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2、泥菩萨 ...
-
现实缺乏艺术上的逻辑,它是随机的;和文学小说不一样,生活中很多矛盾是在悄然中酝酿、在寂静中爆发的。那些针锋相对的矛盾,在现实中大多数都不存在,留下的只有内心挣扎和纠结,就这样一直下去。
直到有一天;可能是风,可能是雨,可能是一场大雪,它成了人们心头某个部分支离破碎的巨响。
推开大爷家院门,那只百灵挂在屋里远远地就在唱;
“大爷,我遇上点麻烦。”
吃过饭和大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怹看电视我吃着桌上的坚果和蜜饯,扔了一把坚果壳,却没有抛掉内心的担忧。
“嗯,怎么了?”金大爷漫不经心地问。
“我怀疑三哥要捅娄子了。”瞧瞧金大爷,思索了一下,“大爷,吴叔儿最近和您有联系吗?”
大爷迟疑地摸这下巴,宽厚泛着黄黑色的手掌与花白的胡茬摩擦发出声响,“你说小吴儿……没联系。人家是做大生意的人,哪儿有空跟我一退休工人没事儿闲侃。”
“诶你说从前东头儿的小吴子?咱俩结婚的时候,他不还抢着要糖呢么。”大妈在旁边插话,“房山县城墙,不开眼。”
怹对大妈的话不置可否,“那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大爷笑笑,看向我问:“你钱还攒三儿手里呢?”
“嗯。”我点头。
“不说他哥几个都和小吴子闹掰了吗?撤股的撤股,另起灶的另起灶,反正是不跟他们玩儿了?”
我点头,“是有这事儿,具体我也不清楚。”
“依我说你趁早别和他掺和,八成就没什么好事儿。你这么卖苦大力的,钱就他攥着,也不表示表示?这小子,随他爹!他爹,打小儿就抠门儿。”说着说着,老头儿又把话聊回去了。
“他跟前阵子死的森哥他爸的公司谈一块地皮,结果……已经过去大半年了,还在周旋。之前说卖给李哥的地皮说翻脸就翻脸,非抬更高的价儿。”我将最近得到看似可靠的信息归置一下全盘托出。
“抬价儿倒是情理之中,但翻脸这就不太对劲了。”大爷评析道。
我深叹一口气,“而且,据说跟老外谈的这块地皮,也在跟别人谈。”
大爷神色紧张起来,坐直了身子眼神盯着茶几,眯眼犹豫半晌问:“那,是要卷钱跑是怎么着?”
“这说不准,而且近两年搞得他们都在亏钱,几块马上要涨的地皮在卖,市郊的地皮也在卖。”
“那你……”怹愣了一下,“那你跟他扯什么淡啊你,趁早儿跟他掰扯清楚,要有一天这一家子人卷钱颠儿了,人不还得找你来?”
我冷笑一声吐了嘴里的瓜子皮,“找我来有什么用,跟他我一分钱没得着,要固定资产没有固定资产,要银行存款没有银行存款。他就算挪用公款,也一分没落我身上。”
“话是这么说,但丫滑头着呢,你得加小心。”大爷论断完后又自言自语:“小吴子不像是那种人啊……要这么说,不是他们爷俩儿串通一气,就是小三子捅了窟窿他爸不知道。”
大爷和他们爷俩比较熟,再不济我能跟大爷大妈聊聊心里话。
“还是跟他们撇清关系好。”大爷判断道。
深叹一声,“唉……跟他们撇清关系容易,最后真出事儿了出在他们爷俩儿头上。”在大爷一脸担忧的神色中,我说:“我不想看着他们真出个什么事儿。”
他出事儿肯定要众叛亲离的。
大爷听后笑了一声,“你啊,心忒软了。人要是串通一气,下定决心要跑路的事儿,你能挡得住吗?要不是串通一气,就凭吴锦绣的精明劲儿,你能让他悬崖勒马?”怹一大串的话似乎早就预料到我会这么说。
没错,大爷说的没什么不对。
“管不成是管不成,不管是不管。”我仍旧坚持自我的观点回答,“管不了至少我尽力了,拉不回来到头来出事的是他。但是要我做一个旁外人看他往火坑里跳,这不可能。”
大妈听不下去了,“钰涵,你可别傻了,赶紧……”
“好小子。”他打断了大妈的话,拍了一下我肩膀,“局气!”
“局气什么局气!你这不是把钰涵往火坑里推呢么。”大妈白了大爷一眼推他一把,话锋一转对向我说:“钰涵,甭听你大爷的,赶紧跟他撇干净,他跳火坑,咱凭什么跟着吃锅烙?”
大爷的观点和我达成一致,“您二老放心,我有分寸。”得到大爷支持的我也自然地笑了出来。
“听大爷一句,钰涵。心善是好的,但得有个分寸,甭到最后泥菩萨落水,自身难保啊。”
走在回家的路上忽地想起金大爷说的这句话;
泥菩萨?
对,保不住他的时候,我只能先自保。
翻弄着家里次卧的上锁小柜儿里的小纸箱,将里面的东西一张张打理好,挨个翻看、查对;这三年的账笔笔出入,合同、公证都在这儿。赶明儿个哪个要是用这账反咬我一口,也能说得清楚。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第二天上班,严博似乎很高兴,不知道碰上什么开心事儿了。我也没问,加药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哼哼什么听不懂的歌儿。
“哥,吴璐要过来咯。”严博终于道出了心中的小秘密。
我漫不经心问:“哦,从家里来啊?”
