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赝品真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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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宸宇离开不久后，内厅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二小姐迫不及待地接起来：“喂，找哪位？”
她生性外向风流，交际甚广，平时家中有什么活动也都是最积极响应的那一位，听说，在外头，三教九流也认识了好一帮子人。
然后，我看着她眉飞色舞道：“是孙参谋长啊，怎么，今个儿有空打电话到家里来？”
孙参谋，又是何许人也，瞧她那一脸兴奋的样子，像是要促膝长谈，津津乐道。
然后她突然又眉头紧蹙说：“什么，找少帅！那你怎么不打到军部去，哎呀，孙参谋，你搞清楚，现在可是晚上，你若是这样无缘由打到别人家里，我就要给你个骚扰公民之罪了……呵呵。”一边说，一边打情骂俏着，然后颇为失落地冷冷叫道：“三弟，你的电话！”
江宸宇和江静如闻声回到房间里，他皱了皱眉，略被打扰地问：“谁打来的？”
“孙参谋。”二小姐一手插在腰际，懒懒地将话筒递给了江宸宇。
“既然是参谋长挂来的电话，那一定是重要事，快接吧。”大小姐江静如很识大体，连忙催促弟弟。与此同时，走到了留声机前，不假思索地将那靡靡之音切断。
二小姐江幼如正随着如斯音乐摇头摆尾，搔首弄姿，突然间歌曲戛然而止，让她兴致大扫，手脚也一时间不知道该搁到哪里。
“大姐！”她怒道，撅着嘴。
“太吵了，宸宇正在打电话呢！”江静如瞥了她一眼，理直气壮道。
我看在眼里，不禁哑然失笑，哪个亲昵哪个疏离，相处久了，每一个细枝末节都能够看出来。大小姐江静如也算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从前一直被二小姐欺负，现在弟弟大权在握，夫家也兴旺发达，她算是扬眉吐气了。
江宸宇挂下电话，神情很是严肃，只是坐在沙发上，单手搭在靠背上，一言不发，重重叹气。
“怎么了，宸宇？”大小姐江静如关切的问道。
“孙参谋说，四天之后就是大总统的寿诞，各地军阀都有所行动，我必须赶在他们前头，去拜谒大总统，还要准备一份有分量的生日大礼。”江宸宇用手指抵了抵自己的太阳穴，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要早点动身，而且这一路上龙蛇混杂的，安全更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江静如说道。
“嗯，明日就坐火车去北平，刻不容缓。”江宸宇果断道。
“我来娘家也有些时日了，是时候回去了，等下就打个电话通知孔家，让之成别派人来接我了。”说到这里，大小姐还沾沾自喜地看了二小姐一眼，“就和他说，我和宸宇一起回来。”
“嗯！”江宸宇重重地点了点头，顺手摸了摸腰间的那把德国著名军火工厂制造的手枪，黑夜如墨，零零落落的星光从毛玻璃中透进来，洒在他短促的发梢额头间，而那双深邃的眸子又却可以照亮整个宇宙。
我知道他的抱负，他的顾虑。他怕自己初出茅庐，不能得到大总统赏识，也不能被各地老军阀认可，他怕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虽然胸有大志，饱读兵书，也敌不过别人的身经百战。至于安全，恐怕他早已置之度外。
次日清晨，我不知道为什么，起的特别早，便带着小蕊在园子里散步。
老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从前我通常是在清晨和舅舅回家收拾整理，有时候时间充裕，甚至可以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根本没有心绪欣赏这良辰美景。而现在，时过境迁，我看着这庭院深深，秋高气爽，才知道原来早上的风光如此美丽，就像是没出阁的小姐，蕴藏了满目的清明与美貌，都还没有来得及展现出来，只留给第一个人欣赏。
只见丫环钟翠和秀梅两人小心谨慎，低着头碎步向江宸宇的书房走去，而钟翠的手上还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看起来份量不轻。
我走了几步，便与她俩迎面相撞。
“四太太早。”两个丫环异口同声道，钟翠是江宸宇房里的当家丫鬟，偶尔也见过几面，而秀梅应该是大小姐的陪嫁丫头，因为以前在江府也没见过她，很是面生。
我含笑着向她们点了点头，然后从她们二人让出的路中走过，没走几步，忽然听见秀梅问道：“钟翠姐姐，这一大清早的，大小姐和三少爷让我们从藏宝阁拿这个东西做什么？”
“哎呀，我也不知道啊，三少爷特别嘱咐，让我拿这个扎有红绸缎寿带的锦盒，说是送给大总统的寿辰礼物。”钟翠口无遮拦却被我听去了。
