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起南荒》桑行舟

31、蓬莱境

　　霖渊做了一个梦，也许不算是梦，他只是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那时候，他还只是一棵初有灵智的梧桐，长在深山里，悬崖边，周围有很多树，可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就这么过了数百年，他的根延伸到更深处，长得也越来越高大，周围的树木几乎没有能与他比肩。
　　可依旧只有他自己，直到有一天一只红色的小鸟落在他的身上，那只小鸟很聒噪，落在他身上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在他的身长筑了巢，还用自己的羽毛装饰。一开始他只是在巢里睡觉，一睡就是很久。霖渊就没办法动，所以很羡慕他能自由的飞翔，如今却不懂珍惜的躺在他身上大睡特睡，真是很让树生气。
　　“你这只小鸟怎么这么懒呀！”
　　生气起来的霖渊，枝干摇晃的厉害，小鸟被震醒了，不耐烦的睁开眼睛用翅膀拍了拍他的树枝安抚，“我很累的，小梧桐别闹，让我休息一下。”
　　霖渊愣了许久，才忽然反应过来，这只鸟是在跟他说话。百年来在他身上停留的鸟儿不计其数，他也曾试着和他们说话，可从未得到过回应。
　　“你……你能听到我说话？”霖渊激动的树叶都在抖动。
　　小鸟烦躁的用翅膀遮住头部，“嗯嗯，听得到，等我休息好了再告诉你这棵笨树怎么回事。现在，保持安静。”
　　霖渊激动的应声，让自己的枝干不再晃动，尽量给了小鸟足够的安静，静静地等待他。
　　就这么过了许久，日头升了又落了十几次，小鸟终于有了醒来的动静，他从巢里走出来，站在霖渊的枝干上，用爪子轻轻地挠他的枝干。
　　“你是什么时候生出灵智的？”小鸟挠了几下，见霖渊没什么动静，便停下了爪子问道。
　　“灵智？那是什么？”霖渊疑惑的问。
　　“就是当你开始思考你是棵树的时候产生的东西。”小鸟又踱回巢里，躺在巢中回道。
　　“……在我还没有这么大的时候，像周围那些树一样大的时候吧。”霖渊想了想回道。
　　“啊……那真是很久了呢，那么长的时间，你的灵智没有一点成长也算是很厉害了。”小鸟感叹道。
　　“？”霖渊很疑惑，这只鸟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说的话他一点都听不懂。
　　“小梧桐，你想修炼吗？”小鸟问道。
　　“修炼？那是什么？”
　　“就是增进修为的意思，如果只有灵智而不修炼的话，就会像普通的小鸟和树一样，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因为身体衰竭而死掉。但有了灵智的我们不同，如果修炼到一定程度，是能够长生的哦。”
　　“长生很厉害吗？”
　　“当然啦，像我这类鸟儿最多只有一百年的寿命，但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有了灵智，并且学会了利用灵息修炼，虽然你看我这么小，但我已经有三百年的寿命了哦。而且能飞到更远的地方……啊，你的话，说不定修炼后也能想我一样自由移动，到处飞了哦。”
　　霖渊听到他说能像他一样自由的飞，便毫不犹豫道，“我要修炼！”
　　小鸟满意地点点头，“那以后我们就是伙伴了，我教你修炼，你给我提供栖身之所，不许让其他和我一样的鸟儿停在你的身上哦。”
　　霖渊晃动着枝干回应着，“好！”
　　就这样小鸟和梧桐相互陪伴着一起修炼，就像小鸟说的那样，随着修为的增进，霖渊本体虽不能动，但却可以御使枝叶看到更远的地方。
　　“小梧桐，你知道过了多久了吗？”小鸟卧在窝边看着远方问道。
　　“不知道，好多个日升日落了。”霖渊回道。
　　“是啊，好多个日升日落了，他们从未再经过了。”
　　“你的伙伴吗？”
　　“同类。我们一族有个习惯，出生后的鸟儿会在能飞以后到处游历，寻找自己的栖息之树，有的很快就能找到，有的可能直到死都在寻找。”
