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李代桃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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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清亮的吊嗓子。仔细一听，尽是“伊伊哑哑”的升降调。我朦朦胧胧也不敢出声，只是四处环顾，这是一间窄小的房间，摆设简介倒也素净，柜子上还放置着许多唱戏的行头，看的人眼花缭乱。
记得小的时候父亲大寿，家里也请过戏班子，我一时贪玩便溜到他们装扮的后台去凑热闹。那些行当和这些没什么区别？
莫不是我进了戏班？我恍若隔世一般地回忆着，仿佛前一秒还深陷墓穴之中，快要窒息，依稀想起我垂死挣扎地爬出来，后来便瘫软在地，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摸了摸腰间的内夹，很好，玉佩还在，不然也妄我连命也不要的拿这件宝贝了。总之，大难不死，又躲过了这一劫。或许，我可以摆脱做贼的命运。
正想着，松垮的小门推开后进来一个面容慈爱的妇女，我对她是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好感，也许是因为从小没有母亲，奶娘对我又视如己出，再加上舅舅的严加管教和训练，我看到这般年纪的女人，总觉得心里暖意融融。
“哟，这孩子醒了？”没等我出声，她先开口说话了，听口音像是北方人。
“嗯。”我应声点了点头，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来。
她连忙快步跑过来扶住我，行动很敏捷，也像是练过功的人，想想她的容貌，虽然年月不饶人，可也掩饰不了她年轻时的美貌。
“婶子，是你们救了我？”我笑了笑，轻轻地问。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这个戏班叫陈家班，班主正是这女人的丈夫。过去都是响当当的名角，现在年纪大了，也就偶尔跑个龙套。而他们的女儿陈慕云才是班里挑大梁的台柱子。由于天气炎热，他们便从南方一路向北地回迁，边唱边走，正好回乡。
在洛阳郊外的途中，正巧发现了昏倒在一旁的我，奄奄一息。
对于走投无路的我来说，摆脱舅舅对我是一个新的开始。我只是希望可以换掉玉佩，然后一走了之。现在，也只能暂时在戏班里栖身几日，再做打算。
“孩子，你怎么会一个人置身在荒郊野外？”果然，她还是问了我。
我想了想：“呃，我姓曾，前些日子跟着家人从南方逃难至此，本想投靠北平的亲眷，可是……却在那个地方被一群散兵冲乱……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看小姐的模样，就跟白玉粉团捏出来一样清秀，该是南方大户吧。咳！要怪就怪这世道，战乱不断，那些军阀，和土匪强盗有什么区别，攻城略地，倒是把我们老百姓害的家破人亡的……”陈大婶说起来的时候有一股义愤填膺的怨气，仿佛她和军阀有着深仇大恨一样。
“这位婶子，我家也不过是本分的小人家。”我顿了顿，愁容满面，“只是，我和家人失散了……我听您刚才说，你们要回北平去，正好我亲戚也在北边，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让我先在戏班里呆着，我可以帮你们干活的。”
天知道我已是举目无亲，哪来的北方亲戚，只不过，我想为自己找一个落地之地，也不为过。
陈大婶似乎有顾虑：“孩子，不是我心狠，只是这唱戏原本就是下九流的行当，你是好人家的姑娘，以后怎么和你家人交代……”
三教九流，有我做的事情下流么？我只是一直摇头，说着：“不打紧，不打紧。您就收留我吧……”
在陈大婶的引领下，我们走出房间，很快就到了他们排练的前台。陈家班的规模不算小，戏子也很多。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果然，武生花旦们，各个认真练习着，不敢有一丝懈怠。看见老板娘走过来，都纷纷点头招呼，更加拼命干活了。
这时候，从远处传来一阵悦耳流畅的声音，隐隐约约听的却十分清晰：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
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向前走去，声音就越来越近。只见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女，正在戏台上彩排，一抹云鬓，芙蓉如面柳如眉。两幅水袖，挥作巫山无数云。看着她珠压腰衱稳称身的袅娜身段，隔花临水迢迢望去，别一种水墨意象。我不禁心中暗自惊愕于她的唱功与美貌。
“唱的真好！”情不自禁，便由衷的感叹着。物是人非，让我想起了曾家曾经兴盛时看大戏的场面。
大婶笑的特别和蔼：“姑娘懂戏？”
“哦……不是的，只是外行人凑个热闹，她刚才唱的是什么？”我连连否认。
