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砚渡》阗瓜

2、甘之如饴

　　宁隽轻声一哼，刚才那人竟如此不知好歹，对小爷我的盛世美颜竟然毫不动摇？！越想越觉着自己受了气，砸吧两下嘴。
　　“宁小公子……”沈醉看着宁隽如此小孩子一面，有些好笑。
　　宁隽微微收敛神色，道：“刚才瞧见了一人……算了算了，不说也罢，免得坏了心情！”
　　话还没说完，宁隽自己就撑不住面子，自己和那人又不认识，冒然为了那点儿事情，着实有些孩子气。
　　尚书府内，程砚跪在庭院中，程元站在一旁，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逆子，逆子啊……”
　　程砚不语，仍然挺直了背。
　　“你别以为你和沈醉那厮做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可知道，那是诛杀九族的大罪，我程家一世英名，将来定要毁在你的手中！”程元恨铁不成钢的怒骂道，再次扬起手，但是看着自家儿子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又妥协似的收回去了。
　　程砚抿唇，黝黑的眸子直直的盯着程元，道：“父亲，老皇帝昏庸无道，后宫妖妃惑众，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就连忠直不屈的宁大将军都开始站队了，您难道还没有认清楚现实么？”
　　“我何尝不知道，但是沈醉那边我尚书府是定然不会支持的！”
　　“父亲！”程砚的嗓音陡然拔高了些许。
　　“沈醉虽然贵为太子，但是他的母族被灭，冠上反叛之罪的罪名，在这皇位之争中如履薄冰。于整个尚书府来说，即使分派，那也绝不会是他沈醉！”
　　程砚冷笑，“先皇后的事情，父亲自己难道还不清楚？”
　　程元一噎，程砚的话打消了他所有的怒气，哑声说道：“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父亲，您对得起母亲么？对得起先皇后么？对得起沈醉么？！”程砚一声又一声的质问，就是因为程元的懦弱无能，才会间接导致如今的模样。
　　是啊，他对不起……程元一直都知道程砚会这般说，纵然他这些年来试图找无数的理由去搪塞它，面对别人的质问，他还是没有能力和底气去反驳。
　　气氛沉重，两人都不曾言语。
　　程砚垂下眸子，不敢看自己的父亲，他知道此举着实大逆不道，可是一想到今日沈醉之事，他心中压抑不住的愤懑之情。
　　“舅舅？”一道温润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程元轻叹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阮棠回来了，今日去寺庙可还顺利？”他走过去，摘下侄子的斗笠。
　　徐阮棠笑道：“嗯，今日见了争渡大师，解开了许多疑惑。舅舅……表哥他……”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听觉却异常敏锐。刚才的事情，他大概也听见了一些。
　　程元偏过头，无奈的看了一眼那个倔强的背影。“那个逆子，不谈也罢，不谈也罢！”
　　“气大伤身，表哥从未做过什么伤害程家的事情，若是表哥决定好了，舅舅也就同意了吧。”
　　程元一愣，他着实没有想到向来温柔如水的侄子会说出这般话。
　　“毕竟表哥断然不会糊涂，做有损程家的事情。”
　　“呵……”程元轻笑，没有回答徐阮棠的话，他知道阮棠这话是为了给他一个台阶上，叹了一口气，对着老管家说道：“再让他跪上半个时辰，长长记性吧。”
　　程元走后，徐阮棠笑着摇了摇脑袋，望着庭院的方向说道：“表哥，这次倒是性子急了些。”
　　“你不懂。”程砚跪了一天了，喉咙有些干涩，拉扯着嗓音，钻心的疼。
　　“值得么？”徐阮棠脚步一顿。
　　程砚笑了笑，低着头哑声说道：“值得……”落叶掩住了那声“值得”，但是徐阮棠却听见了。
　　徐阮棠从小就仰慕程砚，在他心里，程砚似乎就是那种无所不能，优秀到让人无法企及的天之骄子。可如今这‘天之骄子’……倒是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次日程砚下朝便同沈醉一起来了东宫，昨日跪了一天，即使上了药，现在走着仍然痛的厉害。
　　沈醉侧过眸子，正好看见程砚蹙眉，一脸凝重的模样。“阿砚，你怎么了？”
　　直觉告诉他，程砚今日不太对劲。若是往日里，程砚这下朝回家的路上不可能这么沉默，今日走的有些慢了。
　　程砚用袖子不着痕迹地擦掉额角的冷汗，哑声说道：“无事。”
