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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蛰伏待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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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堆得满满的奏折,刘珩时常感觉到疲惫,累极了便去略微躺一躺,可没躺多久就又要起来。
闭上眼时,他还是时常回想这几个月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这一切变化都太快,他正式监国还没几天,尚不能从那些事中完全抽身。
静梧离宫的那天,他在城楼上看了很久,如同目送过去几年来的光阴。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割舍了,可真到别离的时候,他才发现,即便百般提醒自己,不要耽于儿女情长,那些时光依旧如同秋雨,在不知不觉间润湿了自己心上的某个角落。
回了宫,他脱下身上那件斗篷,看了眼那个破洞,“她真狠呐!”他心里不由得这样说。明明已经补好的东西,还偏要再拆开专门来气自己。
“去找人把这件斗篷补上,补好就收起来吧,不必拿给我看了。”刘珩把斗篷丢给了旁边的内侍。
这件衣服还是他为了与静梧见面特意叫人做的,那时他还满心以为,静梧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妻子。静梧离宫时,他把这件斗篷交给她,想着,若她不能回来,自己就再也不想见到这件衣服触景生情,若她能回来,自己必须得穿上她亲手补好的衣服。不管怎样,这件衣服,说好了由她来补,就必须由她来补。
可是现在,就随它去吧。他得尽快忘掉这些,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儿女情长,实在是细枝末节,就算是对不住静梧,也只能对不住了。
“父皇!儿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过了几日,刘珩去面见圣上。
“要讲就讲,废什么话?”
“父皇,景元公主离宫后,朝廷中有了不少闲话,甚至还流传到了坊间,说……说父皇。”刘珩结结巴巴。
“说什么?”皇帝已经有了一丝恼怒。
“说……说父皇……呃……苛待忠臣之后,薄情寡义。”刘珩说完便低着头不敢看皇帝。
“大胆!是哪个混账说这种话,朕拔了他的舌头!”皇帝大怒,将手中的书一把丢在地上。
“父……父皇息怒,儿臣……儿臣以为,这种时候更不能惩戒朝臣,否则这种无稽之谈,恐怕会愈演愈烈啊父皇!”
“那你说,该怎么办?”
“儿臣想着……想着要平息物议,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证明父皇并非薄情寡义之人。父皇让景元公主去和亲,实属不得已而为之,父皇自己又何尝不是万分痛心,可是外头的朝臣如何能懂?若是……若是父皇这时候因过于悲痛而大病一场,朝臣、乃至百姓,也就知道了天子的无奈,劝谏父皇爱惜身体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说那种话呢?”
皇帝思虑了一会,“你要朕装病?所以你就可以来替朕处理政务了么?”皇帝怀疑太子的用心。
“儿臣不敢!”刘珩急忙下拜,“儿臣只是以为,只需几天功夫,就可以消弭君臣芥蒂,未尝不可一试。儿臣万不敢做任何逾距之事,父皇只需在宫中喝几服补药,万事儿臣依旧会向父皇禀报,由父皇做主。”
最终,皇帝还是接纳了他这个法子,对外称病,连着几日没有上朝。不过可能是因为在宫中装病很少外出走动,他最近真的觉得身上乏得很,便起身在地上走了几圈,又觉得胸口有些闷,“来人,把窗户打开,闷死了。”
“回禀殿下,这几天天气寒凉,您身体有恙,还是避免吹风,免得受了寒才好。”
“放肆!”皇帝最讨厌别人不听他的话,“这里什么时候由你做主了?”
那奴婢自然不敢违拗,连忙去开了窗,皇帝走到窗户跟前,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胸口略略舒服了一些。可深秋的风着实有些凉了,刚刚走动出了些汗,没一会就觉得身上寒津津的,于是他转身往里走,可没走几步,就觉眼前一花,晕倒在地。
再睁开眼时,太子正在床边服侍,底下的太医回禀,“圣上长年操劳国事,本就该多休息保养,却受了风寒,所以身体一时受不住,并无大碍,微臣为圣上开几副驱寒的方子,想来很快会好。”
可不知为何,这药一副一副喝下去,他却觉得身上越发疲软,太医只说四肢疲软是感染风寒常见之症,只需继续躺在床上休息,终于有一天,他早上起来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了。
“太医!传太医!”好在他还可以说话,只是声音气若游丝。
可进来的,却是太子刘珩。
他一脸关切地走到床边,“父皇,怎么了?您是哪里不舒服么?”
