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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后知后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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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方便柳安的商队与各处联络,静梧将商队分为两部分,一队去西域,长途贸易,一队去中原,用努尔的特产与中原边境的城镇的粮食,一年可以往返多次。
在接到柳安的来信后没几天,第一批去中原的商队回来了,带回了大批的粮食到努尔各部落贩卖,赚得钱是静梧原先投资的几倍,着实让一大群人眼红了一把。
不过那些钱对静梧来说实在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商队借此和中原边关取得了私下的联系。
“回禀公主,属下与萧将军取得了联系,将军说公主有任何需要,都会全力配合!”林虎假装是商队的人进来与静梧见面。
“好!还有什么其他消息么?朝中有无动静?”静梧问。
“萧将军说,如今皇帝病重,太子差不多已经是半个皇帝。太子的意思是,去年对努尔战败,并非是国力不足,而是用兵不当,所以罢免了陆九英,重新启用了李将军的旧部,想重新确立沛朝对努尔的地位。但是萧将军到边关上任以来,却发现事情似乎不仅如此。”
“怎么说?”
“萧将军对边关的将士细细调查,从原先是陆九英一党的人口中得知,这陆九英,其实是皇帝不放心大将军,特意安排在大将军身边的,这些年一直绕过大将军与朝廷联络。而且……大将军身死,似乎也与这个陆九英有关。”
“你说什么?”静梧一拍桌子起身质问道。
“公主莫要激动,这件事陆九英手底下的人也不十分清楚,还不确定。”林虎想要安抚静梧的情绪。
但静梧怎么能不激动,她深吸了几口气,“你说陆九英是皇帝的人,那这件事和皇帝有没有关系?”
“萧将军也有这个怀疑,可是太子那边对此讳莫如深,这边的人又不知内情,所以……还很难说。但可以确定是,太子对大将军之死还是很惋惜的,所以,就算是皇帝的主意,也与太子无关。”
“知道了。”静梧无力地瘫倒在座位上,“待会我写一封信给哥哥,你这几天找机会送给他,我问问当时的情况,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林虎离去后,静梧绝望地扎进彩鸾的怀里,“彩鸾,不会吧,父亲为朝廷鞠躬尽瘁,总不会是皇帝害了他吧。”
彩鸾轻拍着静梧的头,又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我们去查查好了,若真是如此,那皇帝现在也形同虚设,就当是老天爷的报应了。”
可静梧依旧无法接受这个猜测,她抹去了脸上的眼泪,抬头问彩鸾,“倘若是真的,我们这些年,不就是一个笑话么?”
“没关系,”彩鸾轻抚着她的脸庞,“这世上的人,有几个活明白了的,我们若是有一天能知道真相,已经很好了。”
“嗯嗯。”静梧点点头,往前看吧,只管往前看,只求往后不要再被蒙在鼓里就好了。
可是她心里有一个隐约的想法,这世上的人,要么一开始就活得明明白白,要么干脆一辈子浑浑噩噩也落得快活,最痛苦的恐怕就是后知后觉者了吧,所以,为什么不骗她一辈子呢,为什么要来告诉她事情可能有另一面呢?
这几天正好是东努尔各部落会盟的日子,各部落首领汇聚在王帐,从日出开始举行仪式,到中午时即开始宴饮,烹羊宰牛,歌舞升平,要持续好几天。
不过这也是各部落首领拉帮结派的好时机,静梧在一旁悄悄观察,努尔王已经年老,人们都觉得伊德勒会是下一任首领,伊德勒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人上赶着奉承。与之相反的是哈日夫,他的桌前不仅一个人都没有,相反,不少首领还有些瞧不起他这副中原人的小身板。
“喂!中原人!给老子倒酒!”一个小部落的首领醉得不清,摇摇晃晃地跑到哈日夫面前,“这!是我们努尔人会盟的地方,怎么跑出来你这么个中原人?”
