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老爱到老》有残

64、冷冬

　　覃介开始一蹶不振，时常会自己买醉；
　　或许人生中总有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开始温暖如春风，结束却寒冷如江水。总之，在这个冷冬里，无数次看到他踽踽身影，让人心疼。
　　大家都是男人，我们互相了解；就像郭嘉昱从前不私自打听我的私生活、询问我的伤心处一样，他知道一旦跟他聊这些，我十有八九会泣不成声。
　　这与覃介不和我或者和朱宁贤聊这些事情是一样的，他看到我们只会更伤心。他会羡慕我们，会祝福我们，想让我们完成他无法完成的事情——一直走下去。但是每每见到我们，他内心深处的孤凉就又像风拂春地一般杂草丛生。
　　最后我选择不打扰他；一个女孩子的成长可能是一个又一个阶段，而一个男孩子的成长，绝大多数都是在一个又一个难熬又独冷的夜晚。是片刻的希望与忽然的绝望交织在一起的黑夜，连结着日复一日的苟且与妥协。
　　就算当晚你的内心已经爆炸，第二天拂晓，你又该领你的工钱，做你的廉价工作，只为了活下去——活到找见可以安放灵魂的地方。
　　临近新年前我和嘉昱约在了酒吧，他在里面调酒，我和另一个姑娘安安静静看他。
　　其实才发现他挺好看的，
　　是不是没有遇到朱宁贤我也喜欢男人呢？
　　不知道，至少我没有喜欢过别的男人。
　　我心里这样想。
　　“诶哟喂钰涵来了，稀客嘿。”陈哥走到身边笑着拍我一下，“怎么样小伙儿，外面干的好吗？不痛快回哥这玩儿啊。”
　　突然被打断思绪我和还没想到怎么回答他，而他没等我回答就看向了魏心心，冲我一扬眉，“得，看这架势哥是多虑了啊。”
　　郭嘉昱结束后擦着酒杯说：“陈儿，你甭瞎闹。”放在吧台上两听雪碧，一听扔给我，一听推给魏心心。“这姑娘跟人钰涵没关系。”
　　“跟钰涵没关系……？”陈哥有些犹豫。
　　他轻笑一声，“嗯，我的。”脸上与眉间轻轻舒展开时，让我见识到了什么是乐开了花。
　　陈哥恍然大悟，“啊——好，那我不打扰了，诶钰涵你可得努力哈！”
　　我努什么力，努力把我男朋友带来玩儿吗，让你见识见识我男朋友有多帅？
　　才不给你看呢。
　　“诶郭儿，甭给人妹子喝雪碧啊，随便挑，今儿我请。”
　　郭嘉昱计谋得逞，“有你这话就行。”憋笑回答。
　　“那你们聊着，不打扰了。”
　　魏心心长得很漂亮，披肩长发在氛围灯下黑亮的在反光，一米七不到的个头儿落落大方；
　　她肯定不常来这样的地方，穿得这么朴素，卡其色的裙子和颜色接近的呢子帽，一看就是个很温暖的女孩子。
　　“诶贤子这人，他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住了啊。”魏心心摆弄着手里的饮料，有些困惑地看向我，“他这人一直挺能浪的啊——不我意思是，他也不是一恋家的人啊。”
　　“他可能是怕家里人起疑吧。”我苦笑回答，左手从上面扶住雪碧，用食指一撬，打开易拉罐灌满一口。“谁知道呢，咱没家咱也不懂啊。”打趣儿说。
　　魏心心啧嘴，“话哪儿能这么说，”凑过来和我勾肩搭背，“你得这么想，往后你们就一家子了，再说你甭看贤子跟我关系好，论远近嘉昱我男朋友，你嘉昱哥们儿，我得向着你。”
　　说完我们三个都笑了。
　　“等着哈，万一哪天他欺负我，你俩一起揍他。”
　　“那当然了！”魏心心聊到高兴的地方手一拍桌子脆生地应下，“我大学时候就擅长给室友打抱不平，哪个室友的狗男人我没拾掇过！”还倍儿骄傲。
　　懂了，魏心心潜台词是朱宁贤不靠谱哈哈哈哈！
　　“心心，等我下班送你回去。”
　　魏心心转过头去问他：“好啊，那你一般几点下班？”
　　这姐们儿打眼儿一瞧是文静，一聊天姑奶奶那股泼辣劲儿我一男人都得让三分，他用我们昱哥送回家？
