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易冷》霜雪明cm

13、最后的交谈

　　“你知道吗？每当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顾鹏凝望着她。
　　“是吗？可是这一点也不好笑。”叶紫的眼睛蔼然，回避着顾鹏的目光。
　　叶紫的躲闪让顾鹏心里泛起一丝苦涩，右手轻举着酒杯，阳光穿过透明的酒杯，照在殷红如血的葡萄酒上，透出一道明亮的光，顾鹏右手轻晃，那道光变得支离破碎。
　　“在国外苦打苦熬了几年，一直都还有回家的念头，三年前我回来了，进了省里最好的医院，在大学继续专业的研究，除了研究和看病，我找不到别的事情。我和关老师这几年做出了一点成绩，可是我的心依旧觉得空落落的，也许是因为现在的日子太安逸了。”
　　顾鹏顿了一顿，眼睛凝视着叶紫，手掌托着下巴，似乎在斟酌语句，好让接下来的话不显得突兀。
　　“我想你应该有更好的发展，你应该到更好的医院，我有一个课题正好需要你这样的学术背景。”顾鹏稍稍停顿，喝了一口酒，心里想着如何措辞：“我并没有别的目的，只是这个课题，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这对于你的事业来说帮助很大。”
　　“不用了，谢谢。”叶紫毫不犹豫地回绝了。
　　“我并没有……”
　　“谢谢你的午餐，时间到了，我还有些病历没有整理。”叶紫截住了顾鹏的话头。
　　“那好吧，今晚我把课题的资料发给你，你好好考虑一下。”顾鹏的眼神中有些落寞。
　　叶紫说了一句“你慢用”转身向外走去。
　　“如果重新让我选择，我不会离开你。”当叶紫就要穿过餐厅玻璃门的时候，顾鹏冲口而出，声音有些颤抖，他整个人感到支撑不住，跌落在座位上，好像一句话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叶紫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用尽所有的力气保持身体平稳，她没有回头，她怕回头会将自己完全暴露。她迈出了餐厅，不敢稍作停留，也不敢显得匆忙，因为透过餐厅透明的玻璃，她依旧在顾鹏的视线之内。
　　叶紫朝向医院走去，餐厅离医院只有一百米，中间只隔着一条马路。叶紫穿过马路的时候，一辆出租车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叶紫全然不觉，甚至出租车从车窗探出头来骂了一句，她也完全没有听到。
　　她终于进医院了，一百米的路程好像如二万五千里长征一样艰难。她很想大哭一场，可是医院里随处都是熟人，她只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进了电梯。
　　第二天，院长张继将叶紫叫进了他的办公室。叶紫与院长相对而坐。
　　“小叶，你来我们医院快五年了吧。”张继脸上有些淡漠。
　　“是，我是五年前，您招进医院的。”叶紫脸上有些疑惑，不知道老院长为什么突然提起往事。
　　“那时候，你是名校出来的博士，国内的有名三甲医院，以你的学术背景，是不难进去。我对你进我们医院，并没有抱多少期望，没想到得到你的同意，这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结果，当时你说你是因为我的诚意还有你很喜欢三清这座城市。可是我知道，你不会永远留在三清医院，三清医院也没有理由把你永远拴住你。我们医院申请不到好的课题，没有好的课题就没有前沿的研究，没有前沿的研究，就没有什么有用的成果，医院理解你为了个人发展，选择更好的路。”
　　叶紫低着头默然不语，此时办公室里没有任何声音，叶紫仿佛可以听到老院长粗重的呼吸声：“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叶紫猛然抬起头，眼睛射出两道光，凝视着张继。
　　“顾博士是好意……。”
　　“我不会离开医院的，现在不会，以后也不可能会。”叶紫截断了老院长的话头，决绝地说。
　　张继凝视着她，眼睛里闪烁着疑惑，更多的是欣慰：“你还是想一想，不用那么快给我答复。”
　　“这是我的最终决定。”
　　上午十点，顾鹏坐在办公室里正在准备每周一次示教室讲课的材料。这时，叶紫推门而入：我有话想对你说，上天台吧。顾鹏似乎对叶紫的出现似乎早有预料。他顺从的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走吧。”叶紫径直走了出去，顾鹏跟在后面，神色有些凝重。
　　两人上了天台，叶紫眺望着远处烟水四合的镜湖，双手插进袖口，脸色沉重。她没有说话。顾鹏尴尬地站在她身边，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自信足以应付叶紫的激烈的反应和质疑。在任何事情上，他都自信有把握能够恰到好处的处理。可是这样的状况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正当他考虑自己先开口的时候。他看到叶紫眼睛射出两道冷峻的目光逼视着他：“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应该按照你的想法生活？你是不是以为当你不想要的时候就不顾一切的推开，当你需要的时候，别人就应该顺从你。我告诉你，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叶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如泉涌般流了下来。八年来她都无法淡忘顾鹏对她的伤害，她逃离北京，躲进繁忙的学业和工作里，希图暂时遗忘，她用一种近乎冷若冰霜的态度回绝所有接近她的人。她以为她把一切都埋进过去，留在北京了。但她所有的回忆和伤痛镌刻在她内心最深处，却当她再次看到顾鹏的时候，像是打开了一道阀门，她所尝试的遗忘失败了，回忆和伤痛把她彻底淹没了。
　　“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变了，我现在知道我应该珍惜什么了，人的心态会随着他的经历而改变的。”顾鹏声音有些激动甚至颤抖，他想给她一个拥抱，但被叶紫拒绝了。
　　“不，你没变，你还是那么自私。”叶紫透过模糊的眼帘，凝视着他。
　　顾鹏似乎被什么触动了，柔和的阳光勾勒出他落寞的面庞，酸涩，无奈，不甘，愧疚，懊悔，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全都泛了上来。他的人生有一个寒酸的开头，在他的努力下展开一个绚烂多彩的局面，人生每一次涂抹，腾挪，他都能成功地把握。然而这一次或许自己真的错了，他不该也没有资格替叶紫决定什么。他心里清楚当他八年前决然的离开她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让她回到自己身边的资格，只是心有不甘地想做最后一次的挽留，然而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