　　沈醉不自觉的放慢脚步，与程砚并肩而行，一路无话。
　　到了东宫。
　　“你的膝盖怎么回事？”沈醉握住茶杯的手紧了几分。
　　程砚淡然一笑，不以为然的说道：“没什么，昨日回家时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受了一点儿皮外伤。”
　　“孤吩咐的事情办妥了么？”沈醉看了他一眼，慵懒的倚靠在软榻上。
　　“嗯，父亲那边我已经征得同意了。”
　　“昨日暗卫来报，老六和老四准备去江南参加江湖人士的比武大会。看来这是准备笼络奇人异士，为自己铺路了。”
　　程砚微微蹙眉，“殿下怎么看？”
　　“宁隽那小子才回泾阳城，不过依照他的性子，一定会参加的。”
　　“宁隽？宁大将军最近一直在四皇子和六皇子之间徘徊不定，殿下若是贸然接触他，怕是会引起宁诀的防备。”
　　沈醉嗤笑，瞥了一眼程砚膝盖处。“宁诀那老匹夫早就对孤起了防备之心，宁隽性子单纯，虽然会有一定的风险，但也未尝不能绝处逢生。徐阮棠……与清南寺的争渡熟识，这次的比武大会定然不会少了清南寺。”
　　“徐阮棠在这泾阳城待久了，也会发闷……找个日子，你陪他出去转转吧。”沈醉轻声说道。
　　犹如万斤重的石头压在了程砚的心中，让他差点儿喘不过气来。沈醉话里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他想要利用宁隽和徐阮棠为自己光明正大铺路。膝盖处不知何时又渗出了血迹。“阮棠他……”
　　沈醉讽刺的盯着他，“怎么？不愿意？”
　　程砚道：“他向来身体不好，眼睛又看不见……我，”沈醉神色一冷，轻“啧”道：
　　“徐阮棠不过是眼睛瞎了，你这次陪在他身边，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沈醉说完，神色又落寞下来，放软了几分态度说道：“这次也不全然是因为沈缙，阿砚，阮棠表弟身子向来娇弱，若是碰上了有几分真本事的江湖异士，说不定还有些希望。”
　　“好……”
　　面前这人总是会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自己的不轨意图，程砚心中涩然交织。
　　沈醉一听，立马展开了笑颜，赤脚跑到程砚面前，仰起头，蜻蜓点水般的吻了吻他的脸庞。
　　程砚的心苦涩艰难却又不可抑制的跳动着，真的是无法拒绝沈醉的任何要求。
　　“阿砚，我们这事日后再谈。你让孤看看你的膝盖骨，坐下。”沈醉撇下眸子，盯着那慢慢浸上血迹的膝盖，声音有些薄凉。
　　程砚听着他这略微霸道的话，忍不住笑道：“不过是摔下马，上药了，已经无事。”
　　眼前的少年伸出嫣红的舌头，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角。“已经渗血了，阿砚，你说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沈醉的桃花眼里堆满了恶劣和阴沉，而后将程砚一把推倒在软榻上面。将软榻旁的伤药打开，半跪在地上，轻轻掀开裤腿，那洁白的纱布上粘黏着猩红的血迹。
　　将纱布缓缓剪掉，露出那红肿不堪，还渗着血的膝盖。沈醉眼里满是浓雾，郁黯一片。将手中的伤药温柔地洒在膝盖上，然后仔仔细细地包住伤口。
　　抬头，“阿砚，孤不希望你再骗孤。”
　　沈醉不等程砚反应，欺身而上，狠狠地吻住，带着情欲和宣泄，用两旁的虎牙撕磨，吮吸，似乎是想要狠狠地惩罚他的意味。
　　一刻钟过去，沈醉的眼角微微泛红，房间内的氛围分外奢靡。
　　“程砚，孤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等他，等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他一边说着，一边深情地吻着程砚的额头。
　　程砚闭着眼睛，不应。沈醉想要的一切，他都会不惜任何代价得到。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坚持多久，但是一想到沈醉无忧无虑，坐高堂，他心中的涩然也就消散几分。
　　“阿砚，你膝盖处的伤，好好养着吧。”
　　“切记不要耽搁我们的计划……”沈醉压下心中的悸动，有些僵硬地说道。在这举步维艰的日子，任何人都不能出半点儿差错。他知道自己对程砚是什么感情，至少现在，他还不能任性妄为。
　　沈醉的言语，和着暮秋的冷风，将程砚的心口撕开一个大洞，怎么填也填不上。
　　从始至终，沈醉都认为程砚对他，更多的是一种怜悯。
　　然而只有程砚自己才知道，对于沈醉，不是怜悯，是偏爱。
　　偏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