　　顺坡下驴吧这是。
　　“你想我几点下班？”郭嘉昱半开玩笑地问。“别太晚，十二点我就送你回去。”
　　那我也不能光看着，“行啊你，谈恋爱后变化这么大呢，知道送人姑娘回家。”我故意说。
　　他笑，“你不就是想说我不可靠么，比起你，我还觉着你们家朱爷靠谱呢。”
　　朱爷靠谱，朱爷就差烫一脑袋卷儿，画个红眼圈儿，扑上小白粉儿，贴个痦子叼个烟袋锅儿成媒婆了。
　　“是是是，可不朱爷靠谱嘛，女朋友都人朱爷给介绍的。”我没好气道，“我算什么呀，哥们儿没给你介绍女朋友啊。”
　　“哟，不跟我抬杠了？”他摇摇手里的小瓶子，向花哨的酒杯里喷出花雾，“不像你性格。”
　　谈恋爱的人脑瓜子都有点毛病，看不出来这话没好气儿吗？“不呛着你说话你觉着反常，呛着你说话你告状，我能怎么办呀。”我无奈说。
　　“还是我的错咯？”
　　“滚吧你。”我哼笑道。
　　魏心心在一旁看热闹，完全不介入我们两个男人的互怼，拍拍我，“诶钰涵，”她问：“你和贤子最近没见面吗？”
　　她好像比我更了解朱宁贤，说来也是，她们是大学同学啊——一想到这里我就觉着像被试探一样。
　　“啊……”我两只手来回把玩着易拉罐，左右摇晃着吧台凳，“半个月了吧，过年了啊。”有些纠结地说。
　　“那你过年也是自己吗？”
　　问这话时，透过耳边的音乐我似乎感觉到她轻轻深吸一口气。
　　“自己啊。”我歪头对她一笑，“没办法嘛，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今年不一样，今年我心里住进了他。
　　她瞧着我目光突然有点黯然，神色落去几分，“哦……”微微点头。“总这样不成啊。”
　　郭嘉昱插话问：“你过年不回大爷家？”
　　“不打算回了，就说科里有事儿吧。”我解释，“自己一个人挺安静的，早点睡觉，第二天早点起。”
　　“那好啊，我吃你包的素馅儿。”他笑说，“反正我也一个人。”
　　郭嘉昱打算兑现自己的诺言了？
　　有女朋友没忘了哥们儿？真的假的？
　　“成啊，那三十儿晚上等着你。”
　　我们聊着聊着就快十二点了；正常郭嘉昱都是一点多下班，平常还会跟着陈哥收拾收拾，偶尔俩人喝点小酒，叫个小菜什么的聊聊。今天他提前就要走，要送魏心心回家。
　　新年序曲在日复一日中拉开，大街上开始张灯结彩。从值班室看向外面的大街，中国红的装饰灯连成一条红色虚线；还有三天年三十，正好明天夜班，后天下夜班，大后天年三十休息；加上节休、年休和之前的调休，能休到初五。
　　因为休假严博马上就能回家了，他很高兴，但又有点慌慌的。他都大半年没见到他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了，现在估计恨不得马上就到家。
　　但他也面临着人生的新考验——见吴璐爸妈。
　　他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不知道见到别人父母要说什么，事实上，他还是个孩子。然而这样的事情谁也不能手把手教他，我只是说男孩子落落大方的，不卑不亢，不怯懦也不张扬就好。
　　哥尽力了——毕竟你哥我也没见过岳父岳母啊！
　　别笑，我认真的。
　　晚上的车他就要回家了，到时候家里就又我自己了。趁着下午时分，我们俩坐在沙发上漫聊；
　　他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大长腿甩在一边，仰头看向天花板，“哥，我初二去吴璐家是不是带点什么去好？”
　　“随便买点什么都可以，吴璐有弟弟妹妹吗？”我问。
　　“没有。”
　　哦，独生女啊。跟他家不太一样，他还有严寒和严慧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呢。
