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大帅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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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梦外心如尘，花谢花开舞缤纷。古往今来行人处，奈何旧事成烟云。
满眼的艳红快要将我吞噬，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看着新房里进进出出皆是江府的丫鬟，竟然有一种寄人篱下之感，想到自己即将嫁为人妇面对一个未曾照面的男人，不知是何种感觉。他的年纪恐怕比我父亲还要大，而我居然这么荒唐地做了别人的姨娘，若是爹娘在天有灵，定要痛心疾首。
“四太太，大帅还在外堂宴客，一会就会过来。请四太太先沐浴更衣……”而最最悲惨的是莫过于我还要为他人做嫁，迷失自我。
那个叫作珍珠的丫鬟，看起来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光景，模样生的周正，也讨人喜欢。若不是家境贫寒，谁也不会把这样水灵灵的女儿送来为奴为婢，任人使唤。见我对她示好，又并不苛刻，这小姑娘便如同得了大便宜一般，把我当成了谈天论地的“亲人”。
“四太太，听说你过去是唱青衣的，名气可大哩。以后可不可以……”见我皱了皱眉，她便没有说下去，怕惹了主子不悦。
“珍珠，自打我进了江家这个门，就不再是什么戏子名伶了。所以以后你也不能再提这件事，知道么？”我生气的不是因为她辱了我所谓四太太的身份，而是不喜欢冒着别人的名号受着所谓的夸耀，生出无谓的事端。
珍珠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唔，我懂了。四太太教训的是，珍珠以后不会再犯了……”
丫头向来是见机行事，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谁机灵，谁嘴甜，谁就能得宠。在这样的大户人家当差，就算再笨，起码也要一点就通。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道这里，我不免叹了一口气，“算了，你是不会知道的。”我暗自抑郁着。
“我知道啊，今晚是新婚初夜……不过四太太你放心。”珍珠说着偷偷地一笑，“你这么好看，大帅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不禁一阵无奈，这丫头又想到哪里去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烦些什么，她却自作聪明。今晚是新婚初夜，那又如何，我曾其丹连鬼也不怕，还怕一个江大帅，就算他凶神恶煞，难不成还三头六臂？
其实很多人都不会明白，我为了求生，为了盗窃，为了变卖做这些事究竟有何意义？甚至不惜身家清白……我想陈家班的人终究还是觉得，我不过就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又自恃矜持而摆姿态的女人，到头来还不是答应下来。而在江府的人眼里，我又和其他那些庸脂俗粉有什么区别，大帅身边那么多的莺莺燕燕，四太太之后会有五太太，六太太……过眼云烟，不足为奇。运气好，多宠几年，运气不好，打入“冷宫”。
那么，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没爹没娘，无家可归。清白对于我来说，和尘埃一样虚无缥缈，这些天，风里来浪里滚，身世浮沉，如雨打河萍，好好的活下去，活出自己的尊严才是最重要的。
我到底是善是恶，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了。只是，我知道，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心疼怜惜着我，母亲是陌生的，父亲被人害死了，就连少举哥哥也杳无音讯。说什么青梅竹马，年少的感情又到底可以占据多少份量？倒不如，随了这江重山，走一步是一步，再不成，我就逃跑，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一直努力在自我安慰和恢复，像以前每一次遇到不顺和挫折时候一样。我怕过什么，心坚如磐石，从此无转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看着那一个个喜庆无比的果盘，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不免有些恍惚，我只是将红指甲慢慢摩挲着茶碗，慢慢地，慢慢地将指甲抠出原来单纯的颜色。
忽听的外面通报，说是江大帅到了，然后便响起了吵吵嚷嚷的声音。丫鬟们一并退下，将大门打开，毕恭毕敬地迎接主子。
我的心还是狠狠地揪了起来，有那么一刻，快要跳出嗓子眼，也许盗墓对于我来说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是洞房花烛夜，人生恐怕这是这么一次，我发誓过去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要与谁拜堂成亲，继而同房……
“四姨太，让你久等了！”才想着，门外传来了江重山浑厚的声音，倒像是空谷的雷声，颇有震慑力。只是此刻这番言语，多多少少有些挑逗与漫不经心。
我默不作声，身子早就被她们请到了床沿边上，珍珠替我拢上了半边的纱帐，识趣地离去。
这若隐若现的纱帘，原本对于遮挡视野没有什么用处。此刻，却如云山雾罩，迷离了我的眼眶，我只是觉得，自己看不清方向，甚至看不见愈走愈近的江大帅。
他大步流星，迫不及待，一点点向我逼进。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如何一种淡定的神态，处变不惊。我也意识着自己穿得如何单薄，可是他不知道，这一袭秋衫虽然不能罩住处子红润细腻的身子，却包裹的了我心如死灰的感情。
我低着头，只是看见他步步向前的军靴，蹭亮的牛皮反射出红烛朦胧的光，近了，更近了。
“都下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们了。”得了江大帅的命令，何人敢多看一眼，“咿呀”一声，新房的门就被叩上，我正襟危坐，只是依然低头不语。
他脱下了深色外套，胡乱将其丢在了床边上。力气很大，我只觉得左脸有一阵凉风刮过，一直伸进颈子后面去。
“大帅……”我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他应着，随后便坐在了我的身边，距离近到没有一丝隙缝，空气顿时显得那么压抑。我的身体不自觉有些僵硬，手指凉到没有知觉，大概是因为受了点凉，只是，不敢动弹。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坐姿，敌不动我不动。
