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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七日谈·第三日 ...

  •   ……

      [【术士】发现了【影子】的阵营。]

      模糊的黑影被一道金光袭住,梳着飞天云髫的女子恼怒地启唇:“妳这个骗子,妳竟然,竟然!”

      [角色身份已公开,当前角色为【预言家的影子】,隶属好人阵营。]

      第三阵营的术士恼怒又绝望地看着红裳女子,最终,轻声叹了口气。

      她早该想到的。

      启龙吟那般无人出其右的女子,怎甘愿寂寂无名地辅佐一个黄毛丫头。

      她一直都在为明求越做事。

      可……为什么她要杀了【女巫】?

      她为何会违背明求越?

      鱼步遐来不及思考,便见那黑影蔓延开漆色的魂力,将虚弱的女巫置入死地。

      吉普赛小人惊呼:“影子,影子,你为什么不听话?”

      影子反问她:“妳记得我们合体的原因吗?”

      吉普赛人说:“我在寻找一个和我一样流浪的人,妳也在寻找一个和妳一样流浪的人。”

      说完,她顿悟道:“我想起来了。”

      “我们在寻找一个……和我们一样,拥有双重身份的人。”

      [【吉普赛娘】满足判定条件,首次在黑夜醒来,触发指定事件:Double agent,双重身份。]

      “不、不……”洛千水慌张地捂住自己的下颌。

      洛万河睨他一眼:“思静。”

      洛千水谨遵教诲,长舒一口气。

      对,不可自乱阵脚,他们还有女拓天这张牌。

      [孤独的流浪者发现了这个世界存在着和自己一样的人,她喜出望外,预言了胜利的果实将被团结的人们分享。]

      [请首个亡魂指定一个非狼人玩家睁开双眼。]

      蓝光锁定了玩家席上硕大的心脏。

      众神恨之入骨的,也是第一个死去的,明求越。

      她并未犹豫:“女拓天,请睁开眼。”

      一位长发如雪的女子推着木轮转过身来,身影渐渐清晰……

      鱼步遐惊疑地看着,她竟不知道,天山圣子是个天残!

      女拓天与她目光相接,惨白的眼眶夹着两片猩红的瞳仁,畸形而残忍。

      鱼步遐几乎立刻分辨出来,她同自己一样,是完全清醒的。

      这并不是一件平常的事。

      在这个诡异的游戏里,能在【夜晚】清醒过来并且自由行动的人,目前只有身为【术士】的自己、身为【金钱鼠】的女拓天和【吟游诗人】。

      鱼步遐知道条件有多么苛刻。

      毕竟连仇星和季折之都不曾窥到一点法门。

      这天山圣子……

      鱼步遐顿了顿。

      她竟如此绝望么?

      或许是为了印证术士的推测,数据流向鬼白色的人冲去——

      【金钱鼠】:金钱鼠拥有五枚金币,每当夜晚有一名神职角色死亡,金钱鼠的铜币减一;当金币数量为零时,金钱鼠死亡。

      注1:她目睹了上一任金钱鼠的死状,对自己的宿命感到绝望。

      注2:她拥有万年一遇的天山圣体和水灵根相性,对天地之息有极高的悟性。

      世界意识放出百缕丝线,为女拓天指明所有狼人阵营的角色。

      [【新月事件·双重身份】:【金钱鼠】将成为狼人的秘密盟友,共享狼人的胜利。]

      [检测到已达成【鼠鼠胜利】条件,正在进行优化……]

      [判定中……]

      “莉莉丝”睁开眼,如同多日以前,她曾说——

      “世界意识偏心好人阵营。”

      [消耗全部火种,该判定将强制成功。]

      【女巫】小人应声碎裂,七彩琉璃的焰光随之脱出,飘忽地飞向【金钱鼠】。

      鱼步遐终于反应过来,骇得退了一步。

      是明求越,一直都是她想杀了【女巫】!