“呀！是送给大总统的，那一定是贵重至极，钟翠姐姐，能不能让我开开眼界。”秀梅年纪不大，稚气未脱，很想一饱眼福，便央求道。
钟翠却一把护住锦盒道：“这可不行，都说了是寿辰大礼，怎可有半点闪失，三少爷将此事看的极其重要，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担当不起，而我的小命也难保。”钟翠到底长她几岁，其中道理也明白几分。
我一听说这是江宸宇准备送给大总统的寿诞之礼，便顿时有了深厚兴趣，并不是想顺手牵羊，而是很期待他们千挑万选的宝贝到底是什么？
我转过身，上前几步轻咳几声，她们很快便会意地转过头，等待着我的示意。
“四太太，您还有什么吩咐？”钟翠低头道。
“好钟翠，我方才听你们说道这个锦盒的去向，好奇的紧，不知可否让我开开眼界。”我笑盈盈地看着她，放下所有的架子。
“这……这……四太太，不是我违抗你的命令，只是这三少爷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尽快取了锦盒速速送到书房，路上不可有半分耽搁。”钟翠下意识抱紧了锦盒，退了几步。
“没大没小的死蹄子，四太太的话你也敢不听，她说的那么客气了，你别不识好歹。不就是看看，又不拿你的，怎么，你是不放心四太太怀疑她，还是嫌弃她笨手笨脚？”小蕊嘴皮子不饶人，言辞犀利地就把这两个小丫头一顿训斥。
我连忙拉住小蕊，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然后装作一副失落的样子准备离开：“罢了罢了，既然钟翠不放心，那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小蕊，我们走吧。”
“四太太……”小蕊似乎咽不下这口气，还意犹未尽地喊道。
“算了……”我说着便转身踏下第一个台阶，不经意地望了望钟翠。
“四太太留步。”她叫住了我。
“什么事？”我故作不知地回过头看着她。
“既然四太太想看，那钟翠当然要遵命。我想三少爷也不会计较这些……”还算是个明事理的丫头，早这样也就省事了。我连声说着讨饶了，然后看着她慢条斯理打开盒子。
一个珠圆玉润的白玉天鸡三耳罐赫然眼前，罐由白玉制成，圆口，鼓腹，圈足，足壁镂雕3个方形孔。器表等距饰有3天鸡，作展翅直立状，圆雕头部，翅膀与爪浮雕于器身，以阴线刻出羽毛纹理，线条简洁流畅。
看此器上的天鸡图案造型还保留着较为原始的形象，除双翅着意刻画外，凤尾、卷须尚未出现。如此判断应该就是唐代所制。
通透高贵，洁白无瑕，真是难得一见的精品。
那三个丫鬟皆目瞪口呆，叹为观止，口口声声道：“果然是好宝贝。”
“可否让我再看看罐底。”我问道。
“嗯。”钟翠点了点头。
然后，我便顺理成章端起来，果然不出所料，看到了我意料之中的东西。我一边放下罐子，一边叹道：“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四太太？”小蕊不解地问道。
“可惜这宝贝是假的。”我敢笃定，这绝对是一个赝品，一般人是看不出来这其中的蹊跷与区别，江府便不知道竟将它当成珍贵之物珍藏起来，如今还要送给大总统，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赝品是舅舅所做，恐怕我也一时间难分辨出来。
别的不敢保证，但跟了舅舅这些年，他那点造假门路我还是略知一二，遇到墓穴难求的时候，舅舅会利用他超凡的手艺，专门制造赝品，然后与那些珍品拿出去一同卖，鱼目混杂其中，真作假时，假的就变成真的，到了最后，真真假假都分不清楚了。但是，舅舅会在每个赝品的罐底隐密处，用小篆刻“古月”二字，其实就是他的姓氏，用作标记。
方才我只是觉得这玉器的成色不好，一看果然如此。
“啊，四太太，这可不能乱说。”钟翠看着我，“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将它送到书房去了，三少爷还等着呢，一会儿迟了可不好。”说完，便要从我手里拿过耳罐。
我轻笑道：“就这么个假货，三少爷也好意思送出去么？”
她没有理会我，一把拿过“宝贝”，与其说是拿，倒不如说是夺，因为我从她的手势里感觉到了不耐烦。可是，我却偏偏用力僵持住，不让她从我手中拿去。
钟翠见一时间不能成功，便有些急了，哭腔都出来了：“四太太，您就别拿我消遣了，我……我还等着复命呢，一会儿，大小姐和三少爷该训我了。”
我没有说什么，一松手，因为用力不平衡，钟翠也没有拿稳，那耳罐竟然踉跄跌在地上，来不及做任何抢救，甚至连呼吸都来不及一个循环，就这样在我们的眼前碎成千块，再难拼凑。
霎那间，钟翠和秀梅吓地瘫软在地，连小蕊也倒退了几步，险些摔倒。钟翠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四太太，这下你满意了吗？我不知道我到底哪儿得罪了您，您要这样戏耍我，我……我……我死定了。”她呜呜咽咽哭得肝肠寸断。