“我女儿刚才唱的正是《霸王别姬》的名段，她扮虞姬。刚刚开始的时候是南梆子伴奏……”陈婶说着，我便跟着听。
原来她唱的是虞姬，原来她就是陈班主的女儿陈慕云，看着眼前这个正想动念自刎的虞姬，典雅优美却敛容蹙眉，彷徨中不由得透出深深眷顾和淡淡凄切，欲舍难离，悲从中来。我恍惚中觉得，是她太入戏，还是感同身受，为什么她似有说不出的无可奈何。
这时候，陈姑娘已经从台上走到我们面前，莞尔一笑：“你醒了，那天救你的时候，还怕你……”她顿了顿，自觉说过了头，仔细一看才发现她比我还要小几岁的样子。
“怕我死吗？放心吧，我命大得很，死不了。”我反而安慰她。
就这样，我们聊了几句，陈姑娘又开始排练起下面的段子，我一个人闲来无事，在这小小的戏班里逛着。
人生就如同一出戏，当大红的幔布扯开，喜怒哀乐就都是装给别人看的。听陈班主说，后天陈家班要去江大帅府上演出，所以最近班子排戏排得比较紧。
是北地赫赫有名的江重山么？我虽然只是一个小老百姓，也略有耳闻。当年，他靠着土匪发迹的那点家底，招兵买马地打江山，时势造英雄，居然占领了大半个北方，如今，早已是成系军阀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这个江大帅倒也好笑。因为知道自己没喝过多少墨水，所以很怕百姓笑他没文化，故意做些吟风弄月的事情来附庸风雅。平时还喜欢雇人写诗文，登报宣传，听戏看戏自然更是是免不了……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我倒也想去见识见识。
在后台帮忙，打点行李，因为大病初醒，身子比较虚，所以陈班主并没有真拿我当丫头使唤，我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早早入眠，故早早醒来。
我兴奋地跑到后台，准备和戏班启程去大帅府，不料听到唱花旦的小容姑娘跑过来对喊着：“不好了，不好了。慕云出大事了！”
“什么！慕云怎么了？”她可是今天的主角，被小容一说，我也揪起心来，放下手中的活，和她一起跑进内间。
只见一大群人把后台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慕云愁容满面地坐在镜子前，还来不及上妆。
“慕云，出什么事了？”我挤进人群，关心地问道。
“我的脸，昨晚上卸妆的时候手一抖，被金钗划了一道。原以为没什么大碍，没想到今晨起来，就留下了这么深的疤痕。这……叫我如何是好？”我仔细看去，果然，一道深刻的血印子，几乎破了半张脸。
“怎么那么不小心……”我嗔怪着，“很疼吧？”
“其丹，没时间了，这次如果演砸了，我们戏班就保不住了。”陈慕云幽幽地望着我，似乎话里有话。
“可是你伤成这样，还怎么扮相呢？”
“所以，要拜托你了。其丹……”
什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不会唱戏，二不认识大帅，拜托我就好比拜托上天一样来的虚无缥缈。
“我……我能做什么……”我底气不足道。
“你的身形和慕云相似，容貌又长得俏丽，反正上了妆，都是一个样子的。”小容忙不迭地说。
“既然如此，那戏班子里有那么多的姑娘，随便挑一个就行了。我从来没上过台，又什么都不会，不不不……你们还是找别人吧。”我一口回绝。
“哎呀，其丹啊，所有人的角色都已经安排好了，再没有闲缺的演员。一时间，叫我们怎么更改。你就装模作样一下，反正大帅也不懂。到时候，让慕云在后台假唱，希望这样可以糊弄过去……”看来他们早就想好了办法，不然也不会专门来找我。
“可是……可是……”我还是犹豫不决，隐约觉得很不靠谱，会出大事。
“别可是了，其丹，救场如救火。大帅府已经派人来催了。轿子都在门口候着了。”陈大婶焦急万分。
“那好吧，那我们到了江大帅府上再说。”我只好答应下来。
“不行，到时候就穿帮了，你必须先化好妆，不然会被认出了的。”小容说道，“人家指名要看陈慕云的演出，到时候，惹恼了大帅，我们全部吃不了兜着走。”
顿时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只可惜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对他们低头。为了早早摆脱这悲剧性的命运，我决定答应他们的要求。
“那成，快扮上吧。”索性一咕噜坐下来，任凭他们在我的身上捣鼓。
什么！凤冠霞帔？
是的，因为今儿唱的是《凤还巢》，到时候你要代替慕云唱洞房那一出。不穿这个穿什么？
什么！大红花轿？
是的，大帅爱才如命，对戏子也这般怜惜。其丹，请上轿吧。
我只是感觉，瞬间天旋地转。被所有人弄得团团转，既然答应了别人就要有始有终，更何况陈家人救了我的命。
即使头上的凤冠珠帽如同千斤压顶，我也要保持最端庄的仪态，将眉目掩去，演的不是自己，却投入万分情绪。
盖上喜帕，听着外面的弦索胡琴，不能免俗的生离死别。
这一出属于我的折子戏，不过是全剧的几分之一，没有开始和结局，残缺不全，只是希望它如意圆满。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李代桃僵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