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咎由自取》一口栗

3、第 3 章

　　林木木在心惊胆战和数不清的挨打中，在陆家度过了漫长的四年时光。
　　她顺利地从幼儿园毕业，并进入了小学。现在，她已经是一名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了。
　　这四年里，她见爸爸的次数很少，爸爸几乎只有在过年时才会回家住上几天。
　　不过，另林木木感到惊喜的是，爸爸对待林木木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是和颜悦色。甚至有一次，爸爸准备带着陆佳晨时，还回头问一旁的林木木：“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林木木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
　　在街上，林木木终于和别的小朋友一样，可以牵着自己的爸爸的手走路了。她抬起头挺起胸，一只手牵着爸爸，一只手拿着糖葫芦，快乐地几乎要蹦起来。
　　林木木喜欢爸爸。

　　只是···妈妈和爸爸的关系很不好，俩人在同一个空间呆不过十分钟便要吵架。一吵起来就没完没了，于是弟弟开始哭，奶奶也在一旁愁眉苦脸。
　　林木木不知道爸爸妈妈到底是谁做错了事情，她见过妈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哭泣，也看过妈妈歇斯底里地冲爸爸扇耳光。

　　“陆强，我要和你离婚！你们这对狗男女，不要脸！”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大吼大叫？你这种脾气，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
　　“我大吼大叫？你自己看看你做的恶心事，还好意思说我？”

　　这天，林木木放学一走近家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的争吵声，她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迟疑着有些不敢走进去。
　　这是···爸爸的声音吗？
　　1个月前刚回过家的爸爸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又出现在了家中，还和妈妈大吵起来。
　　“你站在门口干什么？”背后突然传来声音，林木木吓了一跳，忙回头看，是奶奶牵着弟弟的手回来了。
　　林木木低着头没有说话，就看到奶奶牵着弟弟的手目不斜视地走到她面前掏出钥匙。
　　弟弟回头喊了林木木一声：“姐姐，你怎么不进去？”

　　“哎呀，儿子你怎么回来了？回来怎么也不和我讲一声？”奶奶一听到里面的动静就急急忙忙跑了进去。
　　弟弟看到爸爸，开心地大叫一声，一下子就跑了过去抱住了爸爸的腿。
　　由于儿子的到来，客厅里的这对夫妻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妈，你先带晨晨下去玩。我和她有话要说。”爸爸皱着眉摸了摸儿子的头，眼神中明显带了些不耐烦。
　　奶奶看了看俩人的神情，点了点头，就牵着孙子弟弟下楼了。林木木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赶紧也想跟着下楼，可正迟疑着就错过了最佳时间。她小心翼翼往门口移动着走去，可是还是被坐在沙发上的妈妈看到了。
　　妈妈一看到她，眼里就露出了林木木熟悉的厌恶和疯狂。她突然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一边走到林木木跟前一边又死死盯着林木木的脸，然后一把抓过她的头发拖到男人的面前。
　　林木木在妈妈向她走来时，就已经不由自主轻微地发起了抖，脸上也带着恐惧的神色。她想挪动，想要赶快打开门跑出去，可是被妈妈盯着，她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也没办法动。

　　没有逃掉的后果就是林木木熟悉的挨打。
　　一下，一下，又一下。
　　打在胳膊上，大腿上，胸口，肚子上，甚至还有几下打到了头上，打得林木木头都有些发晕。
　　林木木皱着眉默默忍受，心里晕乎乎地想：今天妈妈打得好狠，我是不是要死了？为什么这样痛？

　　“王晓琴，你是个疯子！打孩子算什么本事！”爸爸的怒吼声并没有使妈妈停下手中的动作，反而像是带了更深的仇恨般越发用力。
　　“砰”，又是一下，林木木没有站稳，失重向后倒了下去。
　　陆家的茶几是玻璃制的长方形，棱角分明，林木木倒下去的时候恰好重重砸到了桌角上。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林木木抑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开始无意识地呢喃着：“妈妈，我好痛，好痛···我要痛死了···”
　　一片血色蔓延开来，林木木昏死过去。

　　林木木在十岁那一年回到了福利院，一如她当年去到陆家一般，她空着双手回到了福利院。
　　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的话，那便是后脑勺多了一道疤，以及左边耳朵失去了听觉。