      不,不……

      术士喃喃自语。

      明求越的计策不该那么简单。

      那可是凭一己之力拖住天神七千年的女子。

      鱼步遐深深吸气,静观其变起来。

      [【金钱鼠】转职为【仓鼠人】。]

      【仓鼠人】:当除仓鼠人以外的任何一方获胜时,仓鼠人会盗取胜利。

      白发红眸的女子坐在木制轮椅上,说出她在这盘棋局中的第一句话——

      “这天下绝不交由赌徒与蠢货。”

      “盗取胜利?!”鱼步遐喃喃道,“怪不得……”

      怪不得!

      她曾思索良久,最终得出结论:这场棋局,只能由好人或狼人胜利。

      因为一旦好人阵营失败,狼人阵营必然胜利。

      若如此,明求越和她的传人所做的就完全解释不通。

      千年以来,她们不留余力地扶持各大女子创立宗门,叫着天下为女子共主。

      鱼步遐的目光一一扫过【丘比特】、【野孩子】、【吉普赛舞娘】、【仓鼠人】,最后落回自己身上。

      她们这些祖师后人,都毫无例外地分到了第三阵营身份,这一定不是偶然。

      明求越和她的传人是故意创造出新阵营来的。

      鱼步遐原本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明求越宁愿舍弃自己一副玲珑心窍,也要换几个疯癫不知何物的后人苟且偷生,毕竟不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一桩合算买卖。

      直到此刻,她才顿悟,她们都不过是这一位魔女逼死另一位魔女的棋子。

      明求越费尽心思地在【吉普赛舞娘】身边安插自己的【影子】,将懦弱又好拿捏的孤女培养成一柄入鞘的刀,令她身怀【双重身份】长久地等待着……

      然后【吟游诗人】放任【月亮】受到侵蚀而陨落,异世界的【女巫】鸠占鹊巢,阴差阳错地再度满足【双重身份】的条件——

      她等的就是【新月事变】!

      明求越竟是想走一步险棋?!

      现在只要杀了女巫,与她息息相关的世界意识便会立刻陷入沉睡,狼人从此获得胜利。

      而后仓鼠人发动技能,窃取权力的果实,作为第三方赢到最后。

      这局棋,就这样下活了!

      反观狼人阵营,洛千水的面色铁青,可那个最该死的老狐狸——洛万河——神情依旧。

      鱼步遐隐隐觉得,她猜的或许有所出入。

      [【吟游诗人】已阵亡。]

      “莉莉丝”唤回众人的思绪。

      面容苍老的棋子小人缓慢地仰起佝偻的背,深深凝望那些尚且沉睡的卡牌。

      她最后看向明求越,这个陪她厮杀了一千三百多年的家伙。

      明求越知道她不会道别,但能感受到,对方似乎要说些什么。

      于是老妇张开那双干瘪的唇——

      “……会赢的。”

      她停了停,又说——

      “我见过了。”

      明求越还来不及回应,那颗棋子便化作一缕光,注入几次化作虚影的【女书术式】中。

      游戏必须进行下去,像是历史从不为改变历史的人停留。

      [【吟游诗人】死亡,【女书】完成。]

      世界意识宣布得近乎冷漠。

      [【术士】获得了【女书】。]

      是了……

      鱼步遐后退半步,试图逃离那向她闪来的血光。

      但规则不可违背,【女书】最后还是落到了她的手上。

      是了……是她想错了。

      女拓天是这盘棋的后手或底牌,却不是绝招。

      游戏仍要继续。

      实话实说,鱼步遐不知道明求越在坚持什么,明明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世道不公,而叫抱薪火者接连溺毙,她竟没有想过见好就收吗?

      顿了顿,她再度看向第三阵营的一张张面孔,目光长久地停在【野孩子】和【丘比特】身上。

      一个倒戈狼人的疯子,一个甘作鼎炉的细作……

      明求越为何舍身救她们于一线生机?

      或许,这两颗棋子还没有发挥作用……

      还有自己……

      鱼步遐绝望地看着手中地【女书】,到底没忍住问:“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我与妙来非亲非故,更不曾选择舍己为世人。

      为什么……是我?