　　“这里有很多树呢。”霖渊道，“不够他们住吗？”
　　“不行哦，找不到栖息之树之前，我们都无法筑巢的。我的栖息之树是你，可他们的却不一定是这些树。”
　　“哦……”霖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小梧桐，千里之外的地方出现了陌生的灵息，他们从蓝色的深渊里来，带着希望和毁灭。前些日子我做了个梦，我的生命会因他们而结束。”
　　“你要做些什么吗？”霖渊问，其实他也做了个梦，只是和小鸟不同，他梦到自己会飞了，能够自由的移动了，这让他感觉很棒。
　　“我想去看看。”小鸟说着，伸展翅膀飞出了巢穴，金色的羽毛在阳光下泛出细碎又闪耀的光芒，长长的羽尾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小鸟回身看着他，眼垂处的红羽衬得他看起来有些悲伤。
　　“嗯，我在这等你。”霖渊道。
　　小鸟道，“你不怕我不回来了吗？”
　　“鸟类不都是这样的吗？在一个地方待一阵子以后再到另一个地方。”
　　小鸟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说的也是。”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霖渊都是独自一棵树修炼，再也没有像小鸟那样的鸟儿落在他身上，只有他是特别的。
　　他想去找小鸟，可他不能移动，他的枝干还伸不过面前的那座山，看不到山后的那个蓝色深渊。
　　直到有一天，山的那边冲天的红色光芒染红了半边天，一声凄厉的鸟啼声响彻云霄，霖渊呆呆的看着那个方向，一抹金色的流光往他的方向直直的冲了过来。
　　霖渊有些兴奋，他知道那是小鸟，激动的树叶都抖动了起来，伸展开来，像是在迎接他的归来。
　　小鸟在冲到他面前后落了下来，金色的羽毛被鲜血染红了，他摔落在树下喘着粗气。
　　“你要死了吗？”霖渊问道。
　　小鸟艰难地喘息了许久，才平静了下来，然后对霖渊说道，“对啊。小梧桐，我快要死了。我教你最后一个修炼之法吧。”
　　“你还有力气吗？”
　　“这点力气还是有的。”说着，小鸟在他面前慢慢幻化成了一个四脚的生物，四脚的生物看起来苍白又脆弱，却也像他原身一样，精致又美丽，让人移不开眼。
　　“小梧桐，你记住，在你今后的生命里必然会遇上像我幻化成的这样的人，他们有不同的名字，有脆弱的身躯，却也有毁灭一切的力量。如果你遇到他们，无法躲避他们，就尝试幻化成我这样，融入他们。处于他们之中时，永远不要暴露自己的力量和本体，这样他们就无法伤害到你。”
　　“他们为什么要伤害我？”
　　“因为他们渴求力量，渴求他们无法拥有却又敬畏的力量。”小鸟蜷缩在他的根旁边，慢慢闭上了眼睛，声音也越发虚弱。
　　“小梧桐，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为什么要起名字？”
　　“这样你遇到他们的时候才能更容易融入他们。”
　　“那你叫什么？”
　　“我？他们叫我神鸟，我学会了他们的文字，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金乌。”
　　“那……金乌，我叫什么？”
　　“霖……”金乌看着他，手指在地上轻划着，待第一个字写完，他忽然停了手，“小梧桐，如果有可能的话，永远不要融入他们吧，离得越远越好。”
　　说完，金乌便化为了原型，静静地躺在那里，慢慢地没了声息。他的身体化为金色的荧光，霖渊看着那些荧光伸出树枝将他们轻轻拢住，那荧光没入他的树枝，便不见了踪迹。
　　就这样，没过多久，一个和金乌方才化成的四脚兽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树下，唯一不同的是他墨绿的头发卷曲着垂到地上，一脸茫然的站在那里，看着金乌消失的地方发呆。
　　又过了一会儿，他躺在地上，像金乌方才那样卧在他的树根旁，闭上眼睛学着像金乌那样开口问道，“金乌，我叫什么？”