哈日夫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低着头也不肯说话。
“喂!”伊德勒起身往这边走了过来,那人一见是伊德勒,倒也不醉了,连忙起身凑过来,却被伊德勒一把推开,“你看清楚,这是我弟弟,你是瞧不起他,还是瞧不起我!”
“不敢!不敢!我刚刚喝醉了没看清!没认出这是大王子的弟弟!”那人连忙赔起不是,“我真是喝点黄汤连人都不认识了,该死!该死!”
静梧在旁边围观这场闹剧,彩鸾俯身在她耳边说,“公主,这个哈日夫天天说要帮我们,你看他那个样子,帮得了我们么?”
是啊,他的样子确实令人担忧呢。伊德勒像拎一个小孩一样把他从座位上拎起来,夹在咯吱窝里,跟众人大声地宣布,“大家看好了!以后别认错!这是我伊德勒的弟弟!谁要是欺负他,就是看不起我!”而哈日夫在这一帮人中,竟然始终一声都不吱。
不过静梧没有别的选择,她要向努尔王和伊德勒复仇,那么她就必须想办法将哈日夫扶持到继承人的位置上,然后,她的命运才能由自己掌握。
那群人散开后,哈日夫在座位上小坐了一会就离开了,静梧也跟了上去。
“看来,你这个小王子,在自家地盘上混得也不怎么样啊。”静梧问,语气不无调侃。
“是啊,根本没人把我当王子。”哈日夫故作轻松地说,“不过还好,我大哥对我还不错,每次有人欺负我,他都会护着我的。”
“这样啊……可你不是说与我同是天涯沦落人,你想要帮我么?那我若是让你在你和你大哥之间做个选择,你会怎么选?”
哈日夫的面前浮现出了母亲的面影,他知道静梧为什么要他做这种选择,可是在很多年前,他已经做过了。当母亲要带他离开这里的时候,他拼命往回跑。他那时候选择了父亲,结果却是母亲的死亡。
现在,天神又要他选择一次了。
如母亲一般美丽圣洁的静梧,和伤害了她的大哥。
“我……”哈日夫终于下定决心,他翻身上马,准备到远处散散心,“我选你。”
那句话一说出口,哈日夫好像松了一口气,他心里那座摇晃的天平终于停了下来。那句话承载着他对母亲的罪,和心里被父兄之情遮蔽了许久的是非,他决心用站在静梧这一边的方式,来向母亲赎罪。
“因为……是他们做错了啊。”啊,不管什么时候,要说出这句话都这么难。
虽然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静梧不要轻易相信一个人表面呈现出来的一切,但当她看着他的神情的时候,还是决定赌一把,相信这个被负罪感锁住的男人。
“好!我暂且相信你。”静梧也上了马跟上了哈日夫,“不过,你可别反悔。”
在达达的马蹄声中,静梧的耳畔不断回响着那句话——
是他们做错了啊。
是他们做错了!没错!静梧的眼眶微微湿润,我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无论是为了什么理由,无论他们平时对儿子、兄弟、属下如何,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这件事,就是他们做错了!
这样想着,静梧用力踢了踢马腹,超过哈日夫向那池以月神命名的温柔的湖水奔去。
太阳已经偏西了,天空已经染上了一层血色的红晕,她越骑越远,晚霞的光彩染红了她的头发,斗篷被风扬起来在她身后涌动着。
哈日夫看见她此时的背影,倒觉得和从前藏身在水汽与芦苇荡里的天鹅不太一样了,她现在像只扇动着翅膀、踩着水花准备起飞的天鹅。
这时,湖面上的一群天鹅被惊动,一齐从湖面上飞起来,静梧调转马头,远远地朝他笑着,夕阳在她脸上勾勒出金色的轮廓,那群天鹅恰好从她身后飞过,哈日夫忽然发现她身上悲伤的气氛淡去了,平添了几分快意,倒像是她这一中原女子本来就是属于天高地阔的草原的。
啊,他才想起来,天鹅本来就不是属于隐秘的芦苇荡的,天鹅是属于天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