      就因为我足够绝望吗?!

      倏的,像是感性到她的愤怒,【吟游诗人】的棋子顺势爆炸,使场中弥漫开一股灰烟。

      同一时刻,【女巫】棋应声倒下。

      在朦胧的尘埃中,她倔强地睁着双眼。

      【吉普赛舞娘】惊慌地跑到她身边:“请让我为妳治疗!请让我为妳治疗!”

      女巫却说——

      “我不相信命,也不相信预言。”

      既像是在回答陷入迷茫的【术士】,又像是在拒绝热心的【吉普赛舞娘】。

      鱼步遐悲凉地想,或许【吟游诗人】将烫手山芋扔给自己的原因,恰是女巫不相信命运。

      多疑的女巫同那个神子做出了一样的决定:她要离开尚且安全的方舟,前往危险的迷雾,寻找洪水的源头。

      她决心独自走入充满秘密的黑森林,而在此之前,她们这些人能做的,只有让森林深处的火灾不要立刻烧死她。

      所有知道秘密的人,都这样想。

      于是【影子】捏住女巫的命脉,眉目凌厉:“事到如今,你还要逞强?”

      莉莉丝有些失语,也有因为失血而失温。

      刘心爱捂住她喷涌鲜血的伤口,几乎控诉道:“祁柔玉!”

      “祁柔玉”眉压眼,面上认真得骇人:“闭嘴。”

      她从伤口处抽出她的赤色弯刀,嘀咕道:“上古神兵给妳开膛,便宜妳了。”

      莉莉丝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祁柔玉”解决脏器相融的方法,就是开膛破肚重塑一副,和其人一样,过于简单粗暴。

      事已至此……

      莉莉丝直勾勾地看向刘心爱。

      后者立刻凑近身:“怎么了明月?”

      “祁柔玉”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皮一掀:“她是不是还有什么丹药在妳这里?”

      到底是龙跃门的开山老祖,七千多岁的启龙吟竟和老不死的魔女想一块去了。

      刘心爱怔忡几瞬,当即慌慌张张地摸索全身起来。

      她找到小半壶汤药,小心地喂着好友喝下。

      但那道目光并未离开。

      于是“祁柔玉”头也不抬地问:“她真没给妳别的什么东西?”

      “别的……”刘心爱动作一顿,摸上手腕的玲珑美玉。

      “祁柔玉”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笑得有些冷冽:“若是保命的物什,恐要注入魂力或物主的血……”

      话音未落,刘心爱便咬破了指节。

      镯心晕染一点红纹,噗地吐出颗小球。

      她大喜过望,小心地捻着喂给好友。

      “祁柔玉”看着,没说话。

      莉莉丝没注意到持刀的手顿了顿,满心都是:这药也太苦了。

      当时她准备和妙来长老们商量引入些男工匠,为此逃避似的在议事大厅门口炼了好多丹药。

      这低配版的魔力药丸就是在那时候做的,只是后来藏在手镯里,希望能让小姑娘们多条退路。

      没想到退到自己这儿来了。

      莉莉丝被苦得想笑,但灵力很快涌了上来,噎得她笑不出来。

      “祁柔玉”抿住唇。

      怎么了?她问。

      我们中计了。她回答。

      妳也会中计吗?她笑。

      启龙吟呲了呲牙。

      一个凡人,吸收不了灵力。

      这浑身心眼的小姑娘不可能不知道。

      那她现在脏器已融,却还要这么做,就只剩下一个原因。

      她要引气入体。

      祁柔玉抬头,看见受因果而来的天雷。

      不,她的野心远不止如此。

      启龙吟笑了笑,眼底却涌出赤色的流光:“明月,妳在赌吗?”

