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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你谈恋爱了? ...

  •   订好票回家的那天突然接到吴锦绣的电话。
      “少马爷,我去接您吧?给您送到车站。”电话里吴锦绣说。
      “甭介,不好停车,我赶早班地铁就过去了。”我犹豫了一下,觉着不能这么直接拒绝有些不领情,“要不您这么着,等我回来您接我。”
      “成,那您注意安全,等您回来。”
      “嗯,您忙您的。”
      出发到车站,一直到列车开动我都在想一个问题;我妈真的了解我吗?好像我受伤这事儿,没瞒着她她也没关心过?至少最近几次聊天,她没问我什么。
      这问题不能深究,深究非要剥层皮。
      到老家从火车站出来已经是下午了,打了辆车就往家赶。钥匙插在门锁里,一拧就开了。看来我妈在家——她不在家一定会反锁门,进屋我将包放在凳子上。在客厅躺着的我妈听到声音站起来,看到是我满脸惊讶;
      “儿子?”她拿着手机,眼镜半搭着,“你回来咋不告诉我一声呢。”
      “没事,抽空回来看看陪你两天。”我边换鞋边解释。
      “吃饭了吗?”
      “没有呢。”我坐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突发奇想,回来呆两天。”有些心虚低头瞧瞧;现在右手已经看不出来什么了。
      “做点啥吃啊。”她问,
      “家有啥做点啥就行。”
      她往厨房里走,看着厨房里的食材跟我叨念:“有茄子、土豆、豆角、柿子,你看你吃点啥。”
      想了下我回答:“茄子土豆吧。”
      “那你进屋等会儿吧。”她弯腰拿起两个土豆,短叹一口气,“还得现焖饭。你咋不早打个电话啥的呢,是不是我就先把饭给你预备好了。”
      我们没有太多话可聊,她看我吃完这顿饭,两个人回归到平常生活中。
      第二天上午铁路通勤的继父回来了,一米八几的身高跟墙一样把门堵得严实,看到我坐在饭桌前,“呀,钰涵回来了啊。”
      我妈没做声,我笑笑点头,“嗯,回来了爸。”
      “咋的休年假了?”
      “嗯。”
      “行,多在家待几天,你妈挺想你的。”
      几句寒暄后,我们就没有任何的话。
      饭后,我在客厅看电视,和我妈闲聊。
      他原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我和我妈闲聊,忽地起身会在人视线里形成一片巨大阴影迅速离去。
      我妈白了他一眼,“咋的,不爱听啊。”
      他没说话,闷声闷气地坐回了沙发上,点了一根儿烟含在嘴里。
      气氛愈发紧张,随着他吐息,我妈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你啥意思啊!”
      “你看我也没说咋地啊!”
      俩人就开始吵了。
      我好像个局外人,跟我没关系一样。
      “你还要不要点儿脸了,这他妈是我家,我儿子说两句话咋的,你不爱听啊!”她开始输出,“不爱听他妈滚!”
      “那你看我说啥了!”继父反驳。
      “啥你说啥了,你还想咋的了啊!家让你可够祸害着,反过来我儿子说话你不爱听,凭啥啊!这谁家啊!”
