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言笑晏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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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阳的冬天是寒冷而漫长的，但是京城不同，屋檐上时常有融雪的声音，晚上下了雪，常常中午就融化，这些声音提醒着静梧时间的流逝，所以冬天过得格外快些。
眼看就要到二月初二花朝节了，往年的花朝节，静梧一定会和彩鸾一起到街上玩耍，逛庙会、看花神戏，簪花、挑菜……今年是静梧第一次在宫中过花朝节，宫中一早就准备了各色的花灯，预备在过节当天挂上，静梧看着别人忙碌，心里并不痛快，过节的热闹是他们的，端着架子做小姐的冷清是自己的。
听说今年陛下准备在花朝节当天带宫人出游，与民同乐，静梧心里欢喜了一些，不过转念一想，大概又是在哪处风景秀丽之地设宴吧，无数双眼睛盯着，说不定比平时还拘束些，想到这静梧心里又不开心了。
过了两天，消息传出来了，果然是去京城东南的曲水池设宴……
唉，就当是换个地方吃饭了，没准能在席间多瞟两眼曲水池的风光呢，听说那可是京城风景最为秀丽之地，城中下至普通百姓、上至达官贵人、文人墨客，都爱去那郊游踏青。这样想着，静梧开始叫青鸟、雪雁两个人帮她收拾明天的行装。
可这么晚了，彩鸾跑哪去了呢？
静梧起身出门去寻，没走两步，就看见彩鸾兴冲冲从外面跑回来。
“这是去哪了？这么高兴？”
彩鸾微微一踮脚，趴在静梧耳边小声说，“太子说花朝节那天会咱们出去玩！”
“真的？”静梧瞪大了眼睛。
“真的真的！”彩鸾非常坚定地点了点头。
于是花朝节变得更有盼头了起来，真等到那天，静梧和彩鸾早早就起了身，认真梳洗打扮了一番，两人一人一身淡鹅黄色的衣裙，是彩鸾特意准备的，说是有迎春之感。
出游的车马队伍一路浩浩荡荡，穿过人群街道，往京城的东南方走，静梧与皇后共乘一辆马车，兴奋地掀开帘子朝外张望。
然后笑呵呵地伸出手，指着街上的行人跟彩鸾说，“彩鸾，你看，京城就是不一样，都是花朝节，街上可比代阳热闹多了！”
彩鸾还没来得及搭腔，就听见马车里传来皇后的声音，“静梧，坐好，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不要有损皇家威仪。”
“静梧明白。”静梧只得收回脸上的笑容，重新坐回车内。但是帘子一放下，皇后又有些许恢复了平时的和蔼，“你现在坐在这，在百姓眼里就代表着皇室子弟的形象，言行要庄重……待会出去玩就可以随意了。”
“诶？姑母，你知道？”静梧惊讶地说。
“我当然知道。”皇后露出一丝笑意，“要不是我同意，珩儿待会怎么带你出去？”
“我就知道，姑母是最疼静梧的！”
到了曲水池一带，一行人先在青云楼用膳，开宴前，先是有宫女奉上各色鲜花，请在座的每一位宾客簪上，静梧看皇后簪的是牡丹，其余宫嫔大都选桃花、芍药一类，皇子们大多簪兰花，自己就选了一朵最不起眼的杏花。
与平时的宴会相比，桌上多了百花糕、百花酒，菜品也换了些春季特有的时蔬，还特意请了民间的艺伎来表演时下京城中流行的曲子，美其名曰：“与民同乐”。宫中诸人都被这新鲜的唱曲所吸引，好容易有了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连皇上的脸上都有了一些酒意。
“这百花酒尝起来香甜，没想到还有些上头，朕都有些醉了。”皇帝微醺道。
趁着大家都放松，太子朝静梧使了个颜色。静梧当即会意，转身和彩鸾就离开了座位。两人在楼下等了没一会，太子也领着他身边常常跟着的王侍卫下楼来了。
太子今天是一身天青色的文人服饰，鬓角的一朵兰花花瓣洁白，花心深紫，衬得太子的肤色极好，真有几分粉面书生的模样来了。太子一见静梧，就高兴地拉住她往外走，“父皇要在青云楼再待两个时辰左右，若是中途问起，母后会替我们解释，我们只要注意时辰就好，来，快走！”
静梧跟着他出了青云楼，一路穿过走廊夹道，终于走到了曲水附近的开阔地，只见春光里一片姹紫嫣红、烟水明媚，水面亭台楼榭鳞次栉比，行人更是纷纷扰扰，遍地都是头戴鲜花的少男少女，还有挑着担子的小贩行动灵活地穿行在人群之中……
静梧看着眼前的景象，就像一只脱笼的小鸟一样欢畅。
太子走到一个卖花的小女孩跟前，选了几根新鲜的迎春花的枝条，学着那个小女孩的样子，将几根枝条编成花环，戴在了静梧头上，“迎春花颜色更明亮些，正好点缀你今天这身衣服，你现在啊，就好像迎春花变的仙女呢！”
“你拿我打趣呢！”静梧笑道，不过淡黄色的衣裙的确和明黄色的迎春花很相衬，她心想。
太子牵着静梧的手，跟着人流走，一边走，一边说，“其实所有的花里，我最爱的就是迎春花。小时候母后宫里是有迎春花的，每年属它开得最早，远远看去金黄一片，太阳照着，十分明媚，一看见迎春花开，我就知道春天来了。等过段时间，迎春花谢了，叶子长出来了，颜色就乱纷纷的，反而有凋敝衰败之感，再加上别的树木也都长起来，虽然春天才刚开始，我却总觉得春天已经过去了似的。所以，对我来说，迎春花就是春天。”
他脸上流露出一丝落寞，继续说道，“可是过了几年，母后就铲去了宫里的花卉，遍植松柏了，父皇和先生又总说，君子当爱梅兰竹菊的高洁，所以，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我喜欢这种小家子气的花。”说完，他侧头笑着看了一眼静梧，“今日难得出来，叫我碰见迎春花了。”
