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咎由自取》一口栗

8、第 8 章

　　和所有高中一样，年轻的学生们在学习之余，也会无聊地评比学校的校花校草。陆翾飞已经打败高三的学长成为新一任校草，而校花的名额还未定。林木木也有幸入围了班花，不过还没进前三就在班上被淘汰了。

　　凌星楚，是最多被提到的名字。
　　她在学习氛围浓厚的一中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她的皮肤很白，留着一头微卷的长发，小小的卷落在腰间，随着走动一跳一跳。林木木在课间操时，在楼梯间遇见过她，她挽着一个女生的手，正和她有说有笑往操场走。林木木看到她的侧面，精致地像个洋娃娃。
　　凌星楚的名字在女生间也时常会提到，女生们都爱用听似不在乎的口气说起她的种种。
　　听说她学习成绩很好。
　　听说她写着一手漂亮的字。
　　听说她从小练芭蕾。
　　听说她还会弹钢琴。

　　林木木很少参与女生间的谈话，但是每次她们谈到凌星楚的时候，林木木总是不由自主停下手上的动作，一点一点，把右耳挪过去仔细听。
　　林木木喜欢一个男孩子，可是她深知自己的不完美和糟糕，因此晚上睡觉时，她总是抱着草莓熊幻想。幻想自己是一个优秀美丽自信大方的女生，那么她一定会走到他面前对他说：“hi，你还记得我吗？开学前我们在商场一起抓过娃娃机，你抓到两只草莓熊送给了我和我的朋友。当时太着急了，我忘了和你说一声谢谢，也忘了自我介绍一下。你好，我叫林木木。”
　　这段台词林木木在心里修改了无数遍，排练了无数遍，可还是没有勇气开口。
　　等她知道凌星楚的存在后，林木木就不自觉将自己代入了凌星楚。
　　如果···
　　如果我是凌星楚···
　　那么···

　　像往常一样，林木木结束了不到俩天的休息，在周日下午乘坐公交车往学校赶。
　　在双林站，公交车一如既往停下等乘客上车。这一站是在市中心，总是有很多人上车。林木木坐在窗边，侧着头往外看。马路边是一个大型商场，林木木抬头，看到商场的名字叫做万达，林木木没有去过，她默默猜着商场里可能在卖的东西。或许和暑假去过的那个商场一样，有的楼层卖服装有的楼层开餐馆。

　　这时候，商场里走出来两个人。
　　林木木的视力很好，她一眼就看到了商场门口俩个惹人注目的人。
　　她看到了凌星楚，同时也看到了站在她身边高她一头的陆翾飞。
　　她看到陆翾飞在笑，一边笑一边侧着头看凌星楚。
　　林木木叹了一口气，心想：校花配校草，正该如此嘛。
　　原来人家早就认识了呀。

　　校花和校草的恋爱故事很快传遍了学校。
　　王婕也跑来和她吐槽：“陆翾飞竟然早恋！哈哈哈终于抓到他的把柄了，我下次一定要和他爸妈告状！”
　　又过了几天，王婕又和林木木说：“哎，天天吃狗粮，真的吃不消。你知道吗，上周六陆翾飞带着凌星楚和我们一帮朋友吃饭，那个氛围哦，真是没眼看。但是凌星楚真的好漂亮！人还特别有意思！”王婕很快就倒戈凌星楚了。

　　林木木在班上成绩越来越差。她心有杂念，总无法静下心来学习，而同学们又都很优秀，竞争压力格外大。好几次班级里的摸底考，林木木都考得很糟糕。
　　她一边有些自暴自弃，一边又焦虑不安。

　　经过一个暑假的休养，她的耳朵原本已经不大生病了，可是最近隐隐有旧疾复发的征兆。
　　上英语课时老师在讲台上播放课文录音，呲啦呲啦的电流声刺激着林木木的耳膜，林木木感到一阵熟悉的尖锐的疼痛。更糟糕的是，她周末回到福利院，福利院的张阿姨和她说：“木木，最近福利院实在困难，恐怕负担不起你的生活费了。”
　　于是林木木更加焦虑。。
　　她每俩周领一次伙食费，每次150块。她一日三餐都要在学校解决，偶尔还要买一些文具和参考书。她又爱画画，一本画本一支笔都很昂贵，她总也攒不下钱。
　　好在她暑假两个多月在农家乐的工作攒下了2000元。
　　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林木木不安地想。