      苍白的女巫没有回答,于是一双柔夷攀上她裸露的肋骨。

      疼痛使她轻轻喘息,呵出的水汽与另一人灼烫的呼吸交融。

      “是啊,我在赌,妳觉得世道不公。”她终于说话,眼中却泛起碧色眸光,“像你这般雌才伟略者,竟要受天意钳制而屈居人下。”

      启龙吟分明没有张口,声音却不受阻碍地传来:“天下奇才,皆受命运所限。”

      绿眸女子笑了,发丝晕染开富丽的水红:“所以妳定同我般,满心疑怪。”

      启龙吟正要触碰她的脸,却倏地急促握住自己的腕臂,像是左手同右手决了裂。

      “龙吟,妳已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了。”

      她自言自语道。

      “妳早就不需要我。”

      但很快,她启唇,似乎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莉莉丝听见了。

      她说……

      “求妳,求求妳。”

      魔女无言地感受着自身生命的流逝,没有打断她。

      于是“祁柔玉”深吸一口气,像是被噎住了,每个字都从变形的嗓子中艰难挣扎出来:“不要丢下我……求求妳。”

      她看起来十分痛苦,理智已在崩断的边缘。

      但她竟然在此刻说起了风花雪月:“龙吟,记得吗,我为妳找到了光。妳已经长大了。”

      于是“祁柔玉”攥着的手缓缓、缓缓地松开。

      启龙吟立刻触碰面孔惨白的魔女,指尖随即亮起浩瀚的赤红星芒。

      下一刹那,亮可致盲的辰光席卷了二人。

      在莉莉丝看来,迅速膨胀的并不是柔和的光,而是七彩琉璃色的焰火,炽热而滚烫。

      色彩绮丽剑,一位赤色衣裳的女子娉婷站立。

      她的手里,有一颗火种。

      女巫定定看着,哂笑——

      “看来,她的目的便是,为我找来妳。”

      莉莉丝并不蠢笨,她知道唯有两个人会玩这种置她于死地而求后生的把戏。

      明求越,或者三花猫。

      这二人并无差别,甚至可以算得上同一个人。

      而莉莉丝这么想地原因也很简单。

      在这个天赋神权的世界,手握权柄者皆是男子。

      相性就是他们蝇营狗苟、私相授受的证据。

      普天之下叫得出名号的女子几乎少得可怜,而这些人,竟然都和妙来有或近或远的关系。

      拥有相性的女子就从中诞生。

      莉莉丝从不相信巧合。

      因为如果身负诅咒的女巫胆敢心怀侥幸、贪图眷顾,那些虎视眈眈的猎巫者定会将她扒皮抽骨。

      所以若有朝一日她见到了使者,真正的使者,那一定是偏心女子的母神看见了人间疾苦,要大破大立,以助她登上神坛、结束这场荒诞的游戏。

      她只需要仔细分辨。

      莉莉丝眨过干涩的眼,任由火光将她吞噬。

      于是在焰心深处的结界中,同样不死的孤魂显出形容,面目的轮廓愈加清晰。

      启龙吟双肩扛刀,压唇轻嗤了段流氓哨。

      她拥有与祁柔玉截然不同的张狂神色,莉莉丝几次在比武中见过。

      但,她们长得很像。

      说到祁柔玉,魔女顿了顿,道:“她是龙岁山之女,龙吟。”

      龙吟,一个拥有火之相性的失落散修,相传其已追随生母的步伐陨落红尘,令众人喟叹她如何埋没其父对其抱有的期望和她的姓名。

      “而妳……”莉莉丝回忆着那些招式,最终确认,那是臻至绝学的大家手笔,“是龙跃门的开山始祖,启龙吟。”

      启龙吟被戳穿了,不怒反笑:“妳和传闻中的一样。”

      传闻。又是传闻。莉莉丝感到厌烦。

      但不待询问,幽魂又说:“修复灵脉对现在的妳来说,没有什么好处。”

      莉莉丝便抽出了那柄神剑:“对我而言,不受摆布便是最大的好处。”

      启龙吟的瞳孔缩了缩,熟悉的感觉令她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成神是屠神的唯一途径,因为唯有平等才可对敌……”魔女将那柄传承千年的神剑横在身前,“所以妙来传人前赴后继八千年,不曾触其根本。”