“对呀。”
一猜就是。自从这小子有了女朋友,张口闭口都是和那丫头怎么怎么着了。
“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见爸妈的事儿定了吗?”
“还没……”他耷拉着肩膀,白服薄薄的能看得清他白服里的红色衬衫。“你知道吧哥,现在我俩只能不提这些。”
“你有多少积蓄。”
“一万不到。”
我盘算下,“一万……我这儿还有个三五万的,你爸妈再出一点彩礼就有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给人吴璐爸妈一个交代。”下意识说。
口罩遮盖下只露出来个眼睛,他瞧着我,“哥,这不行。”一个劲儿地摇头。
将手里最后一袋药扔在治疗车上,“算哥借你的。”拍拍他肩膀,扬眉,笑说:“再说哥有你宁贤哥了,又不结婚又不生病伍的。”
“那……那得欠你到什么时候。”他越说声越小。
“怕什么,哥又没急用钱的地方。”依靠在墙上瞧着他低着脑袋,像个不好意思的小孩儿似得,就特别想笑。“有钱呢你就攒着,等哥以后有个什么事儿,那就不止三五万了。到时候哥可不跟你客气,别说哥狮子大开口就行。”
“嗯,谢谢哥!太爱你了!”说完,他狠狠地抱了我一下。
轻轻回应他,拍拍后背,“好了,扎点滴去了。”
这次朱宁贤回家,估摸着得十五才能回来。嗯,意味着我要一个人呆到十五。哎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来给我打个电话什么……
电话响了!
——生号?
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随便手机铃声叫嚣。
北京的,生号?
我接起来说:“喂,您好。”
“马先生您好,我姓董,上次在您手里买的太师椅。”
太师椅,是有这么一笔单子,“哦,您这次……”那把椅子风格朴素,是近两年古玩界很流行的,很有升值空间。
“上次谢谢您,倒手就赚了。这次想入您一罗汉床,但是吴先生不是特别愿意出。”
“罗汉床啊?罗汉床我们家就那么一张啊,三爷怎么跟您说的。”
“您不知道吗?吴锦绣谈了一家六百七十五个,我说我出七百个,过阵子到账,他不是特别乐意。”
他到底想干什么?
“明儿我问问他怎么回事儿,问出结果回您一声吧。”我说。
“行,行。那少马爷您多费心。”
“那就先这样。”我冷漠地挂断电话。
心里的鼓敲得更响了。
而第二天见到吴锦绣时,他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今天要出什么?”我问。
“出一件您费力气的。”
“罗汉床?”
“没您不圣明的。”
瞧见没有,真让我猜着了。
“多少钱?”
“六百七十五个,立付。”
“没有更高的价吗?”
“没有了。”
“哦,那我知道了。”
结果不出所料,崴泥——谈崩了。
这几个卖家趾高气昂,好像是拿住了吴锦绣什么把柄一样,价格抬不上去甚至还想往下压。
人都说从南京到北京买的没有卖的精,怎么到吴锦绣身上就反过来了?这东西卖多少钱,归买家说得算了?
瞧一眼吴锦绣,瞧瞧对面买家;
我深吸一口气,“你们知道,我们哥俩卖古玩是不看价格的,但是这个价格也不能太糟蹋东西。”
结果对面的人就五根手指头苦笑说:“提不了了,少马爷。”
我当即一拍桌子,“啪”的一声,酒杯跟着一颤;
“不瞒您说,转手出去我就能卖上七百万。拿着您老人家的钱,爱上哪儿收购上哪儿收购去!就算你现在开七百万我都不卖。”站起来瞪了他一眼,“卖不出去我宁可劈了当柴烧火!”
没理吴锦绣,说完这话自顾自地走出包房往饭店外走;他马上跟了过来上车走人。
“丫太不是东西了,不识抬举!”他骂道。
我冷哼一声,“得罪人的事儿你要我出面?”
“这不是打着您的信誉嘛。”他赔笑着说。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不卖七百?”
“他们……我也不是太好拒绝,熟人介绍。”
“那行。”我故作若有所思地点头。
“那您的意思是,七百万出?”他余光扫向我征求道。
我开始犹豫,“你随便,反正再过几年就不是这价儿了,你不是不清楚。”深叹一口气,“你要是有什么急用,那就出吧。”
“行。”他点头答应的特别痛快,但似乎又想到什么,脸色阴沉下来,“不瞒您说,我们之前收购的写字楼不光是收亏了,还让人骗了。他同时谈了两家儿,一家儿我们,一家儿别的地儿。结果交钱了他卷铺盖卷儿跑了。”
“现在,正往里搭钱呢。”
他说完咂咂嘴马上补充:“但您放心,您那份儿我不敢动,没您允许肯定不动。”
是个好机会。
我犹豫下说:“你就照我那份,把我现在住的地方买下来吧。剩下的钱提现,划我账户上。”
这种事情难辨真假,他诓我我也没地方求证。
“行。”他咬牙答应,“马上给您办。”