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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相忘于江湖 ...

  •   事情办得了他来找我那天,
      “哟,三爷,您来了。”我穿着睡袍拿毛巾擦头发,开了门就往里走。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三爷,我刚洗完澡,你要再早十分钟说不定就得让您在外面等了。”
      吴锦绣身上冷飕飕的,换鞋跟进来后低声道:“您哪儿的话。”
      “坐。”我指了下椅子。
      坐在饭桌前,他一丝不苟地瞧瞧我,然后翻包。
      “三爷,瘦了。”我瞧瞧他的圆脸,没了原先精气神儿;正常人冬季脸色都会发灰,他却青灰的厉害。
      “可不嘛,这不为这些事儿劳心,瘦了十多斤。”说着他叹一口气。
      将一叠东西放在桌上一一摊开,里头还一红色的房本儿;
      吴锦绣淡定地说:“恭喜您少马爷,乔迁之喜。”
      我接过房本瞧瞧,呵呵冷笑。
      “按您吩咐,都办好了。房子花了七百一十三万,余下七百多划您账上,这些加一起,税后还剩下不到一千五百万。”
      “三爷办事儿麻利的很。”扔下房本儿,瞧着他笑说,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而他劈开着腿,手就那么耷拉着。
      看起来他很疲惫。
      “二爷您的事儿且不敢耽误。”
      “哥,老弟谢谢您咯。”过目这一眼眼的合同,笑着摇头,“没您哪有我一穷小子今天?”
      “您客气,您客气。”他做个抱拳的手势,“剩下的货我也让小李清点了,维护的钱,你叫我一声哥,我就不让您吃亏——我出。”
      “剩下的就交给您打点了。”
      “从今往后,再出什么东西,我们还一家一半儿。”
      我摇头,“您拿着就得了。遇到好主儿就出了,省着放在心里惦记。”歪着头用毛巾瞎拨弄着半干不干的头发,“您的情况我也听说了,别的忙帮不上,我知道我没那精力也没那脑子,有个嚼谷就够了。”
      吴锦绣垂下头深叹一口气,“行,那您需要什么言语一声。”又抬头看我,“毕竟也是一笔很大的数,您自个儿掂量。”
      我闭上眼睛频频点头,“您得着。”
      一旦聊到这么赤裸直白的话题,我便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顺着窗户看出去,这样灰蒙蒙的天气让人心情压抑,“三爷,我知道您有难处,”我眼神投出去自顾自地说,“我呢,有个嚼谷有个爱好,干点儿自己乐意干的,能让自己独立又慷慨,就知足了。”
      虽然追求财富没错,但我希望你不要出现问题后一错再错,总会有正确的解决方法。
      “是,”吴锦绣看向门口歪着脑袋点头,似乎有些焦虑。“您这清福是修来的——二一个人都没您这胸怀。”附和说。
      作为哥们儿,我别无所求——让我有个机会选择正确的方法能拉你一把就行,不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万劫不复。
      我转移话题:“三爷,留下吃个饭吧,就我一人儿。”轻吐出刚不自觉屏住的一口气
      他马上回绝:“不了少马爷,我得走了,下午公司还开会呢。”佯装收拾包整理衣服。
      其实他不着急——动作幅度这么小,就是想掩饰尴尬吧。
      我就这么盯着他。
      “老三,衣服都还凉着呢吧。”眯起眼冷笑道。
      “……”
      他的动作停下来了。
      “急什么呢?”我问。
      空气凝固了一般。
      吴锦绣放下包搔搔头,“不是急,这不是忙着给你送过来嘛,公司那边还有事儿……”
      我打断他的话,“行,行。”闭上眼睛频频点头,“您忙着,慢走,不送。”低头对他挥挥手。
      “得着,少马爷。”他站起身赔笑点头。“我走了,改日再叙。”
      点头,只是点头不说话。
      当他轻手轻脚地换上鞋离开,轻轻地带上门,门锁发出“咔哒”的一声时,屋子里又变成死寂。桌上空留着一沓没有温度的白纸黑字,就算红色的房本也让人觉着敷了层灰料一样,让人总想擦去上面的雾尘——原本是应该透亮的,为什么变得这么黑暗呢?
      我的脑海里开始闪过和三爷好多有趣的回忆;一起骑马射箭,动不动就跟他耍贫,还有那天他跟大爷大妈家吃三大海碗面,倍儿滑稽……
      原来人一生都在收集回忆,最后能陪自己的只有回忆啊。
      沦落到现在——他这哥们儿,我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
      从睡袍里掏出手机,把录音按下停止键,然后保存。
      我开始笑起来;笑自己啊,最后还是抽出这把利益的剑,不得不掏出来抵吴锦绣身后,如果威胁不到他,那这把刀子就是用来自卫的。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哼着小曲将房本儿收好,杂七杂八的还锁在那个小柜儿里。没人翻得到这个柜子,也没外人来,朱宁贤被我惯的不怎么做家务,所以他也不知道。
      现在出事儿了,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拨通电话;
      “喂钰涵?”