      “明和光受天道所限,迟迟无法飞升,竟活活老死。”

      “此后,她的传人从中吸取了经验。”

      “妳本就为助我飞升而来,只可惜,我不愿受妳恩惠,要自己来取。”

      启龙吟抚掌浪笑,眼中闪过欣赏。

      “好,那便让我看看妳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等了太久,执拗地对着死去的对手刻舟求剑,如今终于看到那柄失落已久的神兵。

      莉莉丝没有废话,大开大合地持剑攻来。

      启龙吟本已作势,却极为敏锐地涌起一阵不安。

      她的武魂拥有身经百战的直觉,于是她当机立断地即将袭出的挥砍转为自守。

      “妳似乎,并不了解我。”近在咫尺的对手说。

      拥有一张同八千年前恣意张狂之人相似的容颜。

      启龙吟不由得一怔,便惊骇地发觉结界被鬼魅之气洗染。

      “妳以魂魄形态侵入我的神识,实在不是一个好选择。”少年提剑劈落。

      启龙吟当即闪身,却见那人的目标并不是自己。

      结界于剑刃之下层层爆裂,露出朦胧的红,却不像她之心火。

      “这柄剑,意为……”少年拢指,火舞在她的指尖扑朔,“恒我。”

      咣!

      结界骤然碎裂,露出荒芜的深黑土地,而一轮红月正悬滞于空。

      夜色中,无以计数的不祥之物正影影绰绰。

      “这里是我的神识深处。”少年举剑向明月,“胜者恒我。”

      血光之柱拔地而起!

      嗵!嗵!嗵!

      令人眼花缭乱的不祥赤色向红衣女子袭去,却见她战意大盛,化作游弋的焰火于包围中梭出。

      莉莉丝抬手,血月化作万千流星轰然砸落。

      启龙吟定定看着玄奥的术法,死去多年的心脏忽而砰砰跳动起来。

      她听到血液在耳边涌流。

      “明月,”武痴双手握住青史有名的红莲弯刀,咧嘴一笑,“我倒真想看到这世界如你所愿。”

      莉莉丝还未觉察其中深意,再度拢指。

      流星忽而化作一个个眼睛,注视着红裳女子。

      启龙吟被诡异地束缚住,动弹不得。

      她很清楚,明月不是像自己或明求越一般参透天机的人。

      明月是与天同寿的人。

      只可惜,这般法门不似正。

      莉莉丝本要结束争斗,却见流星网布中,一点火光亮起。

      “世有蛟子化乾坤,后闻龙吟彻天地。”女子顶天立地,吟诵着古老的俚语。

      她的脚下亮起七十二颗赤色小球,不及片刻便勾连天地,织成天罗地网。

      莉莉丝没见过东方龙,但三花猫留的那本册子上写过蛟和龙的事,她登时警觉起来。

      启龙吟运转的不是别的,正是下克七十二地煞的龙珠连目阵。

      她先前便是靠此阵,从那场浩劫中侥幸逃脱……

      连天道也不能撼动。

      红裳女子静静凝望着自己的对手,珍惜地握紧手中弯刀。

      小时候家里穷,母父都说小女娃子就不用学那些舞刀弄剑的了。

      恰逢流年,村子里收成不好,请来一个装神弄鬼的麻婆。

      那麻婆一见她就说,“这小女娃,命硬”。

      硬到八千年都没死。

      后来麻婆想认她作干女儿,启龙吟……那时候叫启娇,没应。

      麻婆便道没有缘分,只好可惜地为她再算上一卦。

      她说她命中带“蛟”,会化作祥“龙”寿终正寝死去,故给她改名为龙吟。

      从那之后,她摸上了心心念念的兵器。

      启龙吟其实不知道,命理学说太复杂,她这种舞刀弄枪的人听不明白。

      但她却感受到了,命硬的好处,是为妙来当过八千年的磨刀石。

      就在少年越来越疑虑的目光中,启龙吟吐露出一个惊天秘密——

      “明建安,妳们第一代传人,是我杀的。”