“抬起头了，让本大帅看看我的如花美眷。”一个极其强制性的声音，似一道不容违抗的命令，而我却没有屈服。
“怎么？害羞了？”他轻视道，“我就是喜欢你这个矜持的小模样，最招人疼。”一边说，一边举起右手，用指尖抵向我的下巴。
一种沙皮纸一般的质感在下颚处摩擦，这就说所谓握过刀枪的手指，那样粗糙。一股我不能抵御的力量，将我的下巴一点点扬起来。
这不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向权势的屈服，至少对我而言。只是感觉眼前的视野越来越开阔，光线越来越红亮。
“我说四姨太啊，今后你就是我江某人的女人，谁也动不了你一根汗毛。”他果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老粗，讲话也有失水准。“你要是把我伺候好了，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倘若你敢不听话……那么……”
江重山话还没有说完，脸色已经变了大半。原来色心顿起的眼睛瞬间瞪得如铜铃般难以捉摸，他的表情正是我意料之中的惊愕，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欣喜……
“你不是陈慕云？”当江重山看到我抬头的一瞬间，立即认了出来。
“对，大帅好眼力，我不是她。”我说道。
“那你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冒充新娘？有何意图？受何人指使？”大帅到底是大帅，一下子就咄咄逼人地问出了那么多问题。
“大帅，您问了那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个呢？”我戏谑道。“小女子也是陈家班的人，只不过一直都是跑龙套的小角色，大帅怎么可能注意到我。我不是故意冒充新娘，只是……实在是迫不得已。”
“哦？怎么说。”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下来。
无数情节在我脑海里回旋，编着上一句的时候就要想好下一句怎么圆：“只是，陈姑娘昨晚上怕是太紧张，卸妆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脸，现在伤口还在发炎。陈班主怕扫了大帅的兴，所以暂时找我代替，等陈慕云脸上的伤好了，我就回去。”不知道这样扯谎算不算离谱，可是，生死由天，我也只能赌一把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其实我知道他会这么说，就是相信了一半。只需要我再给予一个肯定的眼神，即可！
“千真万确。小女怎么敢欺骗大帅呢？”我怯懦地看着他，一汪秋水含着数不清的委屈。
江重山深刻地看着我，眼神坚定而不容置疑，随即便爽朗大笑：“哈哈哈，我谅你也不敢耍花招。”
“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当时外面迎亲的人催的太紧，只好先让我冒充……整个戏班子又数我最无足轻重，所以班主说，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就全让我顶着。”我屈身一个踉跄，跌向江重山，声音越来越轻，“可是，我知道，大帅虽然威名四海，英明神武，却也是一个怜香惜玉的性情中人，又怎么会和我这样一个小女子计较呢？只希望陈姑娘的伤早些好，这样我也算完成了陈班主交代的任务……”
江重山虽然年过五十，说到底也是行伍出生，臂膀宽厚有力，稳稳架住了我这盈盈一倒，虽然我上面说的都是谎话，可是有一句我真是说中了，江大帅果然是怜香惜玉。
“若真是如此，倒也委屈了你。要怪就怪你们班主，擅做主张……”几句话，就把江重山唬得晕头转向。“不过你们陈姑娘可真是被刮花了脸么？”
“嗯，想是因为太欣喜的缘故……”我冲大帅莞尔一笑，故作轻松地松了一口气。
“这脸若是坏了，就不中看了！那我还娶她做什么？”无情的男人，原来他要娶的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而不是一架会唱小曲的留声机。
我心中一阵窃喜，却忙不迭地解释：“不碍事的，只是小伤口，过几天就好了。”
“伤口虽好，怕是疤痕难去。我堂堂一个威震北方的将军，怎么可这样委屈将就一个破了相的不完美的女子？”江重山满脸的嫌弃和决绝，让我体会着伴君如伴虎的危机四伏。
“既然如此，那大帅……这……”我像是触碰到什么刺痛般站起来，又急忙俯身下跪，“那大帅要怎么样发落小女……”
话一出口，心里七上八下，不敢抬起头来和他有着眼光交错，只盼着一切尽可能在我的预料之中。
“呵。”他只是轻蔑地笑着，什么也没有放在心上。“你是我八抬大轿娶进江家的四姨太，你说你要怎么发落？”
“小女……小女，只是一个打杂跑腿的丫头，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希望大帅不要怪罪便好……”
“诶~在我看来，你比那陈慕云差不到哪儿……她不识好歹，那是她造化不够。但放你走，让你跑一辈子龙套，我还真舍不得。”识时务者为俊杰，凡是大人物都有一样的自以为是。
“大帅……”一切尽在不言中，我只是委曲求全。
胭脂欲化，笑靥如花，此刻在微风也摇曳的红烛已凝固了一大摊血泪。江重山走到我的面前，轻而易举就将我拦腰抱起，放倒在新床上。
大红的帐子扯落下来，似妖冶的曼珠沙华，伴随着梦寐来临。我倒在大垛的柔软的毛毯上，浑身颤抖不已。
有一滴泪从眼角顺势滑落，流过发际，湿润了耳洞上散落的流苏。
有一种恨从心里油然而生，我知道此刻我的眼神里尽是厌恶和嫌弃，我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头顶那一盏高悬的水晶吊灯，迷离中我似乎看见从窗口闪现而过的一个人影。
是幻觉还是真相，我下意识地推了江重山一把，他却霸道地将我箍得更紧。
“大帅，有……有人……”
“美人，休要耍花样，我不吃这一套……”他只是陶醉其中。
我正要重复我眼前所见的幻影，还没来得及说“真的”二字之时，耳边就响起一阵犀利而短促的枪击声，像是从空谷靡靡传来，却震荡得惊心动魄。
只是一枪，便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依然喜气犹存，烛光暧昧。只是，我感觉到身上这个讨厌的男人也丧失了所有的举止动作。
“大帅，大帅……”我试探地唤了两声。
他没有应声，而是空洞地看着我，渐渐地，目光散了，身体越发冰凉起来。
他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大帅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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