      “嘉伟哥,我跟您打听个事儿。”
      “嗯,你说。”刘嘉伟痛快地答应。
      “三爷说他谈的一块地皮让人放了鸽子,坑了不少钱,您听说这事儿了吗?”
      “嗯……真没听说。”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最近被骗的很多,有空儿我帮你打听打听。”
      “行,您扫听扫听,谢谢您。”
      “嗯,好。”
      “挂了先。”
      吴锦绣次次投钱都是压了大注,总赚还行,那要是有一天赔了呢?最坏的打算就是如果一直没办法扭亏为盈,可能整个集团崴咕不了几年。
      算了,不想他了,闲着也是闲着,出去玩。
      约了覃介;这小子最近好像情场不顺?前两个月不说刚交了个小男朋友么?这两天怎么又郁闷上了。
      下午两点他刚睡醒,在家门口的西餐厅约个午饭,挑了个雅间儿,能说点悄悄话的那种,他家的布置很温馨,还放着轻音乐。
      但覃介不在乎这个,他就在乎这块属于他的黑胡椒牛排汤汁酱料够不够多。
      他在那儿大快朵颐,塞进嘴里一小块牛排,吧砸吧砸嘴;
      “你和你那小男朋友怎么了?”我直言不讳。
      “什么小男朋友。”他拿着刀叉白了一眼,嘴角还沾着酱汁,“我家那个……不,我的前任,和你差不多高。”
      原来是变成了前任啊。
      我戳着蔬菜沙拉继续听;
      “你就自己说,这多伤自尊!本身想抱抱安慰他,结果反过来成他抱我了,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他边说边吃,眼前这家伙穿的光鲜亮丽。身上白色红色天蓝色……什么都有啦。打扮的很清爽,瞧着挺有朝气的。
      “嗯,推倒不是推倒,是你愣生生的把人撞倒……”我憋不住笑。
      “嗯……嗯?!”覃介刚刚表示赞同地点头,突然反应过来点儿啥,“啥,你说啥?”
      我憋不住笑,“哈哈哈哈!”
      “马钰涵你可以啊,跟你贤子哥学的不像话了啊。”
      “没有没有……没有。”我摇头否认。
      诶呦喂我这么纯洁可爱的人,怎么可能会说这样的话呢。嗯,刚才不是我,就算是我,也是朱宁贤把我带坏的。
      他正嘻嘻哈哈的准备报复我一下,突然一抬头愣住了,“诶,你脸红什么?”
      脸红?哦,脸是好热。
      “……刚才憋不住笑憋的。”我摸着脸低头喃喃。
      这回换他笑了,“哈哈哈哈……”他用餐巾纸捂着嘴别过头去,“钰涵你太可爱了。”顺便蹭蹭嘴角的酱汁。
      这只狗嘴里又要吐什么牙出来呢?
      他开始设想,“你想,假设说你有一个性格男子汉、万事不求人的女朋友。”眼睛瞧向天花板上的暖光,嘴角微微上扬。“然后突然有一天你发现,她是一个说说话就会脸红的人。”
      歪头瞧着他脑补刚才他说的画面,然后连忙摇头,“没办法理解。”
      “算了,理解那么多没用。”他撇撇嘴后深叹一口气,“那个人和你差不多,长得挺漂亮,跟他走在一起我都挺自卑的。他特别黏我,头枕在我腿上就跟个大玩具一样。”他自顾自地笑了。
      看来介哥和我转移话题失败了啊。
      覃介的笑容戛然而止。“后来,我们谈了很多问题。”停留在了开心的瞬间逐渐落寞起来。
      “他觉着他没办法面对父母。”
      “我也没办法面对父母,所以这么多年我过年从来都不回家,一直在往家里打钱,父母一直以我为骄傲——我这个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大学生,在北京拼搏的穷小子。”
      “实话讲,钰涵。其实我很高兴他坦诚和我讲这些,他把我当做爱人了,我们一起探讨未来了。”
      “哪怕这个未来一点也不乐观。”
      “哪怕……这个未来,不会有我。”
      平常笑嘻嘻的他这时候深沉起来,暖黄灯光下还看到他眼里的泪花。
      真希望是我听错了、看错了。
      “这是半个月以前的事情。半个月以来,我们没有再联系了。”他说着,抬起头瞧着我,泛红的眼眶伴随抽搭下鼻子而挤弄着,“这些事情我不敢跟你和朱宁贤说,感觉也在给你们增添压力。”
      人就是这样口是心非,心里已经揪着的疼了,手还在淡然自若地敲着桌子去掩盖心里的波澜壮阔。
      “他很像你,钰涵。但比你幸福很多,他大概比你……”他犹豫一会儿,“比你骄傲一些。”如此形容。
      “像你一样天真,但却比你自信很多。”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哟……”他说着,还伸了个懒腰,再次拿起刀叉向那块三两口没了一半的牛排,“你也应该别把什么都压给自己。”
      想劝他些什么,然而就像嗓子里灌了铅一样,如何也说不出口;反倒是他开始劝我了。
      我思考一会,“甭怪我说话冷。”半开玩笑地说。
      他抖抖左手示意接着说下去;又低头瞄向沙拉狠狠地来一叉子。
      将胳膊收在桌子上,两只手向内就像猫盘着爪子一样;身子尽量向前靠,压低声音,对他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覃介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然后打了个哆嗦,“是挺冷。”有些失望,“你不是这样的人,钰涵。”
      我干笑着——是啊介哥,你真懂,我怎么是狠心的人呢?