其余二人只是脸色发白，一言不发。
“好钟翠，你别哭啊，这所有的事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三少爷要怪要杀要剐都由我来担当，快起来吧，带我去见三少爷。”我说着便去扶她，她却不领情，只是自己勉强支撑着站起来，揉了揉眼睛，上气不接下气。
我这可不是害他们，老天知道，我是在帮他们啊，这样的赝品，难道大总统会看不出来，而且所谓天鸡，寓意也不好，难道是在彰显自己鹤立鸡群，还是讽刺某些人牝鸡司晨？怎么看都不是送礼的上上之选。
很快，就到了江宸宇的书房，正好江静如也在房里。看来，他们已经把行李收拾妥当，就准备动身启程。
见到我的到来，江宸宇略显意外，却也先是以大局为重，问道：“钟翠，叫你拿的东西拿来了吗？”
钟翠一听到三少爷问她拿耳罐，又一次惊吓地跪倒在地，一言不发。
“让你拿东西，好好地跪在地上作甚？”大小姐江静如皱眉道。
“三少爷饶命，大小姐饶命。我……我……四太太她……”她结结巴巴，又不敢把我供出来。
“你什么你……”江宸宇预感到事情不对，一下子就从书桌前站起来，走到我们旁边。可是他看到的只是一堆玉石碎片，满目疮痍。
“三少爷休要紧张，只是我方才一不小心就将那锦盒之中的白玉天鸡耳罐打破了，不过这一切都不管她们的事。”我迎上他的目光，轻描淡写地说道。
“只是？一不小心？！”江宸宇重复着我的字眼道：“四姨娘，你……你这未免也太不小心了吧？！”看得出来，他怒气不足，不是一点亮点。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三少爷还是重新选一件宝贝献给大总统为妙。”我拢了拢旗袍，坐了下来，悠然地看着这一出完全由我自己制造出来的闹剧。
这样漫不经心的举动完全把他激怒了，可因为某种情愫，江宸宇强烈地压住了心头的气愤，只是声音不知不觉上扬了八度：“四姨娘，那日你舍身就宸宇，我一直感激在心，不在怠慢，可是如今你打破了我为大总统准备的礼物，这……这也就算了，但你非但不着急，还那么幸灾乐祸，你觉得……你觉得宸宇有没有说错！？”他的语气有点激动，胸前的闪亮的徽章也随着他身体狂乱摆动，窸窣作响。
而后，他又觉得语气过了点，又递进道：“四姨娘，我不会怪罪你，也不会怪罪任何人。只是……只是你这样的态度，把我们江家置于何地？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我的安危？”
他还要说下去，可是那个口吻明显就有点逾越了一个儿子该对一个姨娘所说的话的身份，一旁的大小姐见状，连忙制止道：“算了，宸宇大局为重，我早就劝过你了，妇人之见不可有，现在你明白了吧！”
江宸宇幽幽望了我一眼，眼神里尽是爱恨交杂，不知所谓，我却有一种尽在掌握的快感，他太意气用事，也太冲动了，虽然血气方刚，年少有为，但还欠缺了某些隐忍和冷静。
这时候副官来催促说是火车上都已经安排好了，专车就在门口候着，就等三少爷和大小姐启程了。
“没办法了，宸宇。只能退而求其次，来人呐，去把另外几件和这玉器相当的宝贝取来。”江静如用手帕替江宸宇拭了拭额头微渗的细汗，吩咐道。
下人其实早有准备，便将其余两件宝贝呈上来，一件是明代的玉九螭璧，玉璧为暗青色，有黄斑，圆形，一面饰谷纹，一面浮雕9条螭纹。璧中央孔中1条螭纹为龙首、兽身，一前爪握火珠。璧正面凸雕5条螭纹，皆小头独角，团团围住中孔之螭。璧边缘处有3条螭，后肢与尾在璧的背面。
以玉璧表示天际的广阔，以九螭表示皇族的兴旺，应是明代宫廷用品。
而另一件是唐朝的一颗绝世夜明珠，璀璨夺目，精致小巧。
据我的经验判断，这两件的的确确都是若假包换的真品，唉真是好事多磨一波三折，为什么江宸宇他们选得偏偏是赝品，又偏偏被我看见？难道是天意让我帮助他们渡过难关，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再帮一把。
看着江宸宇左右为难选不下来的样子，我很不识时务地插嘴道：“这夜明珠真是美轮美奂，无与伦比啊，再赔上朱红色的丝绸缎子。送礼的话，大总统一定会喜欢的。”
听到我这么说，江宸宇心中压抑难发的火又油然而生，然后就对下人说道：“就选这块玉九螭壁了，用锦盒装起来，配以黄色锦缎，速速去办！”
“大姐，我们走！”说完，他从我身边擦身而过，眼神里尽是失望和痛苦，也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含情与不舍。
果然，他们又中了我的激将法，我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然后看着江宸宇等人怒气冲冲地离去，唉，三少爷啊三少爷，你的一番爱慕，我也算是报答了，只希望你能够明白我的苦心。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赝品真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