　　被挨打的日子并不好受，可林木木偶尔也感受过陆家人的温情。
　　比如弟弟陆佳晨，虽然很调皮，也总是对林木木大呼小叫，可是他在吃棒棒糖的时候，偶尔会分一根给林木木，林木木也得以偶尔享受一些甜蜜的滋味。而且，弟弟会喊她“姐姐”！林木木把这作为她是陆家一份子的重要证明。因此，只要陆佳晨喊她一声“姐姐”，林木木几乎有求必应。

　　奶奶也不总是个说话夹枪带棒，对林木木冷言冷语的奶奶。偶尔林木木睡熟了，再醒来时，也会在奶奶的怀里，林木木很喜欢这种被人抱住的感觉。有轻柔的呼吸在林木木上方，奶奶醒着时总是横眉冷目，声音尖锐刺耳，可是睡着时，却又温柔又温暖。

　　而妈妈，林木木对妈妈的感受最复杂。妈妈是可怜的，她总是哭，像是有数不尽的烦恼。而且，妈妈会给一家人做很好吃的饭菜，林木木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有时候，妈妈打完林木木后，像是后悔一样，会抱着林木木哭。这个时候，林木木就会为妈妈找借口：妈妈也不想打我的，只是妈妈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至于原因是什么，林木木也不知道。

　　毫无疑问，她是喜欢陆家甚过福利院的。陆家的每个人都需要她，她很重要。奶奶需要她帮忙买菜洗碗，妈妈需要她照顾弟弟，弟弟需要她的陪伴。
　　在陆家的日子，像是偷来一样，林木木痛苦并快乐地享受着。

　　长大之后的林木木已经有些记不清自己再回福利院是什么感受了，但是10岁的林木木却觉得天要塌下来了。林木木每天都在渴望长大，她努力吃饭，努力学习，想要快快长成大人。

　　但是才4年！她才长大了4年！
　　她的个子还没有长到妈妈那样高；她在学校里学的东西也不够多。
　　可是就这样，她不得不回到那个地方。

　　回福利院那一天，天空下起了很大的雨。林木木是由爸爸牵着手撑着伞送回福利院的，由于雨太大，爸爸撑伞时不够稳，林木木的衣服都湿了大半，粘在身上很不舒服。可是林木木无暇顾及这种不适，她已经被要回福利院这件事占据了头脑和心神，满脑子都是绝望和不安。

　　后来的很多年里，林木木一直都很讨厌下雨天。每到雨天，她都会想起那个灰蒙蒙的日子，周遭的一切都染成了灰色。
　　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树木，灰色的福利院大门，还有爸爸灰色的冷漠的神情。

　　回去后，林木木生了一场大病。也许是常年的挨打积压下的病症，又或许是那一天在后脑勺留下的伤太重，总之，林木木发起了高烧，并且迟迟无法醒来。

　　她又做起了那个梦，梦里人们呼号着，奔跑着，脸上的神色急切。林木木也跟着着急起来，可是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在原地团团转。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来，赶紧对着周围大喊：“爸爸，妈妈，弟弟，奶奶！你们在哪里！？”可是周围的人仿佛听不到她的声音一样，无视了她。她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晚霞像是要把天空染红了，林木木看到那条巨大的恐龙在空中，距离林木木很近很近，恐龙再一次长大了嘴巴，像是要将林木木吞没。

　　等终于醒来时，林木木像是死去又重新活过来一样。
　　10岁的孩子，原本在做些什么？大约是每天和爸爸妈妈撒娇，想去游乐园玩，想去吃好吃的，想要看动画片，想要商场里新上架的玩具。

　　林木木只想要一个家。
　　打她没关系，骂她也没关系，只要偶尔给林木木一点点温柔，她就足够。
　　可是好难啊。
　　小孩子的人生都是这么难吗？

　　她埋在被窝里，张大嘴巴，无声哭泣起来。

　　哭完之后，日子还是要继续过。

　　林木木又一次回到了那个八人间，和一群孩子住在了一起。
　　大家总是争抢着，吵闹着，谁也不愿意让谁。
　　林木木听到有几个小朋友偷偷在一起谈论她。
　　“你知道林木木为什么回来了吗？”
　　“为什么？”
　　“我听说，是她在家里偷东西！”
　　“啊？是真的吗？”
　　“反正我是这么听说的。”
　　“她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来！怪不得被赶回来了。”

　　谣言总是不需要证据，莫名其妙出现，又像风一样散播开来。
　　林木木无从辩解，也不知要向谁解释。
　　她只是沉默地上学，放学，做作业，睡觉。

　　长大就好了。
　　等长大就好了。
　　林木木默默地安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