      “你想,他真的过得好,你也真的过得好,那么不认识又怎么样。”我解释,“江河湖海,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条鱼,如果能用自己最幸福的方式活着……挺好的。”
      看着耷拉脑袋的覃介,深叹一口气;
      “其实,爱的人能用他觉着幸福的方式活着就够了。”我有些鼻子酸酸的,“如果有爱,他会不顾一切来到你身边的。”
      “如果他乐意去选择依人眼光活着,他觉着更幸福;那你尊重他吧,介哥。”
      这顿饭后来吃的还是很开心的;
      我在吃饭,似乎听到了相机的声音……一抬头,嗯?他在偷拍我!然而被我发现了,他不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还拍了一张我看镜头的照片!
      “介哥你干什么!”
      他坏笑着摆弄手机,等我质问后将手机抢过来时才发现,他发给了朱宁贤;
      覃介:嘿嘿嘿,看看我在跟谁吃饭。
      覃介在我目瞪口呆的空挡夺回手机,乐得前仰后合。
      “你怎么这么配合我啊,我偷拍你,你还看镜头,哈哈哈哈……”
      我一脸黑线。
      吃完饭我们决定随处走走,这时候北京大街上人开始变少了,走到哪里都会很安静。随便逛逛,随处转转,也随便聊聊。
      坐在商场的椅子上,他把收集屏幕递给我,对我轻轻一扬的眼神,示意我看他手机。
      一脸狐疑的接过——这小子又想坏我什么。
      哦,是和朱宁贤的聊天记录;
      朱宁贤:嗯?你在陪钰涵吃饭?
      覃介:对,你回家过年了,把你家小媳妇儿一个人扔家里,你也好意思?
      朱宁贤:这顿饭我请,谢谢你呀。
      死皮赖脸跟我蹭饭还去找朱宁贤邀功!
      覃介:说真的,你不怕我翘你媳妇儿?坏笑.jpg
      朱宁贤:首先我们涵涵不是那么好追的,其次,你没这胆儿。
      覃介:你又开始威胁我是不是!
      朱宁贤:上次你在我们涵涵那儿说我坏话的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
      覃介:贤哥,我错了贤哥!
      朱宁贤:嗯,这才对。谢谢你啊,好几天没看到我们涵涵了。
      覃介:嘿呦喂,你个死妻奴。
      朱宁贤:你想有个媳妇儿疼还找不着呢。
      瞧着他们的聊天记录,自然而然地就笑出来了;
      咳,才没有因为他的这些话开心呢。
      “哟哟哟。”他嘴上嘲弄地抢过手机,“瞧你这一脸娇羞。”
      用手捂着嘴笑,也不再顶撞他的话。没错,就这么幸福,怎么着?不服咬我啊。你敢咬我朱宁贤就敢揍你,哈哈哈!
      笑完了,聊完了,我们要各自回家了。
      站在路口,“马钰涵,我很严肃的问你。”覃介叫我大名说。
      “嗯?”
      “如果,如果……”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不知道怎么表达,“我说如果啊,有一天……”
      哦,这样啊。
      “我尊重他的决定。”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刚才劝你的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那就是我的态度。”介哥,我理解你的感受——失去所爱的感受。
      这话说得他一愣。
      他不知道怎么问出口,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直面这个问题,让人无所适从。
      覃介什么也没说,安静地转身离开,背对着我用力挥舞胳膊;
      “涵涵下次再见!”
      像个傻子一样乱喊。
      看着他渐渐远去向地铁站的背影,最后消失在人群中,那道最靓丽的颜色被人群覆盖,我才觉得这段日子有些冷清。
      如果这段时间你很糟糕,那大概是有人去催幸运早点到来;愿你爱的人爱你,你对世界善意,世界总会笑给你看的。或许此刻不应验,但以后总会有的,我们有理由相信春天种下去的种子会迎来秋天的收获,现在荒芜可能是因为收获的季节还没到。
      走吧介哥,你的爱不会因此消减;
      走吧朱宁贤,我们就这样一起;从这个冬天到下一个春天,到人生每一个春夏秋冬,到每一处江河湖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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