　　初化人型的霖渊，在树下躺了很久才重新站了起来，他好奇的看着自己的手臂，试图像金乌挥动翅膀那样飞起来，然而什么动静都没有。
　　又忽地想到，以前落在他身上的小鸟为了让自己的幼鸟会飞，就会把幼鸟从树上或者悬崖上推下去，这样它们很快就学会了飞。
　　霖渊抬头看着自己的树干，高处的树枝慢慢延伸下来，停在他的面前，霖渊站在树枝上，那树枝便缩回去带他落在高处。
　　“啊……人好小啊！”霖渊站在树枝上往下望去，此刻他看自己的根仿佛就是在看悬崖对面的那些树，又小又遥远。
　　霖渊感慨了片刻，便忽地从树枝上跳了下去，并尽力的像幼鸟挥动翅膀一样挥动着自己的手臂，然而他还未挥动几下，就已经直直的摔进了地上。
　　霖渊趴在地上许久才翻了个身，看着自己的树枝，“难道是太低了？这身体好像比那些幼鸟大上许多，得找个更高的地方。”
　　这么想着，霖渊站了起来，走到了悬崖边上，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次应该可以了。”
　　纵身跳下悬崖，霖渊一开始还挥动了几下手臂，然后发现往下沉了许久也没有往上飞起来，便索性不挥了。他不高兴地对着岩壁伸出手，树枝从他的手心中猛地大量身长出来，牢牢地攀附在岩壁上，扎进岩壁里，立刻阻止了他下沉的身体。
　　“人的身体真没用，还不如化成小鸟，金乌为什么不教我化成小鸟的方法，这样我就能像他一样往外飞了。”
　　虽这么说着，他还是保持着人型，让手中的树枝将他送回了悬崖上。
　　霖渊坐在悬崖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的山，直到日暮下沉，日光沉到山那边渐渐消失不见，霖渊才缓缓出声，“山那边一定有很多神奇地东西，不然为什么金乌和光都往那边去呢。我现在有了可以移动的身体，我也要去那边看看。”
　　梧桐树猛烈地晃动着枝干，树叶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霖渊回头看他，“我要去。”
　　说完不顾梧桐的阻拦，又纵身跳下悬崖，过了这个悬崖，再踏过那边森林他就能够看到山那边的景色了，看到金乌的向往，光的向往了。
　　梧桐树伸出长长的枝干也没能抓住他下沉的身体，颤抖的树枝缩了回来，静止了片刻，土地开始颤动起来，深扎在土里的根狂暴地翻动着，无数的梧桐枝从土里生长出来顺着悬崖壁飞快的生长着，往对面延伸出去。周围其他的植物被它的生长出来的枝叶直接翻倒在一旁。
　　落入悬崖下的霖渊感知到他的怒气，却依旧脚步不停的往前走着。
　　“我去看看，看完我就回来。”霖渊说道，“你别闹，伤到别的树了。”
　　梧桐忽地停止了延伸，像是在回应他，慢慢缩了回去。
　　就这样，霖渊不分昼夜的往前走着，人类的身体走的很慢，所以他尝试御使周围那些不是梧桐的树来帮他走路，但没有灵智的树是没办法供他御使的，他就将脚化成枝干缠绕在其他树上，立于所有树之上往前走着，这样确实快了许多。
　　日升月落了好几次，霖渊终于跨过了那座山，他要寻找的蓝色深渊就在面前，金色的光点在蓝色深渊上闪耀着，波光粼粼。
　　“是水啊。”霖渊想，原来他们向往的是这么大一片水啊。
　　“还要走多久才能翻过这座山啊？”一个声音忽然传来。霖渊隐在树后，用树枝将自己笼罩起来，静静地看着声音的来处。
　　一个人满头大汗地看着周围，脸色疲惫地问着同行的人，“神鸟真的是飞到这边来了吗？”
　　“太阳快下山了，再不回去野兽就要出来，明天再来找吧，”另一个人说道。
　　“找了这么久，我这衣服都破了好几件了，唉！”又一个人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苦丧着脸道。
　　带头的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有些不满，但又很无奈，随即叹了口气道，“先回去吧，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回去看看祭司怎么说吧。”
　　几人附和着点点头，一行人又沿着来路往回走去。