      从前也都是这套说辞,听也听腻了。
      我解锁手机随口打断了他们的争吵,“咱不是说出去吃饭么?”看来这么多年一点没变啊,“走啊妈,就去从前咱总去的那家西餐厅。”漫不经心地说。
      我妈先是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之后马上配合地说:“走,妈请你。”
      “甭介,我请您。”
      朱宁贤说得对,如果用温暖和爱来衡量,“我家”这地界儿名存实亡,反倒是个是非之地,
      倒不如躲出去。
      那家西餐店还是老风格,墙上的油画还是曾经的;坐在靠窗口的位置随便点了几个从前喜欢的菜品,两个人也吃不了太多。饭桌上,服务员收走红酒杯和没有使用的湿巾后就离开了我们的视线,和母亲开始聊起她的生活;
      “唉,这日子过得真是,累……”她扶额说。
      窗外稀稀散散有车路过,没有那么喧闹。
      服务员将一块烤的焦黄的面包端到桌子上,“您的蜂蜜厚多士。”
      “谢谢。”
      用叉子弯了一口上面的冰淇淋含在嘴里,用手杵着腮帮子,“行了,我爸死之后你跟他过日子这么多年,算没算过这话说了多少回了?”我笑着问她,“您不还是舍不得。”
      哪次不是跟我说完俩人重修旧好了。
      “你说你小时候陈军对你就不好,”她开始数落起继父的错,“小时候你多吃俩西红柿,他说那是买来炒菜的,养个鱼他说你浪费钱……”
      “您得了快打住,”我垂下脑袋摇头,“您快甭说了,陈芝麻烂谷子的,日子不还得你俩过。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跟外头挺好的——您甭操心我。”
      这句话好像提醒了她,视线从外面转向我,之前因闹情绪红了的眼圈还泛着泪光,问:“在北京累不累啊。”
      我愣了一下,“不累。”
      “单位现在稳定了?”
      “差不多,开始招人了,就松散许多。”笑了下说:“不然我也不能休年休假。”
      “诶对!”我妈接着说,“昨天你大爷大妈刚才打电话来了,打听你来着,还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呢。等会儿给他们回个电话吧。”
      兴许那里才是家吧。
      我在走神,“这家伙,在北京有家了,有人惦记了。”她就自顾自嘟囔。
      “北京这功夫该热了吧?”她瞧着我的侧脸问着,“我看你回来的时候都是短袖短裤,好像那边有三十度?”
      “三十度多。”我淡然地回答。“在家里不怎么开空调,感觉不舒服。”
      “嗯,空调少开……”
      有一句没一句边吃边聊,微信里朱宁贤也没闲着;
      朱宁贤:看我这个新头像,好看吗?
      一个卷发的男生网图;帅是帅,多多少少有点奇怪。
      我:您不觉着这图,有点奇怪吗?
      朱宁贤:?哪儿奇怪
      我:我越看越像点儿什么,就跟那vip dog似的。
      朱宁贤:?什么vip dog。
      我:就那贵宾狗知道吧,怎么换个英文名你就不懂了。
      朱宁贤:像不像贵宾狗这事儿咱放一边,什么叫vip dog?!
      我:诶反正你懂就成,换一个换一个,快换一个!
      朱宁贤:得得得,我换。
      “跟谁聊天呢?这么开心?”我妈突然问,“你谈恋爱啦?”
      啊?乐得开心?有吗。
      摸摸脸,哦,原来我是在笑。
      “哦,没有,”我解释,“一朋友,讲了个段子。”
      我妈抿起嘴换上了个八卦的眼神,上半身快趴在桌子上了,仰着头问我:“男朋友女朋友啊?”
      好信儿的老太太。
      “男朋友。”我脱口而出,“啊呸!不对!男性朋友!”啐一口马上解释。
      “哈哈哈哈!”我妈捂着嘴笑,“没事,你妈懂就行,不用强调性别。”
      我戳着腮帮子解开手机锁屏抱怨道:“您这话问的就有问题。”看朱宁贤回没回话,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 “什么男朋友女朋友,您应当问,男性朋友还是女性朋友。”
      “你小子跟你妈较真儿,你妈不是老了吗,说话能懂就行呗,”她别过头去佯装不开心地白我一眼,“再说你还能真跟男的谈恋爱是咋的。”
      有道理,我怎么反应这么大。
      他头像变成了个卡通金毛。
      朱宁贤:看,这个头像怎么样。
      我:vip dog换成了金毛?挺好看。
      我:这狗好像还在笑啊,好可爱。
      朱宁贤:咱俩审美还是很接近的。
      我:?我这个卡通小猫咪头像比你那个可爱多了。
      朱宁贤:可爱又怎么样,茬一架啊!
