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咎由自取》一口栗

7、第 7 章

　　9月的第一天，整个一中都闹哄哄的，到处都是孩子和父母。
　　所有的父母都以自己的孩子考入一中为荣，因此入学第一天，哪怕是请假都会来帮孩子签到，收拾宿舍。
　　在教室和宿舍的走廊上，还能听到家长们的寒暄声。
　　“哎，老王，你女儿也考进一中啦。”
　　“老李，好久不见啊！是啊，你儿子也在一中吗？在哪个班啊？”

　　高一有18个班，其中有6个是重点班，只有来自市里各个中学的顶尖的尖子生才能进重点班。
　　林木木的中考成绩只比录取线高了三分，自然只是进普通班。
　　而王洁虽然总是神经大条，作业也不认真做，可是人却很聪明，很轻松地就靠近了重点班。

　　林木木是一个人坐公交车来的学校。
　　她扛着大包小包，一路坐公交车，又转了一趟车才终于到一中的校门口。
　　等终于站在高中门口，看着门口几个威武的大字“宁市第一中学”和环境优美的校园，林木木擦了擦一脑门的汗，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木木！木木！”
　　林木木回头，看到不远处的王洁。王洁的爸爸妈妈正忙着从车子后备箱拿行李。
　　王洁一路蹦蹦跳跳朝林木木跑来。
　　“木木！咱俩太有缘分了，这都能遇上。”
　　许久未见朋友，林木木也很开心，“是呀，走，我们一起进去。”
　　王婕看着地上的大包小包，有点震惊地抬头：“这些不会是一个人扛过来的吧！你也太牛了。”
　　林木木抿着嘴笑了笑，像是要证明自己一般，两手一个用力，拿起了所有行李。

　　“小洁，你也来报道啦。你爸爸妈妈呢？”
　　这边正笑闹着，边上突然传来大人的声音。
　　林木木侧过头去，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男生。

　　他个子很高，头发看起来乱糟糟的，一阵风吹过，吹散了他的一头乱发。
　　男生低着头，似乎在摆弄手机，林木木摒着气，眼睛像是被定住一样定定看着男生，直到看到男生抬起头，朝这边张望了一下。
　　林木木想到了那首诗：他挑起眼睛，他看得我浑身美丽。
　　她脑子乱乱的，脑子里还在想：这首诗是谁写的来着？是海子吗？

　　说话的看起来是男孩子的父亲，他正笑着看着王洁。
　　王婕也是一脸惊喜：“陆叔叔！我爸爸妈妈在那儿呢！”说着，王婕指了指不远处的父母，他们终于把王婕的行李搬出来，正在朝这边走来。

　　“老陆啊。”
　　“老王，好久不见了，等下送完孩子一起去吃个饭吧。”
　　两个男人互相握了握手，开始寒暄起来。林木木在一旁听着，似乎是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而俩个妈妈则亲昵地挽起了手，开始谈论起俩个孩子的成绩来。

　　“你家飞飞在哪个班啊？”
　　“他啊，在一班。小婕呢？”
　　“她在四班呢。”
　　“俩孩子在同一楼层。飞飞，你以后多照顾着点小婕。”

　　他叫飞飞，真可爱的名字，林木木心想。
　　然后叫飞飞的男生慢吞吞走过来，他走路时抬着头，目不斜视，看起来又骄傲又神气。
　　他慢慢靠近林木木，林木木逐渐看清他的脸，而看清的那一瞬间，“噼里啪啦”大脑里开始放起了烟花。

　　从王婕口中，林木木知道了男孩子的全名，他叫陆翾飞。王婕向她吐槽，说他的xuan字很难写，是陆妈妈翻了很久的《楚辞》才定下的名字。林木木在几天后来到书店，找了一本《楚辞》，翻了很久才找到他的名字出处。王婕和陆翾飞家离得很近，只是陆翾飞在初中前都在一所私立学校念书，所以林木木从未见过他。
　　“翾飞兮翠曾，展诗兮会舞”。林木木在书店无声默念。
　　他的爸爸妈妈一定希望他有展翅高飞的人生。

　　和大多数女生一样，在进入高中后，林木木喜欢上一个男生。
　　和大多数一中的女生一样，她们喜欢上了同一个男生。他几乎是所有女孩子心目中的完美“男主角”，拥有英俊的长相，高大的身材，优渥的家境以及让人羡慕的成绩。
　　和大多数女生一样，林木木对他的了解仅限于此，但是这足以让一个年轻女孩对他心生暗恋。
　　不，除此之外，林木木还知道他是个抓娃娃机的高手。

