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马吊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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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流言，我置若罔闻。这些无凭无据的也就只能当当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就算是有人刻意要让我知难而退，我也绝不服软。
用过晚饭之后，宅子里特别的热闹。江家宴客聚会的客厅与那正厅又有所不同，那里是肃穆的古旧样子，雕栏玉砌，大红灯笼的，红木椅的摆放还按照身份尊贵有所讲究。而偏厅就没有那么规规矩矩，已经被改造成了西式的装潢，皮沙发，落地钟，还有五光十色的旋转吊灯，缤纷炫目。
二太太与几位将官的太太在客厅里打马吊，噼里啪啦的洗牌声此起彼伏，王司令家的三姨太手气出奇的好，总是自摸胡牌，连连赢下来。
见我过去，二太太便客气地招呼我：“四姨太来了，过来玩几圈啊。”
“还是不了，你们打吧。我过去坐坐就好了。”我连忙推辞道，一边往内走，一边那位王姨太又胡了一把。
“哎呀，我说妹妹啊。要不你来代替我吧，今天也不知怎么的，手气特别顺，再打下去啊，她们就要和我断绝交情了。”王姨太热情地站起来，过来拉我，她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顾盼神扬，那件银色的水貂皮松松垮垮地勾在手臂上，配她的朱红色旗袍略显风尘气了点，索性还有那枚红宝石的戒指调和一下。
我反用力却与她相持不下，只是笑盈盈地回答道：“不是我不给姐姐这个面子，实在是妹妹愚笨得很，打不来牌，一无是处的。看来啊，姐姐注定是要赢下去了。”
说完我便要转身向内间的沙发走去，大小姐江静如正坐在那里喝茶看书，二小姐江幼如则伴着留声机翩翩起舞，嬉笑不断……我分明看到江静如脸上那一丝丝不悦的神色。
耳边还听到了王太太的小声嘀咕：“戏子就戏子，上不了台面啊，给脸还推三阻四的。”
一旁的另一位太太见我略有反应，便推了推她，她也全然没有放在眼里。
若是平时也许我会息事宁人，偃旗息鼓。可最近因为之前养伤，总是一个人闷闷不乐，关在房间里好像被禁足了一样，尤其憋屈，现在她公然向我挑衅，我巴不得添点事情，活动下筋骨。
于是我转过头，回到牌桌前，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笑道：“姐姐方才一说，我还真有点手痒了，算起来好久没玩了，不如让妹妹来试试，姐姐也好休息休息。”
王姨太没有说话，倒是那个还算忠厚老实的李太太站了起来，挽过我的手说道：“来来来，坐这里玩，我也累了，就看你们打，做个裁判可好？”
“那李太太可得看仔细点，若是我太笨拙，还请大家见谅。”我忙不迭赔了赔笑，拢了拢头发，坐在王姨太的对面，东西对峙。
到底是阔太太，牌也玩的大，每局都是一百大洋，瞥了瞥对面的那女人，手旁一叠银晃晃的大洋，看来运气还真的不错。
坐定之后，二太太主持公道：“既然换了人，那么我们就重新开始罢，四姨太是新来的，让她坐东风口，怎么说我们也要照顾照顾。”
“有劳姐姐了。慕云手笨，一会儿还请各位太太多多帮衬和担待。”我也差小蕊去房里拿了些钱，放在手边。
“应该的，应该的。”王姨太瞟了我一笑，轻蔑一笑。
于是，耳边又响起了连绵不断的洗牌声，竟然盖过了那留声机里传出的梵阿玲悠扬之音，四双不同的手在一堆象牙牌块里拨弄，只是相比之下，我那双没有任何首饰的手显得特别寒碜，而皮肤看起来又明显比其他三双白净。不由分说，王姨太的手最富贵，恨不得多出几根手指来分戴戒指，二太太的手很丰腴细嫩，一看就知道从来也没有干过什么粗活，另一个小魏太太的手指异常修长，凤仙红指甲销魂不已，果然是年轻的时髦做派。而只有我的手因为过去的营生，显得格外清瘦，几乎没有多余的肉，骨骼突出。
摸牌，抓牌，一张张像是修筑城池一般，砌成整整齐齐的一排。
因为是庄家，我先打出一个幺鸡。
然后，大家陆续发牌，等到王姨太的时候，只见她懒洋洋地用指甲来回拨弄着牌，然后嘴里还念念有词：“该给妹妹什么牌好呢，待我想想……”因为是对家，所以她的表情我望的特别清楚，那般自鸣得意和自以为是，仿佛觉得自己稳赢不输，还企图用对家的位置来控制气场压制我。
说完，她敏锐地抓过一张牌说道：“既然妹妹坐东风，那我就借花献佛，来个东风吧！”掷地有声，就扔了出来。
我瞅了眼，随即嘴角浮过一丝轻微的笑意：“多谢姐姐，大四喜，胡了！”
除了我自己以外，其余人都有万分的疑惑，反复地看着我翻出的牌，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妹妹可真是谦虚，先前还说自己不会，这会子一上来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啊。”王姨太的脸顿时阴沉了大半，绯红的两颊深了好多。
我搓了搓十指，连忙推脱：“哪里啊，只是凑巧罢了。”
说完，便继续玩起来。时间刚刚敲了八下，我们却兴致勃勃，看起来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忽然就听到李太太问道：“少帅今天没有回府么？”