看着太子的神情,皇帝忽然明白过来,“是你!是你!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害你大哥摔断了腿,又害死琮儿,如今,又来害朕!你这是谋逆!谋逆!”
“父皇,您说什么呢?我何曾害过大哥、五弟,还有您呐?”
“你不要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朕早就看出来你是个无情无义的畜生!朕当初,朕当初……”皇帝气得嘴唇已经微微发抖。
“当初什么?”太子收了原先的关切神色,起身背对着皇帝,“当初就不该立母后为皇后,不该生下儿臣,不该立儿臣为太子么?”
他转过身看着皇帝,眼里的愤怒不比皇帝少,“说儿臣无情无义,父皇您呢?您的情义在哪里?当初您娶了母后,不就是因为她出身李氏,可以助您登上皇帝的宝座?可是您有没有想过,那时候她之所以愿意嫁给您,让她的哥哥来辅佐您,是因为她是真心实意地爱过您的!可是您给过她什么,只有猜忌、冷漠、疏远!今日儿臣的无情无义,全是拜您对我们母子的无情无义所赐!”
他越说越勾起伤心事,语气越发激动了起来,又伏在床前,紧靠着皇帝的脸说道,“您的情义,全给了刘琮和王淑妃那两个蠢货!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您是糊涂还是明白,难道您就真的看不出,那刘琮无半点才干,江山若是到了他手里,早晚得拱手让人么?您还让他去亲近高玥,您就不怕他成了那勃侯的傀儡?”
“不是的,不是的。”说起心爱的幼子,皇帝的眼角溢出两滴晶莹的泪珠,这让刘珩更加生气,“琮儿他,很体贴。”他哽咽着说,“不管你如何掩饰,他总能看出你心里真正的想法,知道你的悲伤,陪伴在你身边,到最后,被你所害,他们也不愿让朕为难。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这世上,再没有人,像他们一样,能体察朕的心思。”
“真是感人呐!”刘珩拭去了皇帝脸上的泪痕,“可父皇,您就是被您的感情所害呀!您从前是怎么给儿臣做榜样的,为帝王者,哪个不是无情无义?结果您呢?为了给您心爱的小儿子报仇,驱逐忠臣良将,将功臣的独女送去和亲,如今君臣失和,朝廷人心惶惶,下头的臣子都不愿意再为这样的君主尽忠,所以儿臣才出面稳固大局啊!”
“你!你!”皇帝气得说不出话来。
“父皇您怎么又生气了!您可千万别生气!”刘珩露出了一丝笑容,“儿臣这都是为了江山永固!说起来,还是要感谢父皇您为儿臣铺路,是您,替儿臣清除了威胁江山的权臣,也是您,让朝臣期盼一位更仁德的君主。现在儿臣,正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从今以后,儿臣会重新启用被您驱逐的有才之人,让他们对儿臣感激涕零。这一切,还要多谢父皇的良苦用心了。”刘珩轻轻为皇帝掖了掖被子,“父皇您还是好好休息,尽情缅怀您的爱子吧,朝廷上的事,就由儿臣代劳了。”
说完,刘珩起身欲走,可皇帝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了手,扯住刘珩的衣角,“朕告诉你,朕告诉你!你今天为了权力舍弃的东西,早晚会成为你最在意的东西!”
刘珩回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好,等到了那一天,儿臣再来向您讨教,您还是保重身体,争取活到那一天吧。”说完扯出了自己的衣角,迈着果决地大步离去。
他伸手打开房门,高声道,“传陛下口谕,即今日起,太子监国!”
那声音在宫室内外,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