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之外》CunningKiddy

36、暗度陈仓

　　“王上。”静梧恭敬地朝努尔王行礼，同时还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前些日子，臣妾去民间体察民情，也算是有一番体会，想了两个计策想要献给王上，希望我努尔此后能国运昌隆。”

　　“好，爱妃你说吧。”帐中的人群有些骚动，有人不满一个女人对国事指手画脚，也有人震慑于中原公主能带来福泽的传闻。

　　“王上，臣妾见到我努尔百姓无一不是晨兴夜寐、辛苦劳作，可依旧过着穷苦的生活，牲畜虽能提供肉类、皮毛，可却不能提供最基础的粮食，一片草场所能供养的牲畜也有限，更何况还有狼群、天灾、疾病。若我们能向中原人学习农耕技术，开垦荒地，引河水、湖水灌溉，或许就能养活更多人。往后我们努尔人就不用再为了粮食四处发兵、我们努尔男人不用为了养活妻儿战死在异国他乡，岂不是一举多得？”

　　静梧说完，在场的部落贵族们就有不满，“我们努尔人世代以养牧为业，从来没有种过地，王妃说种就种么？”

　　“诸位请放心，”静梧补充道，“此次我从中原过来，带来了百工之书、百业之官，我们可以趁这个冬天，组织努尔人当中精通中原话的，和中原人中通晓努尔话的，共同翻译农书、历书、术书等实务之书，等来年春天，再由农事官亲自指导大家开垦农田、引水灌溉。大家若不放心，我们可以先在一些地方尝试一下，若此法可行，就在各部落推广。”

　　正当大家小声商谈，表示忧虑的时候，努尔王放话了，“我看可以。”

　　他本来就对中原神鸟一语耿耿于怀，另外，此次和亲，他的一大意图也正是学习中原文化，他深知努尔人的长处与短处，努尔人精于骑射，擅长速战速决，可若是真的要在一个地方长期统治，努尔人就束手无策，这几年他征战四方统一努尔各部，可统一之后，各部落依旧各行其是，战时才听从他调配，平时不过寥寥无几一些贡品。但是他的野心，是像中原皇帝一样，在草原上建立一个统一的帝国，所以，非得取人之所长才行。

　　接着他环顾四周，看向了哈日夫，“哈日夫，你不是一向仰慕中原文化么？翻译中原书的事儿，就由你来辅佐王妃。”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瘦弱的孩子，但是这种时候确实用的到他，毕竟他也不放心此等大事，完全交给一个异族女子来完成。

　　哈日夫自然喜不自胜，一是为了自己从未得到过父王的重视，此刻却得到了如此重要的任命，二是因为往后便有了机会，从旁协助王妃，协助这个在他心目中如同天鹅一般的女子。

　　“还有呢？王妃，你不是说有两条计策吗？”努尔王继续问。

　　“这第二条，便是经商。”静梧回答道，“我们努尔人，与中原人，乃至西域各邦，各有所长。太史公有言，‘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财匮少而山泽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以往，民间虽有商贸来往，可自从这些年各国边关战事频发，原有的贸易往来大大减少，我们何不趁中原与努尔重修旧好，重兴商贾？不光要重兴，还应当做大做强，我们也可以组建商队，行走各国之间，建立商栈，贩卖我们的牛羊，如此以吾之所有换所无，国库殷实、百姓富足，岂不美哉？”

　　在场的人再次发出质疑，“经商？你一女子懂多少经商？别赔得血本无归才好。”

　　“我是不懂经商，可有人懂。”静梧转身示意彩鸾，彩鸾就从帐外带了个人进来。

　　“就是他，柳安。此人自幼跟随父亲来往各邦经商，经验丰富，而且他家仅仅经商两代，就从小门小户，变成我们当地的首富，可见经商获利之丰。臣妾提前向他请教过，我们努尔生产的肉干、皮货、奶酒、玉石，若是销往邻邦，一定可以卖到好价钱，诸位若是担心亏损，我愿从自己的嫁妆中出钱，投资柳公子的商队，若是此法可行，诸首领再跟上也不迟。”

　　一听静梧自己出钱经商，在场的人自然觉得大可以再观望观望，没有了反对的声音。努尔王也说，“既然王妃愿意为大家做这个领路人，那就做吧。”

