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声的潘多拉》梵丁

16、花河里的奥菲利亚 10

　　陈辰愿意开口，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温芷的态度也温和了下来，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说你们的故事。”

　　陈辰的眼眸低垂着，声音没有太大的起伏，他缓缓陈述着。

　　“我第一眼见到她，就对她着迷了。她话极少，永远是安静地站在人群的角落。和剩下那些嘈杂的话剧演员比，她是那么与众不同。我最爱她的眼睛，忧郁，漂亮，里面全是故事，等着别人去解开。她是话剧社不起眼的配角，我只是一个观众。我动用了家里的人脉，让学生会任命我为话剧社的副社长。我有了许多可以接近她的机会。”

　　“因为我，她开始有了很多机会出演主要角色，因为她的天赋与美丽，她的角色越来越重要。她第一部作为女主角出演的话剧作品，就是《哈姆雷特》。我扮演哈姆雷特，她扮演奥菲利亚。虽然与哈姆雷特相比，奥菲利亚几乎是渺小而愚蠢的存在，她单纯地爱着为了复仇决意抛弃她、甚至杀害她父亲的哈姆雷特，哈姆雷特爱她，却为了复仇用“失去贞洁”的□□来形容她。在我眼里，她是一个比哈姆雷特更具悲剧性色彩的角色。”

　　对话还在继续，严桢听着，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关键信息。昨天和林易生对话的记忆时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严：如果凶手是陈辰的话，如何解释他的动机？】

　　【林：小江和我说，陈辰的父亲是在壮年身体康健的时候忽然离世了。我去查了些新闻，发现陈辰的母亲与陈辰的叔叔同为他们家族公司的最大股东。有没有觉得这个剧情似曾相识？】

　　【严：他的家世很像哈姆雷特。叔叔为了王位，毒死了王，娶了王的王后。或许，这也是在陈辰的家庭中发生的事情。】

　　【林：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比人们想象的更大。我从陈辰的眼睛里，看到一个压抑的，排外的艺术世界。从小到大，他表面上拥有很多，实际上，最该属于自己的母亲也并不独属他。这样的人，他的独占欲像埋藏在地下的毒蛇，随时会喷薄出置人于死地的恶意。】

　　【严：他爱苏羽，所以想要占有她？可当他发现，苏羽不可能独属于他，他就用自己的方式杀了苏羽？】

　　【林：这只是一个猜想。的确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是这种可能的话，那么就不是苏羽选择以奥菲利亚的方式死，而是陈辰作为哈姆雷特，想要苏羽以奥菲利亚的方式死，来满足他的独占欲。从心理学的角度看，这样的心理驱动和行为结果，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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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机里审讯室的对话还在继续，严桢的笔在纸上刷刷作响。

　　“为了达到最好的舞台效果，我们总是在一起排练。有一次排练，我们在舞台幕布后的两端，隔着□□的皇后与邪恶的王上，她无意看向我，我也正好看着她。那一个对视我永生难忘，因为那个眼神，我知道，她也在为我着迷。我问她要联系方式，她却始终不愿意给我。正当我以为那个眼神交汇只是一种错觉的时候，她给了我她的剧本，并让我留在了服装间。”

　　“正如严警官所说的那种方法，我们开始在剧本里圈画各种台词，用这种方式约定我们见面的时间。我们约定的时间基本上是无人的夜晚，那个时候，世界就像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最开始我们在一起，不做什么，只是聊天，我们喜欢的东西很相似，我们都迷恋艺术，厌烦世俗。我们是彼此最私密的灵魂伴侣。”

　　“我反复地说，我爱她。她也用吻回应我。我告诉了她我的一切，包括我表面风光，实则肮脏的家世，我说我太像哈姆雷特，父亲莫名病死，母亲与叔叔的禁忌之恋被我亲眼撞破。我实在想杀了他们所有人，但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耳机里的声音出现情绪波动：“看上去，我拥有全部，家世，地位，金钱，外表。可是我知道，从来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我迫切地想把苏羽独属于我，可是，有一天，我无意间发现了另一个男人来找她。那个男人亲吻她，随后，给了她一包钱。”

　　严桢的笔停住。

　　接下来是温芷的声音：“那个男人是谁？你认识吗？”

　　陈辰的脸有些扭曲：“我不认识。我只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可恶！可恶！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

　　温芷拍了下桌面，示意陈辰冷静，她从档案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是苏羽名义上的哥哥苏意成。

　　“你看到的男人，是他吗？”

　　陈辰的瞳孔睁大，爆裂出强烈的恨意：“是他！比杀兄娶嫂的丑陋的克劳狄斯更□□的魔鬼雷欧提斯！”

　　“苏羽没有向你提过他吗？”

　　“没有！但是我知道，这个肮脏的女人只是把我当做玩物，踩着我往上走，凑足她的学费，满足她的物欲。怪不得，她不愿意直接和我有联系，她怕我们之间的关系被这个男的发现！”

　　严桢皱眉，他回忆着林易生的话。

　　【林：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苏意成也很危险。因为苏意成和他的叔叔一样，夺走了他最爱的女人，作为“哈姆雷特”，他怎么会让苏意成安然无恙地活着？】

　　温芷的眼睛紧盯着陈辰：“所以，你就把她约了出来，然后杀了这个欺骗了你的女人？”

　　陈辰的眼球上布满红血丝，方才波动极大的情绪，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突兀地平静了下来。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不是的。我没有杀她。我想再给她一次机会。我始终觉得，她就是那个纯洁无瑕的奥菲利亚，是不是我误会了什么？所以，我邀请她到珏汪码头，我买了所有奥菲利亚死时的鲜花，它们代表奥菲利亚的所有美好与纯真。我将它堆满在木船上，等着她来。”

　　“苏羽也如约来了，她坐在花船里，却一言不发。那天她的状况很奇怪，我以为她有心事，便放了船桨，让船顺着河流向下流去。一路风景很好，可她就是不说话。当船到了春生路河段的时候，她说自己肚子不舒服，让我停了船。我把船拴在了柳树边，她下船，告诉我她等会就会回来。”

　　“我等了半个小时，她都没有回来。我担心起来，于是下船去找。夜里那里没有路灯，河边实在太黑了，我打着手机手电筒，到处去找。终于，我在五十米外的草丛里发现了她。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

　　陈辰描述的走向显然与温芷预料的不同。温芷的眼眸里都是惊讶：“你是说，你没有杀她？”

　　“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杀苏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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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前，晚。

　　严桢开车送林易生回家，因为要讨论案情，他让林易生坐在副驾驶座。

　　车驶进小区，在林易生楼前停了下来。

　　“谢谢，你的意见对我们很有参考价值。”

　　林易生背着布包，不紧不慢地下车。严桢正要调转方向盘，林易生忽然叫住了他。

　　“严警官，警方早晚会撬开陈辰的嘴。当很多事情出现无法解释的情况时，真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在那之前……”林易生嘴角微微上扬，“或许，我们需要见见苏意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