　　待他们走远，霖渊才走出来，站在他们方才站过的地方，看着那条踩出来的路，“好多人。”
　　说完，转身往方向走去，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一个人的惊叫声，“啊！”
　　霖渊回头看，是方才那一行人中说衣服破的那个人，那人震惊地看着他，“神鸟啊！！！”
　　被他的声音惊动，其他人立刻跑了回来，看到他也都惊讶地愣着原地看着他。
　　唯有那个带头的人，稍微震惊了片刻，走到霖渊面前恭敬道，“神鸟大人，我们找了您好久，祭司也在等您呢。”
　　霖渊好奇地看着他，“找我干什么？”
　　“祭司想找您说说话。”
　　“祭司是什么？”霖渊问。
　　“是我们的首领。”
　　“首领又是什么？”霖渊又问。
　　“……您要去看看吗？”那人道，“您看过就知道了。”
　　霖渊看着他，“你想让我去看？”
　　那人愣了愣，笑道，“我想您就去吗？”
　　“那就去吧。”霖渊道，他说话的语气像金乌，金乌是跟他学的文字吗？那他也跟他学好了。
　　“我来带路！”那个衣服破烂的人从地上捡起一个项坠，开心的走到前面带路，这石头真是他的福星，上次丢了遇到了神鸟，这次丢了又遇到了神鸟。
　　霖渊跟着他们往山下走去，再未说什么话，金乌说过如果遇到这些人类不能暴露自己的力量，所以他没有使用树的力量，跟在他们身后安静地走着。
　　等到日暮沉下，他们也终于快走到山下，祭司带着民众站在山下等着，他旁边站着原本急忙跑下山报信的人。
　　“神鸟大人。”祭司微笑着看着他，这人年纪很大，皱纹刻了满脸，却也很和善。
　　“祭司大人。”站在霖渊前面的人，走到祭司面前。
　　“旬渊，干的不错。”祭司拍了拍他的肩膀，旬渊心情愉悦地站到了一旁。
　　“你是首领？”霖渊走到他面前，好奇的问道。
　　“是的。”
　　“你想找我说什么？”
　　祭司愣了愣，盯着他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意识到了什么，眼中闪烁不定，有些疑惑又有些高兴。
　　“大人可否随我回村落，夜晚多野兽，回去后我再细细与您说。”祭司恭敬道。
　　“嗯……你们怕野兽？”
　　“倒也不是，只是比较麻烦。”祭司笑道，“人类力弱，聚集起来虽能对抗野兽却也麻烦，所以尽量避免。”
　　“那随你吧。”霖渊道，人类确实力弱，除了走什么都不行。
　　回到村落后祭司遣散了民众，霖渊跟着祭司走到了一个房间。那人给了霖渊一个座椅，随后又拿了一个座椅坐到他旁边，歪着头静静地看着他。
　　“你不是金乌吧。”
　　“为什么这么说？”霖渊也看着他。
　　“我从小跟金乌待在一起，最是熟悉他的样子，即使你们的脸一模一样的，他们能把你认错，我却不会。”祭司道。
　　“你叫什么？”祭司又问。
　　“霖……”霖渊开口，说了一个字就再未说出来。
　　“霖？那么……你认识金乌是吗？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祭司问。
　　“死了。”这回霖渊答得很快，这个他记得很清楚，就在他的根旁边死去的。
　　“……是吗。”祭司愣了一下，沉默地转过头，“死了啊……”他原是微笑地面孔慢慢地就没了笑容，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和脸上的沟壑流下，嘴唇颤抖着张合了好几次，只呼吸着。
　　“你怎么了？”霖渊疑惑地问他。
　　祭司侧头看他，眼中是浓重地哀伤，“您真是和他当初一模一样的呢。”
　　霖渊不懂，只是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这里能流出水吗？在眼眶旁扒了几下，没有反应，霖渊又好奇地摸上祭司的眼睛。“你这里为什么能流出水？”
　　“因为我在哭。”祭司挡下他的手，握在手里，殷切地看着他，“我教您认字吧，当初金乌会的一切，我都教您。”
　　“为什么？”
　　“想请您帮我一件事。”祭司看着他道。
　　“什么事？”
　　“待我死后，希望您能带我的尸身离开，葬在他的坟旁。”