他们四人一路跟着人流走，花朝节是男女老少都爱的节日，一路上的可谓是摩肩接踵，太子牵着静梧的手，生怕他们被人群冲散了，静梧则须得时时回头张望一眼彩鸾，怕她跟不上。
几次回头看过以后，终于看清她和那个王侍卫待在一块，静梧才放下心来。
人流的尽头是慈母庙，庙门口两边更是一个挨一个地摆了两排小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不过人最多的地方还是正对庙门的一棵百年老树，据说这棵老树极其灵验，平时就有许多人将心愿写于绸带上系在树梢祈福，花朝节又有剪彩色绸缎挂于树梢的习俗，所以今天人们都争着抢着来到这棵树下。
太子牵着静梧，指着那棵树摇摇头笑道，“人人都往上挂，总有挂不下的时候，我看必定是庙里的和尚半夜偷偷摘了去！祈福？八成是不灵的。”
“百姓们讨个彩头而已，你何必这么较真？”静梧嗔怪道。
“不是我说，你看那几个和尚，有卖绸带的，有替人代笔许愿的，钱都数不过来了吧？分明是拿百姓的虔诚当赚钱路子。”
正这样说着，彩鸾终于从人群中挤出来，到了静梧和太子身边，她一把拉起静梧的手，兴奋地指着那棵祈福仙树，“小姐小姐！我们去许愿吧！走走走，绸带王庆都买好了！”
这下太子可尴尬坏了，静梧回头看向他，眼睛直往仙树那边瞟。“怎么？你要去？”太子喊道，又揪过王庆的耳朵，“我给你的月银，你就送给那些骗子和尚？”
“别别别！”静梧过来劝架，“买都买了，去看看吧，就当是玩了，说好的与民同乐呢？”
树上已经密密麻麻挂了无数绸缎，“希望全家没病没灾”“财源滚滚”“神树保佑，女儿的病快点好起来”“尽早抱上大胖孙子”“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官府少收点税”……
读着读着，刚刚还撇着嘴不愿意来的太子不再抱怨了，静梧回头偷偷看他，只见他神情严肃，读得比谁都认真，“怎么样，没白来吧。”
“嗯。”太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原来他们想让神树实现的，都是这么简单的愿望……可是这些愿望，本来是应该由朝廷帮他们实现的。”说完，他沉思了片刻，低头写下自己的心愿——“国泰民安”，面色庄重地将它挂上。
静梧看着他如此，心里有一些欣慰，这时一阵清风将一块红色的绸缎送到她面前，她伸手拿将它抓住，只见上面用歪歪斜斜的字迹写着——“别再打仗了”。
静梧的心好似忽然被击中一般，在这春光和煦的午后，感受到了一阵凉意。
可待静梧提起笔的时候，她却陷入了沉思——自己的愿望是什么呢？
“无所求者亦无所惧，有所患者常有所失，无欲则刚，刚则勇，勇则胜。”静梧心里忽然响起了父亲书信里的这句话。
所以，她应该无欲无求是么？不对，既是为了求胜，那必然是有所求的，父亲的话意思应当是，除了最终要追求的目标，其他的都可以舍弃。
所以自己想追求的是什么呢？又可以舍弃什么呢？
“小姐！我写好啦！你看！”彩鸾轻快的声音打断了静梧的沉思，她举起绸缎送到静梧面前，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永远和小姐在一起”
静梧的心再一次被击中了，只不过这一次是温暖的，她看着彩鸾努力踮着脚将绸缎挂上去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在这个冬日的寒意刚刚过去，百花试探着苏醒的节日里，她刚刚还浸没在冬天的冰雪里心，被这股暖流温暖了。如果说自己的所有不快乐都是因为战争的话，那么在这些不快乐里，彩鸾就是那极少数的能给自己带来欢乐的人吧。
这时，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王侍卫也写好了，正直起身子要挂，彩鸾瞧见了，便想拿过来看一看，可王侍卫似乎并不情愿，将手中的绸缎高高地举起来，彩鸾比王侍卫矮了一大截，蹦跳了半天也拿不到。
“王庆，你给我看看，有什么不能看的！”
“还是别看了，还是别看了。”王侍卫的脸似乎又红了。
静梧看到这一幕，又是好笑又是惊讶，彩鸾这孩子，一贯和各种人都相处得很好她是知道的，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太子身边的侍卫也这样熟络了？静梧趁着他们没人注意，将自己的绸带挂在了树上。
太子闻声走过来，也打趣道，“呦，王庆，有秘密啦？”说完就一把夺过了那根绸带。
“我看看我看看！”彩鸾立马放开了王庆，凑到了太子身边，结果绸带一展开，两个人都变了脸色，结果成了三个人一脸窘迫地站在静梧面前。
“到底是什么呀？”静梧拿过那根绸带，上面写着：太子与李小姐早日结为连理……
这下静梧也僵在原地了，愣了半天，还是太子先反应过来，狠狠敲了一下王庆的脑袋，“一天天的不做正事想什么呢？”说完把绸带塞回他手里，一甩袖子转身就走，“走吧走吧，去别处看看去！”
留下王庆在原地愣了一下，小声说了句，“殿下，那这个还……”
太子转过身，挑了下眉，“你的许愿你随意。”说完故意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走开了，静梧只好红着脸带上彩鸾跟在后面，挤出人群。只剩下王庆还在认真地系着绸缎，待绸缎系好时，他转头看见了旁边的一根。
上面什么也没写。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言笑晏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