　　林木木现在几乎离不开那只草莓熊了。她温柔地给它洗澡，睡觉时抱在怀里，发呆时也抱在怀里，想事情时还会不自觉搓草莓熊头顶的一撮毛。要不是实在不合适，林木木恐怕还会把草莓熊带去教室陪她一起上学。

　　陆翾飞入学一周后，整个学校都知道了他的存在，大家像是在谈论八卦一样聚在一起说：“你知道1班的陆翾飞吗？他是个变态，中考满分750分，他考了740分。而且他长得特别帅，好多学姐都去1班看他。”

　　林木木坐在教室里听着身边女生的八卦，默默合上了自己的画本。
　　她正在画画，画中的主人公正是被八卦的对象。林木木在画他们初见的场景，男生略微弯着腰手指着娃娃机，只露出一个朦胧的侧脸。主角只是寥寥几步勾画出一个身形，而娃娃机里的草莓熊确是画得及其认真，林木木甚至还细致地给每一只草莓熊都上了色。

　　一中是个很好的学校，哪怕是普通班的学生，当初也是从不同初中披荆斩棘过五关斩六将才考进来的，每个同学在原来的初中最起码都是班上的前10名。
　　刚开学的第一天，老师还没开始正式上课，只是发了书本以及让同学都简单认识了一下。可是晚自习时教室里已经很安静，大家都在翻着刚拿到的新书，一边埋头做着笔记。林木木有些心慌，老师还没开始上课呢，大家怎么就好像已经进入状态了？林木木只好也跟着大家的脚步，在只有“哗哗”翻书声的晚自习教室里，沉默地看着新发的课本。

　　一入高中没几个礼拜，林木木就有了追求者。
　　一中虽然都是优等生，可是大家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都抵不住青春的诱惑。虽然老师也会强调学习第一，可是班上真的出了几对情侣，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校领导在晚自习课间时，会去操场抓一对对牵着手散步的“鸳鸯”。

　　这个追求者不算好看，个子也不高，站在林木木面前时林木木可以平视他的眼睛。林木木看着男生因为害羞而有些发红的脸，他的脸上甚至还冒了几颗青春痘。
　　比陆翾飞差远了，林木木心想。
　　但是看着男生闪闪发亮的眼睛，林木木又觉得有些犹豫和艰难，纠结了好一会儿，林木木还是说出了那句话：“不好意思，我高中打算好好学习，不打算谈恋爱。”
　　男生的眼神有一瞬间有些受伤，不过还是笑着说：“没关系，林木木你加油！”

　　又过了几个月，林木木晚上在操场散步，竟看到那个男生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年轻人的喜欢都是来得突然，也走得很快。林木木假装没有看到，快速从他们身边经过。

　　这不是林木木第一次遇到追求者了。
　　初中三年里，她被不少男孩或是直接或是间接告白过，她也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了。
　　林木木很矛盾，一方面，她觉得有些骄傲和得意，会想：你看，还是有许多人喜欢我的。
　　可是更多时候，她又会觉得不安：为什么会喜欢我呢？喜欢我，是因为我的长相吗？他们一定不知道我有一只耳朵听不见，不知道我是个从小没有父母的人，也并不知道我各种各样的怪脾气，更不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知道了，还会喜欢我吗？
　　一定不会喜欢了吧。

　　林木木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隐瞒着自己的身世，她不想让人知道她是个没有爸爸妈妈的人，也不想同学知道她左边的耳朵听不见声音。
　　连王洁都不知道。

　　她和同学聊天时，偶尔还会撒几个谎，说自己周末和爸爸妈妈去爬山旅游或者吃大餐之类的。
　　煞有介事的样子，仿佛她真的有一个家境殷实，温馨和谐的家一样。

　　她知道撒谎是不对的，可是她不想被同学知道，不想让同学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更不想别人可怜她。

　　所以林木木最讨厌的就是开家长会。
　　好在班主任和老师们都知道林木木的情况，都贴心地不在班级提起她的身世，也并不强求她找一个“家长”来参加家长会。
　　只是每次开完家长会后，林木木还是会忐忑不安很久，她很怕同学问她：“林木木，我妈妈说你爸爸妈妈没来开家长会诶。”
　　那个时候林木木该怎么回答呢？
　　林木木假装不在意，用很随意的口气说：“哦，是呀，我爸爸妈妈太忙了，现在正在外地出差，实在是赶不过来，所以就和老师请假了。”

　　她就是这样一个糟糕的人，用许多个拙劣的谎言，维持着一个岌岌可危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