伊德勒越要对静梧怎么样。他一把推开彩鸾，力气又大，险些将彩鸾推倒在地，还好王庆在后面接住了她。不仅如此，他又伸手抓住静梧的胳膊，“王妃，快管管你的下人。”暧昧的语气真是叫人作呕。

　　可他的触碰已经完全将静梧拉回到那不堪的回忆里了，静梧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屈辱、隐忍，以及无边无际的恐惧……

　　“你放开她！”彩鸾甩开王庆的胳膊，再次冲上前拽住伊德勒的胳膊，与他拉扯了起来，静梧也努力往回缩自己的胳膊，可她们两个的力气都比不上伊德勒，拉扯了半天也没有挣脱开。

　　“王子，大庭广众之下，还请您自重。”王庆也上前阻拦。哈日夫也过来全解，“大哥，这么多人看着，别闹了。”

　　可伊德勒从未把哈日夫和这个中原官吏放在眼里，自然对他们的话毫不在意，四个人半天拉扯不开，伊德勒还拽着静梧不松手。眼看静梧的眼泪就要出来了，彩鸾一着急，伸手给了伊德勒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下去，几个人都愣住了，伊德勒也松开了手，但很快就转为愤怒，那愤怒肉眼可见，他的脸已经像被点燃似的变得通红了。

　　“你是哪冒出来的小畜生？敢打老子？”伊德勒伸过手像拎个兔子一样拎起彩鸾的头发，“老子宰了你！”说完就抬起手准备将彩鸾砸在地上。

　　“你放开她！”听见彩鸾的挣扎声，静梧才恍如大梦初醒一般，从所有混乱不堪的回忆里逃脱出来。刚刚面对伊德勒失去的勇气，才重新生发出来，静梧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双脚已经离地的彩鸾，努力让声音保持镇静，“彩鸾打了王子是不对，我回去会好好管教她，不用麻烦王子了。”

　　“管教？一个奴隶，这么大胆，还有什么可管教的？我说我要宰了她你没听见么？”伊德勒此时已经出离愤怒，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碰他，何况这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不值钱的奴隶。

　　“王子请三思，彩鸾姑娘再又不是，也是王妃的人，是朝廷的人，她的过错，微臣会上报给朝廷，到时由朝廷定夺。”王庆在中间阻拦道。

　　“我杀一个奴隶你们中原皇帝也要管？你给我滚开！”伊德勒确实不怕，他知道这事就算是中原皇帝知道了，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奴隶拿他怎么样。

　　哈日夫也劝伊德勒冷静，因为他知道，在静梧心中，彩鸾的分量可不轻，有时候他甚至隐约觉得，静梧与彩鸾看向彼此的眼神，绝对不是普通主仆之间的。

　　“王子，是我管教无方，您有气朝我身上发就是了。”静梧依旧抱着彩鸾不松手。

　　“王妃不要！”彩鸾一边捂着被拉扯得剧痛的头皮，一边挣扎着说。

　　几个人正扭作一团，后面传来一个低沉又略带傲慢的声音，

　　“王子，我们还是别在这跟一个奴隶浪费时间了，正事要紧，待会让客人久等了。”

　　那声音刚落，伊德勒就松了手，直起身子整了整衣服，“你说得也有理，等我回头跟这小畜生算账！”

　　静梧和王庆扶住差点摔下来的彩鸾，将她护在身后。等伊德勒转身，静梧这才看到了一直站在伊德勒身后的那个人，西域模样、西域打扮，身材高大，而且看上去和他说话一样傲慢，不知道是什么人，伊德勒竟然这么听他的。

　　“哈日夫，你先自己去玩吧。”伊德勒朝哈日夫挥了挥手，语气和动作神态都像打发小孩子，“纳加，我们走。”

　　纳加？静梧瞬间警惕起来，他就是刚刚牡丹说的纳加？和伊德勒又有什么关系？静梧心中不禁起疑。

　　伊德勒领着纳加和随从转身离开了，临走时狠狠瞪了彩鸾一眼，“你给我等着！”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静梧的心中涌起了无数不安，她意识到自己面对过去的回忆，依旧脆弱不堪，甚至于哪怕伊德勒碰她一下，都能让她堕入名为过去的深渊。

　　她知道自己无法自救了，又或者说，她自救的方法决不是如同哈日夫说的那样，只要改变心态，忘记过去就能实现的，她救赎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复仇。

　　而与自己为敌的伊德勒，与在西努尔权势颇大的商人纠缠在一起，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而且她知道伊德勒一向目中无人，任何人冒犯了自己都要百倍偿还，她怀抱着彩鸾，总觉得某种不幸即将向他们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