　　霖渊皱着眉头看着他，金乌说过不能让人类发现他的原身，这人要葬在金乌旁边，不就是要在他原身旁边。不过他说死后……死人的话应该不要紧吧。
　　这么想着，霖渊又舒展了眉头，对着祭司点点头，“可以。”
　　祭司感激地看着他，“您就住在我这里，若有什么不方便的，和我说就好。今晚就委屈您先睡在左边的房间，等把右边的房间收拾出来后您再住。”
　　“嗯。”霖渊点点头，转身去了祭司方才指的那个房间。
　　就这样，霖渊在村落里待了下去，祭司每日会教他识字，给他讲各种人的故事。
　　直到死去前，那祭司才终于问道，“初见时我问你的名字，你说你叫霖……我总觉得没说完，后来一直没问，你叫什么呢？”
　　“你叫什么呢？”霖渊看着他问道。
　　祭司笑了笑，“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我的名字呢。”
　　“一开始，我以为你叫祭司。”霖渊道。
　　“霖渊，我叫霖渊。”祭司笑着道。
　　霖渊看着他，忽地想起了金乌死前跟他说的话，“霖……”那未说完的字，就是他的名字吧。
　　“我叫霖渊。”霖渊看着他道。“金乌给我起的名字。”
　　祭司笑着哭了，他握着霖渊的手，“霖渊，你和他一样是神明，神明动情就会死。回去吧，回到你的来处去吧，尽量避开人类，我们是神明渡不过的死劫，永远……不要为人类动情。”
　　祭司眼中悲怆，哀伤地看着他，像是怀念故人，又带着不甘的怨憎。祭司在这种不甘与悲伤中没了声息，霖渊用树枝将他包裹起来，往山里走去。
　　金乌死在日出的清晨，霖渊死在日落的夜晚，他们循光而遇，也循光走向终幕。原本沉入霖渊体内的荧光浮现出来，萦绕在祭司的尸身周围，照耀着他。
　　霖渊回到原身旁后，在金乌死去的地方，将祭司放了下去，然后对梧桐道，“用你的根把他埋住吧。”
　　说完，伸出手把自己牵到梧桐树的枝干上，用树枝将自己包裹起来，“我累了，隐藏起来吧。不要让生灵找到我了。”霖渊在黑暗中沉沉睡去。
　　“出来，再不出来我一把火烧了你的窝。”一个冷冷的声音传到霖渊的耳朵里。
　　霖渊睁开眼睛，缠绕的树枝四散开来，姬华阳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霖渊躺在树窝里还未从方才的梦境中回过神来。
　　“这好像是我第二次看见你哭。”姬华阳注视着他道，“神明伤心也会流泪吗？”
　　霖渊摸了摸脸庞，看着手指上的水渍发呆。
　　姬华阳也俯身到他面前，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角，又放在舌头上舔了一下，“没味道呢。”
　　霖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指，像他一样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是水啊。
　　“你干嘛？”姬华阳皱眉看着他。
　　“什么味道？”
　　“没味道。”
　　霖渊看着他，“应该要有味道吗？”
　　“不知道，人类的眼泪咸咸的。其他生物不清楚，哦……现在知道了神的眼泪没味道。”姬华阳直起身道。
　　“嗯，是水。你有什么事吗？”霖渊问道。
　　“教我认字。”姬华阳沉默了一会儿道。
　　“什么？”霖渊抬头。
　　“洪荒前的文字也好，其他荒的文字也好，你会的文字都教我。”
　　“为什么？”
　　“因为我要学。”
　　霖渊注视着他，盯了好一会儿，不知怎么忽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又哭了。
　　多么神奇地命运啊！所谓法则就是如此吗？你们曾极力想让我逃脱的命运，如今上赶着追到了我的面前，无论过了多久都是如此，金乌是这样，他亦如此。
　　既如此，那就坦然接受吧。
　　霖渊流着泪，笑着回道，“好啊，我教你认字。”
　　万年的轮转，最后他还是走上了和金乌相同的道路，没有不甘与怨憎，只有恍然大悟后的可笑与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