　　“那就……随便买点什么，别买太贵的，显得你太世故。”
　　他扭头看向我，诧异道：“……两斤苹果也拿不出手啊。”
　　“……”我盯着他，“你小子跟我抬杠是不是！”
　　严博慌张地抱住沙发上的枕头，“不不不，哥那您说啊我能买什么？吴璐还说了，他爸不抽烟不喝酒。”边说边收回自己的腿往后躲。
　　“买点水果什么的，投其所好。”我说。
　　躲什么多，我又不能打你。
　　“那不还和二斤苹果没有性质差异……”他嘟嘟囔囔。
　　这老丈人也够烦人的，让人怎么送礼啊。
　　“这就你自己动脑吧，”我答；你哥我又没见过岳父岳母，往后也不用琢磨。“还有个事儿啊博博，跟吴璐她爸妈别急着表现自己。”
　　“人吴璐家就她一个宝贝儿闺女，父母呢就在乎你对他家丫头好不好。”
　　严博听后搔搔头一脸纠结地啧嘴，满面愁容倒显得这半大小子纯洁可爱。
　　“别想那么复杂。”我笑着说完伸手摸摸他的头。
　　他就默默地低头，还悄悄向我这边伸伸脑袋让我摸；嘿嘿嘿，别看这小子长的高高大大的，心里还住着一个小男孩儿呢。
　　“但是哥，你之前说彩礼……”严博话说一半后纠结了一下。
　　我仰头问：“信不过哥？”
　　“这我要怎么跟爸妈交待？”他问。
　　“让你爸妈出一部分啊，比如说一两万块的婚礼钱什么的，大头儿我这边来不就好了？”
　　看向他有些迷茫的眼神和惊讶的脸，“不然你想，你爸妈多辛苦，你弟弟妹妹还没上大学呢。你刚刚毕业工作算是出头儿了，但是你弟弟妹妹还没有啊。以后等钱用的地方多着呢。”我问：“你也不想你爸妈承担太多对吧？”
　　他对我点点头，似乎又想起刚才我说的话后又摇摇头，“可哥你不也……”
　　“我你不用操心，这都是零头儿，你能理解哥就行。”端起桌子上装三分之一满雪碧的柯林杯，里面冰块和气泡交织，最后爆裂在味蕾上，再缓缓放在杯子，“哥的就是你的，甭惦记我。”
　　晚上我送他去车站，然后再自己一个人回家；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和吴锦绣断交开始，这半个月以来不踏实的感觉和孤独在不断被放大。
　　好几次打开微信想给他发消息，由于一会儿又锁屏。纠结好几次，我终于发出条消息；
　　“我想你了。”
　　关上手机深舒一口气——好了，我可能就是有点分离焦虑。
　　除了朱宁贤让我觉着踏实的就是严博了；这个一直让人操心的弟弟。从工作到生活到他弟弟妹妹还有他女朋友……突然觉着操心也是个精神寄托。
　　买束花回到家里，我想这束花能开到朱宁贤回家？毕竟过年期间花店老板也要回家的，这期间买不到。
　　是啊，人人都有家呢。
　　年三十大清早，我开始和馅儿，
　　郭嘉昱电话来了；
　　“哦？哦，没事，正好我还没准备呢，你……你那儿东西都有吗？没有的话我做好了你来取一下。什么？我？我……我就不跟你们凑热闹了，你们好好过二人世界吧，诶呀，你说这话太见外了！什么嘛，没事，你们记得好好吃一口啊，你自己对付一口没事儿，不能委屈人家姑娘。行，没事儿，嗯，有空儿我过去。我自己一个人就睡得早你又不是不知道。嗯，行，那就这样……”
　　撂下电话深叹口气，不出所料——没良心的，有对象就忘了哥们儿！忘了就忘了吧，有对象了就和对象过年去吧，毕竟要过一辈子的是爱人嘛。
　　郭嘉昱正好缺一个家。
　　我反而觉着他更像一个女孩，从小没爹没妈……诶对，让朱宁贤说说，把郭嘉昱许给魏心心吧！当个倒插婿多好啊！
　　好主意，让他天天打小报告！
　　熟练地捏剂子、擀皮儿、打馅儿；等过完十五朱宁贤回来了，非要他都吃完不可……说笑的，哪有人过完年有事儿没事儿还吃饺子的？还是年三十儿那天包的冻着的？没劲。
　　微信响起后我没来得及擦手，下意识拿起来看消息，面粉蹭的手机上都是；
　　朱宁贤：我也想你。
　　朱宁贤：前两天刚和爸妈从外地回来，等明年吧，明年我们一起过年。