      她不算说谎。

      妙来那群丫头下不了手,崔嵬也下不了手,最后求到她这抹孤魂身上。

      那时候明和光还未出世,没有层出不穷的忠心后辈,妙来不知该倚靠谁。

      但启龙吟没想解释什么,只说——

      “若妳今天活下来,也算大仇得报、有始有终。”

      莉莉丝看出她稍纵即逝的自嘲神色,心知这其中定有隐情,却没有多问。

      七十二龙珠交叉穿过,在空中燃起明亮的轨迹。

      血月碎片被团团为主,不得不爆裂在空中,消弭个干净。

      莉莉丝后知后觉意识到,启龙吟此次前来,是为了赎罪,又或者求死,这二者对她而言并没有区别。

      她要看到姮娥剑的传人将它出鞘,为此不止不休——

      如同一块冰冷的磨刀石。

      莉莉丝想到祁柔玉,那个乔装打扮的龙岁山之女,“假”龙吟。

      她那么伤心,是因为知道与自己形影不分的游魂即将离去吗?

      一位是青史留名的龙跃门老祖,一位是饱受薄凉的龙跃门傀儡,竟在天意的搅弄下惺惺相惜。

      “她没有相性,对吗。”莉莉丝问。

      不像仇星,不像徐如意,甚至不像付强和付誉,在一个男子掌权的地方,祁柔玉什么天赋也没有,便在弱肉强食之下半点公平也争不到。

      似乎除了扮演一个柔弱而风情的女子,她再没有别的手段。

      却不料启龙吟听罢,嗤笑一声:“这有何?五千年前我一刀劈开龙眼时,也未有相性。”

      顿了顿,察觉失言,她又说:“往事都已不作数了,今日若妳幸存,火之相性便是我予妳的礼物。”

      莉莉丝感到古怪,她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

      五千年前,启龙吟已经死了很久了,她是在死后很久获得相性的。

      她证明了,相性并非与生俱来。

      莉莉丝一时间思绪纷飞,可眨眼间那赤红烈鸟振翅,迫使她沉下心应付启龙吟。

      红裳女子疾飞如朔光,扑蝶入灯般卷过万千热气而来。

      嗵——

      一柱通天圣光拔地而起。

      嗵!嗵!嗵!

      无数日柱射出,像是要将那点红色钉在空中。

      “辉光十一……”莉莉丝闭起了眼,“大天使之剑。”

      几乎密不透风的光柱将前路团团拦住,启龙吟舔了舔腔肉,哂笑。

      明求越啊……妳还真是从不骗我。

      这个世界荒唐得要命,偏偏只有妳总是预言成真。

      那群老东西这辈子都想不通,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毕竟连我也看不破,这到底是哪方绝学。

      也就是说……我苟活到现在,是有意义的,对吧?

      启龙吟手起刀落,转瞬间变换三头六臂,赤莲金刀于周身舞出残影。

      莉莉丝感受着活物逼近,皱了皱眉。

      哪怕是半神,在辉光十一的困缚下都要掉层皮,启龙吟显然在拼命。

      “妳知道多少?”女巫不禁疑惑。

      这样一个人,或许能窥见世界的真相。

      现在权看她想不想分享。

      “她说……”启龙吟没压住唇角,看起来轻蔑又轻狂,“若有天,有人圆了她的谎,同我比完七千年前那场比试……”

      弯刀一力降十会般引万千光束于自身,而从刀尖蜿蜒出一条赤得发黑的红鳞龙。

      “那这天下,便再也不需要我和她这般……”

      赤龙嘶啸着卷住所有光束,为它的主人争取一线契机。

      “不思其解的蠢货了。”