　　努尔王发了话，哈日夫也得了勇气，在旁附和道，“父王，虽然儿臣手里只有些小钱，但儿臣也愿意投资这个人的商队。”

　　“你想做就做吧，只是赔了钱，别来找你父王我、或者你大哥哭穷就行了。”努尔王随口答应。

　　如此，静梧的两条计策，勉强可算是都通过了，接下来便是翻译书籍，等来年春天组织百姓垦荒，同时，柳安的商队也在筹备当中，也等明年春天，便可以出发了。

　　静梧原本是没有读过什么实务书籍的，这次她也和专门翻译的人一起，研读这些书籍，对一个像她这样没任何相关经验的人来说，着实不是件简单的事，为此，她几乎夙兴夜寐，不离开书案一步。哈日夫在一旁陪同，他此前因为母亲的缘故，仰慕中原文化，对中原文字可以算是熟识，但对这些也是一窍不通，因此也整日泡在这里。

　　不过这样以来，他与静梧接触的机会就多了起来，他偷偷打量着旁边的静梧，看着她专注的脸庞掩没在案头焚香的烟雾中，那香味很好闻，他也嗅不出里面是些什么香料，总之很淡雅幽深，从前在静梧身上就时常闻到，原来是焚香的缘故，不知……静梧的闺房当中，是不是也点着这个香。

　　闺房？好端端的，想人家的闺房做什么？哈日夫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懊恼，但还是忍不住隔着书页偷偷看过去。

　　糟了，被发现了！哈日夫赶紧低头假装看书，但通红的耳朵还是出卖了他。

　　静梧早就察觉到哈日夫在偷偷看他，这个莫名其妙说着天鹅、天神的男人，早已表达了对她的爱慕，不过静梧现在并没有半点考虑男女之情的意思，所以一时不知该如何和这个人相处，虽然他是努尔王子，那可恨的努尔王的儿子和伊德勒的弟弟，但他本人似乎并不坏。管他的，全且当做他什么都没和自己说过，自己也什么都没察觉吧，静梧也低下了头继续看书。

　　过了一会，见静梧并没动静，哈日夫松了一口气，又从书间抬起头来，他还是忍不住去欣赏这个像天鹅一样的女子的美丽，他甚至觉得，她的气质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坚毅，似乎有了什么目标，而不像从前在府中时单纯地消沉得过且过，可即便这样，他依旧能感受到，她周身那股像水汽一样萦绕的悲伤气息更加浓郁了，在府中可以偶尔见到的笑颜，现在即便是她身边那个最亲近的侍女在时，也看不到了。

　　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光是想象那个情景，连他也不免心痛。可他又能怎么样呢，那是自己的父兄，他能做的，或许只有尽己所能的安慰这只悲伤的天鹅吧。

　　除了翻译实务，静梧还得过问商队的筹备事宜，得了努尔王的首肯，自此，柳安便可以自由出入王庭与王妃会面，旁人或许并不知道，这一点对静梧来说，比经商的收益重要得多。

　　这天，柳安以商讨经商事务为由，再次来与静梧会面。

　　“人带来了么？”静梧问。

　　“回禀公主，带来了。”柳安的身后闪出一个人，此人正是原先李静桓的亲信，林虎。

　　“太好了。”静梧难得一笑，“柳大哥，我真不知该怎样谢你。”

　　“公主不必言谢，柳家与李家是世交，虽说亲事没有结成，但交情总还在，更何况您作为我沛国公主，身居蛮荒之地，一举一动都在努尔人监视之中，柳某能为公主效犬马之劳，乃是为我沛国尽忠。”

　　“林虎，”静梧转头看向他，“你与兄弟们原先跟随我父兄，如今可愿意跟随我？”

　　“属下和众兄弟们，愿为公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静梧顿时有了信心，“那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你们明面上是柳大哥商队雇的镖客，同商队一起在附近收购货品。暗地里，将是我李静梧的亲兵！”

　　“属下遵命，今后随时待命，任凭公主吩咐。”林虎躬身领受静梧的安排，这时，柳安却递上来一枚信筒，“公主，这是给您的第一封消息。”

　　静梧抽出里面书信一看——“皇帝病重，太子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