      我:呸。
      母亲突然问:“订回去的票了吗?”她的潜台词其实就是在试探我准备什么时候走。
      “嗯。”我点头,“两天后吧,趁着最近陪您走走。”
      她叹口气说:“没事,你要忙就忙你的。”
      吃完饭后我们往公园走,随便逛逛。这一程路只有三五百米,我们却走得非常慢。
      路上我们没有说话,她只是时不时抬头看我。不知觉间她最害怕的皱纹,已经路过了时光,平缓又深刻地落在了眼角。“自己在外面多注意,多照顾自己。”说完她看向前方的路,“你大爷大妈老俩儿挺照顾你的,我也放心。”
      我没有答话,深舒一口气,就在路上这样走。柳树荫下与阳光中间,来回交错。好像时光又像从前一样慢;
      “成,您甭惦记。”
      “孩子大了,”她深舒一口气,打趣儿说:“说话口音都变了。”
      乡音无改这事儿其实挺难的。
      过了道就是公园,湖里时常有鱼蹦出水面,安静中会突然传来噗通的一声。
      公园里有很多娱乐设施,比如说什么跳楼机、大摆锤、摩天轮、碰碰车。
      ——尤其是碰碰车,小时候经常来玩,那时候是五元钱一次,二十块钱能玩五次。
      我们俩站在围栏外,人不多不少,因为不是周六周日,所以没有爆满。瞧着这一场快结束了,拉着我妈去买票。坐在碰碰车里还像小时候那样的兴奋,只不过小时候要往前凑才能踩到的油门,现在坐车里都觉着有点窝的慌;
      “咣当——”
      “诶唷卧槽——!”
      “咣——!”
      两场下来,嗓子要喊哑了。
      吹着一股凉风,舒舒服服的。我妈一直在笑;我也很久没玩儿的这么疯了。
      “再玩儿两圈儿?”我妈问我。
      我摇头,“不了不了,嗓子要哑了。”
      “谁让你喊那么大声儿。”
      无聊打开微信,一点点在往前走;
      朱宁贤:别啊,难道您可爱还不成吗。
      朱宁贤:别不理人啊。
      我:刚在路上,和我妈聊天。
      解释完了想了想,他那话还是不对劲。
      我:放屁,我头像可爱!不是我可爱!
      我:你想怎么着!非要茬一架?楔不死你。
      朱宁贤:成,您可爱您头像更可爱。
      我:?绝交。
      朱宁贤:别!你去哪儿玩了,拍个照啊。
      拍你妹啊拍,烦人。
      诶我觉着和我妈是可以拍个照?好多年没拍过了。
      “妈妈妈妈妈,来咱俩自拍一张!”
      “拍啥啊……给谁发啊。”我妈有些不情愿地问我,“我都老太太了有啥好拍的。”
      “哎呀拍啦拍啦!”我扯着我妈的胳膊,然后自拍了一张。
      满心欢喜地出了公园,就有一个地方能洗照片洗了两张。
      星期五的早晨四点,天蒙蒙亮。照片躺在我敞开拉锁的双肩包上;
      饭后,她坐在沙发上,借着透过窗子的晨曦,瞧着那张洗出来的照片,经历岁月沧桑的手看起来有些发黄,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灿烂笑脸的我。良久,她嘴角微微向上,喃喃着说:“也就这个时候,看你像个二十来岁儿的孩子。”
      拉上双肩包的拉锁,就像去上学一样轻便。
      “二十岁了,还什么孩子了。”
      “我走了,会常回来的。”我这样说,开门出去后悄悄关上。走廊里的地板革十来年也没有换过,鞋架上还堆满各个时期的鞋子,母亲总是舍不得扔,哪怕不会再穿。
      高铁发车了,在车上我掏出那张照片仔细端详;
      我好像笑得是蛮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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