　　朱宁贤：等过完今年你多和我回家，这样到时候就顺理成章啦。
　　朱宁贤：摸摸，乖。
　　嘿嘿，真好啊。
　　甭埋怨了，这不挺好吗？郭嘉昱恋爱了，我也有人爱。
　　北京成了名副其实的空城；端着杯子站在窗前，冷眼看着满世界的无聊，远处被灯火烧灼而燃的黑夜充满着孤独，独立寒窗，电视在叫嚣，我无暇闻顾。发呆结束在手机在手里震动的一刹那；
　　看到来电显示，深吸一口气，接听。
　　“少马爷，给您拜个早年。”吴锦绣说。
　　“谢谢，三爷您吉祥。”我有气无力回答。
　　“忙什么呢您？”
　　“家呢。”
　　吴锦绣愣了一下，“朱爷呢？”
　　“回家了，赶着小年儿就回家了。”
　　“那怎么没回金伯家啊？”
　　“甭给二老添麻烦，自己一个人清静清静。”
　　“怎么了二爷，最近心里不痛快？”
　　“嗯。”
　　“甭不痛快了，过完年我带我对象来见您。”
　　算你还拿我当哥们儿。
　　“好啊，随时恭候。”
　　吴锦绣跟我打哈哈：“怎么能说让您候着呢，那先这样，不打扰您了。”
　　“您得着，给吴叔拜个早年。”
　　“替老爷子谢谢您，给您妈我姨儿带个好儿。”
　　“嗯。”
　　接电话时顺手把电视静音了，现在诺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嘟嘟声，使人不忍断却。这是最后的余韵，有关寂寞的。在他回家之后，显然我的日子没有想象中那么从容了。
　　不禁想笑，这半年来他算是把我宠坏了，现在开始离不开他了。从原先口是心非的说不要他陪，到后来这样的口是心非都说不出口，恍然觉悟温柔才是沁骨甜。越是坚强的人遇见温柔，越容易被“攻破”；
　　关电视，关灯，趴回床上——先要美美的睡它一年！管什么年不年节不节的。
　　快十二点，电话又响了。
　　他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喂？”我闭着眼睛接电话。
　　“喂，涵涵。”朱宁贤那边说话带回音。“在忙吗？”
　　“忙什么忙，郭嘉昱和你那朋友颠儿了，放我鸽子了。”我没好气儿地说。“我包了一堆饺子没人吃，就等你回来上顿饺子下顿饺子了。”
　　“好好好，你做什么我都爱吃。”他笑，“那你准备干什么？”
　　我伸个懒腰，“睡觉！”
　　“哦……”他突然沉默。“抱歉啊涵涵。”
　　——诶？
　　“我……没陪着你一起过年，又让你一个人在家里。”
　　怎么突然这么说？
　　惊讶和释怀一同到站，“你不还有爸爸妈妈呢么，没关系呀，以后日子长着呢。”内心中“原来你一直想着我”的高兴也没有缺席。
　　朱宁贤深叹口气，“这边可吵了，没意思。我还是想你；猜猜我在哪儿给你打电话？”
　　“厕所！”
　　“……你怎么知道？！”
　　“还有别的地方吗？你家厕所说话带回音！”
　　“好，我们涵涵最聪明了好吧。”他半哄半笑着说，“那你早点睡，我尽量早几天回去。”
　　“嘁，没你我过的清静多了！少一双碗筷还没人欺负我，少自恋了！”我这口是心非的毛病还是没改好。
　　他频频附和，“好，你说什么都对，你说什么都对！诶——对，新年快乐。”终于道出打电话时要说的话，“我爱你。”
　　我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我也爱你。
　　这四个字我要重复好多次，让自己不能忘记。
　　“又开始傻笑上了，快睡吧。”
　　没错，我就是在傻笑，“你才傻笑呢，我没有！”但我不会承认的！
　　“嗯，没有没有，等我回去再好好陪你，挂了哈。”朱宁贤哄我说。
　　“嗯，好！”
　　放下手机深舒一口气——好像只有自己的被窝也没那么孤单了。
　　晚安，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