　　这一天，班长在课间走到讲台上。
　　“同学们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一件事。学校有一个贫困生补贴政策，每年可以领1500元，如果有同学有需要的话可以私下联系我，条件符合的话我会上报给老师。”
　　林木木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听班长的话，实际上心情已经纠结成一团。

　　什么样的家庭才能领补贴呢？她这样的算贫困家庭吗？
　　会有人去申请吗？
　　是不是···有些丢人？

　　之后的几天里，林木木时刻关注着班长座位周边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就警觉地往班长那儿看去，可是没有发现任何疑似要去申请补贴的同学。
　　1500块，对于林木木而言是一笔巨资，她每天在农家乐起早贪黑干活，一个月也不过是1000块。但是来高中这么久，她也大致了解了普通高中生的零花钱数目，也知道班上很多人脚上的一双鞋就要小一千块。

　　纠结了许多天，林木木还是在一个晚自习，趁着大家都在埋头学习，悄悄写了一张纸条递给班长。
　　班长是个大大咧咧的男孩子，看到林木木递来的纸条上秀气的字迹，竟有些红了脸。
　　他照着林木木的请求来到了楼梯间。
　　由于上晚自习的原因，那里很安静，也没有什么人。
　　林木木正站在楼梯间的窗边看着窗外的树，漆黑的夜里只能隐约看到随着夜风轻轻摇摆的树影。
　　“林木木，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班长看着专注盯着窗外的林木木，声音也不自觉放轻了些。
　　“班长，我想问一下，那个贫困生补贴···现在还能申请吗？”林木木转过头来有些犹豫着问出了口。
　　班长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林木木，不过又马上神色恢复如常：“噢，可以的，我等下把表格给你，你填完给我，我会交给老师的。”
　　“谢谢你，班长，我会尽快写好交给你的。”解决了心头一桩心事，林木木如释重负般朝班长笑了笑。
　　“对了，班长，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这件事情···你能不能替我保密？”
　　班长拍拍胸膛，说：“那是一定的，我不会和别的同学说的。”
　　说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朝林木木笑了笑。

　　原本林木木以为向班长要一张申请表是最艰难的事情，可是真的拿到那张表格后，林木木才明白什么叫做艰难。申请一份补贴，需要政府，学校，教育局等等一系列的盖章，除此之外，还需要一份情真意切的，剖白内心的申请信。
　　晚上回到宿舍后，林木木躲在床上打着台灯，将手中的笔紧紧握住又松开。
　　林木木近乎自虐般写下了自己的悲惨的人生，祈求别人能够看在她这么惨的份上，给她一笔钱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自幼孤儿，左耳残疾，生活困难。
　　一字一句，皆是血泪。

　　短短600个字，却是林木木人生中写过的最艰难的“作文”。
　　林木木反复斟酌着落笔，想了又想，改了又改，才终于完成。
　　她躺回到床上，手习惯性地往床边摸去，等摸到那只毛茸茸的草莓熊后才松了口气。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可是，长大了···一切就会好吗？

　　林木木年纪已经不小了，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幼稚地以为长大后的自己可以打败一切困难，拥有一个光明的，一往无前的人生。
　　她知道高考很难，知道一个省每年有好几万个考生和她一起考试竞争。
　　她也知道越是优秀的学校，学费越是便宜，如果自己考得很差，恐怕自己根本负担不起学费。

　　可是，就算真的考上了一个好大学，她真的能在短短的暑假赚到一年的学费吗？
　　可是，如果不念大学，她又能去做些什么呢？能不能找到一个好工作呢？
　　可是，现在的课程越来越难，林木木的成绩也越来越糟糕。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恐怕真的念不成大学了吧？

　　林木木的人生中充满了无数个“可是”和“可是”。
　　可是，她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她甚至想，如果自己成绩没那么“好”就好了！
　　这样，她就不会考入一中，就不会面临这么多难题了。
　　要是中考考得差一些就好了，只是念一个职高该多好，早早地学一门技术，没准现在已经工作了，也攒了不少钱了。

　　唉。
　　林木木在黑夜中看着手里的草莓熊，深深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进入一中后最值得开心的事，就是见到了草莓熊的“赠予者”吧。
　　不然，林木木还以为这只是她在暑假做过的一个瑰丽的梦呢。

　　林木木将草莓熊抱在怀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