若不是问起来，我还真没发现，从晚饭就没有看见他，恐怕是没有回来。二太太叹了口气，颇为心疼：“可怜我们家宸宇，年纪轻轻就接管家业，偌大的北地都要交到他手上。”
“可别这说，少帅年少有为，没听报纸上都赞他领导有方，戒律严明。”小魏太太宽慰道，顺便打出一个万子。
“碰！”王姨太连忙叫道，然后才慢悠悠地说，“报纸素来喜欢漫天乱编，有哪些是真的，我看也就是像宸宇这样的大人物他们不敢乱诽谤了。不过，我可听说了，宸宇的亲事还没定下来，可有中意的人家了？”
她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二太太难道还不知道，王家的小姐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她虽然只是姨娘，但也喜欢管些闲事，献计献策。
“现在政权初定，军心不稳，谈这些有点仓促了。况且，宸宇也长大了，我可做不了主，一会儿他若是回来了，王姨太自己问他吧。”二太太还是聪明的，又不是自己的儿子，才不费劲拦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说到这里，我其实有点心虚，更不会插嘴，只是偷偷望了望坐在沙发那端的大小姐，所幸她管自己看着书，没有听到这边的议论纷纷。
马吊是女人们炫耀资本的天下，更是女人们侃侃而谈，见缝插针的好时机。
“哎呀，我又胡了。”我望了望牌，装作一副非常意外的样子，说道。
“我来看看，可不是，还是自摸，手气竟然比王姨太还要好。”刚刚退出牌局的李太太仔细一看，感叹道。
细细算来，不知不觉，我已经胡了七八局，一次比一次赢的多，王姨太整个脸都沉下来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也该河西的。”王姨太酸意十足地说道，“妹妹，这次我就不客气了。我胡了！”
她得意地抹过牌，冲我笑了笑。
虽然是胡了，不过只是胡了个鸡牌罢了，那么小小的胜利，有什么好炫耀的。我将方才赢来的那些钱推进桌下的木格子里，继续镇定自若。
这时候，有人来通报，说少帅回来了。才说完，江宸宇就大步流星地进了偏厅，还来不及换下军装，手上还握着刚刚褪下的白手套。
“哟，兴致那么好，打牌呢！”他轻描淡写地招呼了一下，随即将视线定格到了我身上，“怎么，四姨娘也会玩这个？”
“呵，哪里啊，只是一时无聊，随便打几圈，人家王太太才是高手！”我被他带着内容的眼睛看的不知所措，轻缕着桌角的流苏坠，莞尔一笑。
他见我谦虚的模样，料想我也不谙此道，关切地收住脚步，踱到我身后，一会儿叹道：“方才就看见你输给了王太太，这会子还不服气啦？”
说完，略微低头望了望我的牌，鼻息间气流婉转，呼吸若有似无地飘荡在我的肌肤边，让我很不自在。
王姨太有些气不过道：“少帅这么做就有些厚此薄彼了，人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这观牌难道就可以说话么？”
“呵呵，我也没教她呀。只是……谁让四姨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再说了人家初来乍到，你们可不要欺负了她呀。”江宸宇笑起来的时候，眼睑有一丝细纹，却显得成熟淡定。
“没有没有，三少爷这么说可是折煞我了，你再这样，我可就不玩了。”我见他处处袒护，不自然地就想逃避，于是便要站起来闪之。
江宸宇见状连忙住口：“瞧，四姨娘牌技不如人，要临阵脱逃了，这样吧，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可好？”
盛情难却，我只好继续玩起来。这时，还有人打趣道：“看来少帅的兴致也不错，不如坐下来打两圈？”
他却只是推托：“不不不，我牌技实在不好，我就在这里看看就好。”
“哎哟，这借口竟然真真的找的和四姨太一模一样，你们看看这两个人，居然这般默契！”王姨太就喜欢添油加醋。我知道她还是为刚才我赢她的事情耿耿于怀，借此来讽刺我。
我正要说什么，却听到那边大小姐止步眼前，笑着向我们道个万福，然后就以找少帅有事，把江宸宇叫走了。
“到底是姐弟情深。”二太太由衷感叹道，眼看着他二人离去的背影。只有我知道这大小姐突然出现，及时支开江宸宇所为何事。
只是江宸宇确确实实低估了我，他只是碰巧看见了王姨太偶尔的胜利，却没有发现我小木匣子里那一摞摞的银元，鼎铛作响。
而那些女人们也未免太小看我了，真是忘了告诉诸位，在下出身江南世家，钱庄首富。刚满月，姑姑就抱着我和客人打牌，四五岁跟着爹爹四处走动，看惯了各地牌路，虽不染指，尽在眼中。十岁之后跟着舅舅重出江湖，两个骰子掷的比银子还潇洒，一副牌摸三把，不用多看就知道它是什么，抓起牌来，要一饼它不会来红中，要梅兰竹菊，它不会来东南西北，除了天胡靠使诈，其他全都不在话下，就连刚才输给王姨太那一局还是我算好了的呢！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马吊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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