      启龙吟离敌手只余三寸,她翻转手腕,正要唤起不死扶桑之凤鸟。

      “是吗?”冷淡的女巫询问,带着另一个世界的所有神秘。

      启龙吟怔愣,她甚至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犹豫,身体先一步剧痛着蜷缩起来。

      她低低抽气,忽而回顾。

      铺天盖地的赤色火焰和通天光柱之间,闪着无数点寒光。

      数以千万的剑影正指着她的脊背,即可一击毙命。

      莉莉丝一步一步向她走去,本该乌黑的发和眼彻底褪回它原有的颜色。

      启龙吟倏地噗嗤笑了,松开紧攥的拳头。

      “哈、哈、哈哈——”

      她笑得颠鸾倒凤,不知乾坤。

      而后,像是甩脱千斤重的包袱,脱力摔倒下来。

      “我输了。”启龙吟长叹,却又是猛地喘息,“妳可知——我与她追求无极,汲汲营营近千年,却倏而发现天地为笼、道为囚。”

      “于是她创生出无极天灵根和相性,而妳遗留人间,为她做局。”莉莉丝很平静。

      “是啊。”启龙吟单挑唇角,露出一颗虎牙,“有天,她告诉我,她找到了无境的天地之心,她要我等。”

      红裳女子忽然抬手,赤色弯刀利落地剜出自己的心脏。

      或怪异或平常,伤口处没有血液流出,反倒扑出几抹光亮。

      “她说,她找到了谎言之外的东西。”

      火种、相性和无极天灵根,它们应当是同一种东西,都是世界之灵分出的一部分【气运】。

      “那些天骄获有的好运……不过是牵着傀儡的丝线。”启龙吟嗤笑,“他们从未深思,线的另头究竟是什么。”

      莉莉丝没有接话,因为启龙吟的魂体开始消散。

      但她明白,火种赐予的相性和那些伪神制造的赝品绝不一样。

      唯有无所求,才有无所缺。

      天骄要仰仗神明的鼻息而活,而她们……

      却是掌握自身命运的神明。

      但莉莉丝不觉得,启龙吟拼上命,只是为了告诉她这些无趣的真相。

      “她为妳准备了登神梯。”果然,餍足的魂灵说出她的使命。

      莉莉丝眨动眼皮,睫毛扑朔间,万物灰飞烟灭。

      “天啊,她要筑基了!”远处有人模模糊糊地喊。

      带着血气的心脏化作红光,如风风火火的焰浪,彻底没入少年的丹田。

      祁柔玉捂着心脏跪下来,痛苦地喘气。

      莉莉丝想安慰她,却张了张唇,也痛到失声……

      她的灵脉正在生长!

      乌云密布中,一丝游魂正在攒动的雷光中逆行而上。

      它游向静谧的森林,那里有一位筋疲力尽的书生正在等待。

      噢,不,或许那不是书生……

      鱼步遐抬起眼,血丝攀了一片:“妳真是甘愿。”

      游魂没有回应,直直铸入翻开的书页中。

      无字的扉页开始涌上血红色的字迹——

      “我的故事发生在许久许久以前,那时这片大陆没有瘴气,没有宿命,也没有神。”

      “我将其称为,没有洪水的日子。”

      “明求越,留。”

      鱼步遐垂着眼看向那些没被点亮的名字,手指一根一根弯曲——

      “明建安、明和光、明镜……要完成这本书,还要死多少神职?”

      她唇齿发冷。

      明求越同那些【神】做了一局棋。

      而无境的每一位子民都是渺小而沉重的棋子。

      她身在浩瀚之中,未曾有一天不恐惧。

      愈是恐惧,她就愈不能接受神职之死。

      她开始理解,自明镜以后,妙来再不将历史告与世人。

      那里没有真相。

      只有一片死寂般的绝望。

      “启龙吟……”鱼步遐缓缓合上这本寓言,“唯有妳这种疯子相信……”

      相信邪不压正,相信道法自然。

      相信那只剩一颗丑陋心脏的人,要叫天地乾坤为她移转。

      她眺望向远处,天雷凝聚。

      高台上的【神】终于要面见这个外来者。

      她能活下来吗?

      “明月,我并不是妳的伙伴……”

      鱼步遐将绾住飞云髫的长发尽数披下。

      “但我且在远阳郡……等妳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七日谈·第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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